“对战考核全部结束！”大嗓门教员高声宣布，“左元翔！叶如歌！回到休息区休息！等待评分教员打分！”
“嗯？”
叶恒远突然扭过头，向三号擂台看去。
薛梦怡正从擂台上走下来。名叫叶如歌的娇小女生也一点点地挪到擂台另一边，缓缓向休息区走去。他看得很清楚，她的身体正在微微地摇晃，像是受了内伤，但又好像不是。她刚走到擂台旁边，守在三号擂台旁边的女教员便快步走到她身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扶住她的身体，并往她背后注入灵力。
叶如歌？原来她叫叶如歌？
“这个名字，应该是收养她的人为她起的。过一会儿，你可以自己去问她。”金博自然能够猜出叶恒远的想法。
叶恒远只是点点头，没有立刻说话。他没看清，薛梦怡到底对她进行过哪些方面的考核，又通过什么方式。他只能肯定，薛梦怡没有对她进行任何攻击。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不会受伤。
三位灵使同时回到隔层中。王赫快步走到贺博岩身边，薛梦怡和李文信则回到金博身边。除了送走那名昏倒的特招学员的两位工作人员以外，其他的工作人员全都开始拆卸临时搭建起来的擂台，并搬走考核用的器材。其他所有参加实战考核的特招学员都已经在教员们的引导下离开考核区，只剩下最后进行考核的四名学员还在休息区里休息。三名男学员都在原地冥想，以恢复自己的灵力和体力。
“不错，小赫。你干得很好。只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完全掌握迷宫盾墙的各种初级变化。真不错。”
贺博岩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开大手，用力拍王赫的肩膀。只有包括他在内的少数顶级防御专家才清楚，在整片苍灵大陆上，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盾牌类武灵拥有者有可能修炼像迷宫盾墙这样攻守兼备又变化无穷的战法。
“多谢师父夸奖。”王赫点头。
“小梦怡，你探测出她的身体和体内灵脉的状况了吗？还有，她体内的灵力到底是什么属性？”金博问薛梦怡。
“金主任，她的身体和体内的灵脉都已经差不多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但是，距离同阶灵师的标准水平还稍微差一些。她的武灵，就是她右手食指上的那枚戒指。至于她的灵力属性，应该是真实属性。她的能力是精神类的能力，主要能力应该是无形的精神指引和精神干扰。”薛梦怡回答。
真实属性？
叶恒远猛吸一口凉气，硬生生地把差点说出口的话憋回去。
是啊，真实属性灵师在全大陆都是极为稀缺的。要不然，五兽帮的匪徒们也不会如此地重视她，哪怕她的先天体质不好，体内的灵脉分布也有缺陷。还好，那群匪徒还没有糟蹋掉她的身体和天赋。因为，修炼精神类能力对灵师的大脑、心智和精神状态都有很高的要求。
李文信缓缓地抬起头，看了叶恒远一眼。他似乎也能够读懂叶恒远的想法。
“嗯……”金博抬起手，捋了一把胡子，“很好，很好。你的探测结果，和学院的基本体测仪器的检测结果基本吻合。而且，你还能确定她的灵力属性是真实属性。这说明，你的探测能力也有不小的进步。我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都没能立刻确认她的灵力属性。”
贺博岩扭头看向薛梦怡，随即眯起双眼，仔细打量她。他发现，以他的修为，竟难以看清她体内的灵脉分布情况。他不由自主地连续眨了好几下眼。
“那么，你现在能探测出她目前确切的灵力级别吗？还有，你感觉她的长处在哪一方面？是远程攻击？还是控场？或者是辅助？”金博继续提问。
“她目前的灵力级别和雷藏一样，是三阶一级。但却是不稳定的三阶一级。她目前基本没有实质性的攻击能力，只有干扰类能力。而且，她的干扰类能力对我的影响非常有限。在刚才的对战考核中，我没有对她发动任何攻击，只是用我的干扰和控制能力对她进行考验。”薛梦怡的语气有些冷淡。
“这是对的。因为她现在还很虚弱，也很脆弱。她根本承受不住你的能量攻击。”李文信的语气更加冷淡，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戏谑。叶恒远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们几个之前都一直没发现她的武灵吧？我想，这不只是因为她一直把手藏在口袋里，”雷曦说，“她可能还有干扰他人的感知和判断的能力。”
其他四位灵使同时把头转向雷曦。雷曦微微一笑，像是自己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一样。
“好了，”金博抬起手，“你们几个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每个人都完成得很好。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都可以走了。还有什么要办的事，就赶快去办吧。”
“好的，金主任。”
贺博岩身影一闪，瞬间移动到金博面前。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五名灵使全都完全没看清他的动作。
“金主任，既然您各位已经没有其他必须做的事，那我就先带小赫去办点事吧。这次回苍灵城，我有很多事要办。”
“好的，贺将军。我们不耽误您的时间。”金博挥挥手。
“好的，金主任。那我就先跟师父走了。”
王赫躬身向金博行礼，跟在贺博岩身后，离开训练场。
四名特招生也在教员们的指引下排成一队，从大门离开训练场。叶如歌走在最后。她走得很快，但还是难以跟上比她高大得多的三名男学员的脚步。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婴儿紧跟父母的步伐一般。
“金主任，他们都已经完成全部的考核吧？那么，他们接下来会先去哪里？”叶恒远问。
“他们会先去学院专门给他们安排的那两栋新宿舍楼休息，然后等待考核结果。怎么？你准备去看看她吗？”金博正在低头看下方的工作人员拆卸擂台。
“是……是的。”叶恒远点头。
“行，小远。我和你一起去新宿舍楼那边吧。我也要去看看小藏的状态如何。”雷曦说。
“好的。恒远哥，雷曦姐，你们快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一点事，先回宿舍了。”薛梦怡转身就往来时的通道口走。
“啊……喂……梦怡……小梦……”叶恒远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向前方抬起手。
“没事的，恒远哥。我只是有点累。我先休息一会儿，过会儿再去找你们。”薛梦怡的声音突然变轻很多。
“吃完晚饭后记得来院长办公室，大小姐。”李文信冲着薛梦怡的背影丢下一句话。
“知道了。”薛梦怡的身影消失在通道里。
“怎么回事，阿信哥？还有什么事吗？”叶恒远扭头问李文信。
“是关于第二部分考核的事，”李文信说，“这第二部分的考核，要去北边。也就是，靠近沧澜国边境的地方。”
“什么？去北边？”叶恒远和雷曦同时惊讶地抬起头。
“具体的安排，你们晚上就知道了，”李文信扭过头，看向下方已被拆卸得七零八落的移动擂台，“先去办你们的事吧。正事要紧。”
新宿舍楼建在一片高大的树林中央，距离学院原有的几片宿舍区都不远。即使是步行，从实战训练场走过去最多只需要花十几分钟。
两栋宿舍楼相对而立。它们都是按照正南正北方向建造的，男生宿舍在南，女生宿舍在北。每栋宿舍都有两扇门，一扇正门，一扇后门。这两栋楼的规模都和学院已经建好的宿舍楼差不多，楼层表面也大体相同，没有什么特别显眼或者花里胡哨的装饰。两栋楼中间有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竖立着一座和普通人体格差不多大小的铜像。那是一名身穿长袍的学者，手拿一卷宽大而厚实的书卷，低头做诵读状。
几名身穿特制制服的特招学员坐在铜像周围的长凳上，有的在读书，有的在修炼。还有几名学员通过两栋宿舍楼面向空地的门进进出出，有的在搬东西，有的像是在散步。两栋楼周围都很安静，站在楼外，几乎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也听不见周围树林里有什么响声。
“我先过去了，小远。看样子，小藏应该是回到他的宿舍里去冥想了。你肯定带给他不少值得思考的问题。真不错。”
“好的，雷曦姐。我也过去找她了。”
叶恒远向雷曦招了招手，转身就向女生宿舍的大门走去。
女生宿舍的大门敞开着，大堂里没有过多的摆设，只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中年胖女人倚靠在椅子上，不停地嗑着手里的一大包瓜子。从体型上看，她和叶恒远住的那栋男生宿舍楼的胖子管理员差不多。叶恒远径直走到她面前，从新换的制服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
“您好。我找三楼305宿舍的叶如歌。我只是去和她说点事情，说完就走。”
胖女人用两根肥厚的手指夹住叶恒远递过来的证件，睁开眯成两条缝的小眼睛，随意地瞟了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叶恒远没再多说什么，快步走向楼梯口，三步两步地爬上三楼。楼道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一点脚步声。他直接走到305宿舍门口，轻轻地敲响宿舍门。
“请进吧。”游丝般微弱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
叶恒远慢慢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宿舍里。他平时从来不去女生宿舍，心中难免会有点紧张。因为从来没有人叫他去。哪怕是薛梦怡和雷曦，也从来没有叫他去过她们的宿舍，只是到他的宿舍来找他。
叶如歌坐在宿舍的床上，双腿盘起，两只小手在胸前合十。她双眼紧闭，像是在冥想，又像是在祈祷。她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胸口，几乎完全遮挡住她的脸部和肩部。单人宿舍里的单人床不算大，但对她娇小的身躯而言，显得无比宽阔。宿舍的窗被关得紧紧的，窗帘也被拉得死死的。整间屋子完全密不透风。
“你来了？哥哥。”
“哦？”叶恒远有点惊讶，“你还记得我吗？”
叶如歌慢慢地睁开眼，抬起两只小手，把垂下来的长发全部拢到脑后，露出小脸和肩膀。叶恒远看到，她那两颗琥珀色的双眼中有了几分神采，原本苍白而又有些发黄的小脸也已经变得红润一些。至少，从外表上看，她的身体状况已经比当初改善很多。只是，她仍然很瘦弱。即使是学院提供的型号最小的制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很宽松，看起来有点像是睡袍。他这才发现，她的长发其实不是纯粹的黑发，其中隐隐夹杂着几缕肉眼难以辨别的深蓝色发丝。而且，她的发根还有一点非常难以察觉的暗黄色。这说明，残留在她身上的药物残渣和毒素还没有被完全清理干净。或许，它们永远也无法被彻底清理掉。
“我当然记得你呀，恒远哥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呃……也不能这么说吧……”叶恒远尴尬地笑笑，“是大家一起救的你……我只不过帮了一点忙而已……”
叶如歌慢慢地蜷起双腿，伸出手，轻轻拍拍自己的床边，双臂抱住膝盖，像一只冬眠的小狐狸一样蜷缩起来。
“坐过来吧。哥哥。”
“呃……好的……”
叶恒远走到床边，缓缓地坐到床上，坐到叶如歌的左边。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在女生的床上坐过。只是，面对叶如歌，他却没有那种面对漂亮女生的紧张感，反而觉得很放松，很自然，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如歌轻巧地往旁边挪了挪，慢慢地把头靠在叶恒远的右肩上。
“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想问我，恒远哥哥？我正好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嗯……”
叶恒远愣了一下，随即抬起手，向房门和窗户上各释放出一道灵力封印。两道灵力封印同时封锁住房间的两个出口，并释放出隔音灵力波动，将两人的声音与外界隔绝。
“哥哥，你是不是很担心我？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体检的时候，教员们和我说，只要我能每天按照教员们教导的方法修炼、吃药，再定期到学院的医疗室接受治疗，我的身体很有可能完全好起来呢。”
“啊？那……那就太好了。”
叶恒远扭过头，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叶如歌的额头。她的身体很凉，如果只用手，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温度。
“这几个月，你一直都在苍青城吗？一直都在苍岩省立学院里？”
“是啊。苍岩省立学院的教员们和医生们治好了我的病，还驱除了我体内累积的毒素。治好病之后，我就一直在苍岩省立学院学习。后来，苍灵学院特招生办公室派来的教员挑中了我。随后，学院就录取我做特招生了呢。”叶如歌轻轻地说。
“那么……你有没有……想起你的身世？你的家在哪里？还有……你的父母是谁？”
叶如歌轻轻撅起小嘴，没有立刻回答。
“哦，没事的，”叶恒远说，“如果你现在不想说，也没什么，不要紧的……”
叶如歌轻轻伸出手，环抱住叶恒远的右臂。
“我没有家。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叶恒远突然握住左拳，用力紧握两下。他轻轻地做深呼吸，压制住自己隐藏在心底的情绪。
“我是被五兽帮的那群人养大的。从我记事起，我一直被他们关在地窖里。和我被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些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女孩。他们有的死了，有的变成了废人。”
叶恒远张开左手，用力攥住身下的床单，将一小片床单攥成一个球。
“后来，我就被五兽帮帮主滕天虎挑中了。那个叫谢宝的男人，是他们派来操控我的人。”
叶恒远再次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说出什么。
“后来，省立学院的教员们告诉我，五兽帮已经被一网打尽。但是，我现在有时候还是会做噩梦。梦到他们，梦到那个地窖，梦到……那些让我生不如死的药……还有，他们‘训练’我的那些手段……”
“现在你已经是安全的。再也没有人会那样对待你。相信我。”
叶恒远抽出胳膊，搂住叶如歌的肩膀，把她娇小的身躯搂在自己的臂弯里。叶如歌伸出双臂，轻轻抱住叶恒远的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嗯。我知道，恒远哥哥。”
“这里没有害你的人，只有照顾你的人，以及你的朋友。在苍灵学院里，没有人会再伤害你。”
“嗯。”
“对了，”叶恒远突然想起了什么，“叶如歌……是你本来的名字吗？”
“不是，”叶如歌摇头，“我本来没有名字。只有他们给我起的代号。我们这些被他们关起来的孩子，基本都没有名字。他们要么都是和我一样的孤儿，要么就是被抢来之后就被洗了脑。”
“原来是这样……”
“‘如歌’这个名字，是省立学院的院长奶奶给我取的。她是一个非常慈祥、温柔的老奶奶，给我们这些被救出来的孩子分别取了不同的名字。我们被救出来不久之后，她曾经教过我们一首歌。她说我唱得最好，声音听起来很美，就为我取名叫如歌。”
“哦……原来如此……那位院长奶奶我没见过，也不太了解……”
叶恒远转过头，看向窗外。窗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姓叶呢？”
“这是因为，有人告诉我，哥哥的名字，叫叶恒远。”叶如歌轻轻地说。
“什么？这是谁告诉你的？”叶恒远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是一个穿铠甲的哥哥。我不知道他是谁，也已经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叶如歌仿佛有点委屈，更加用力地抱紧叶恒远的腰。
叶恒远摊开左掌，五根手指不停地来回律动，有意识地调整呼吸，尽力掩盖住自己的情绪波动。他的大脑也在同一刻开始运转。
穿铠甲的人……难道是龙麟？或者是，他周围的苍龙派弟子？但他为什么会把我的身份信息透露给她？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做……
“哥哥，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叶如歌轻轻地晃动纤细的双臂。
“没……没什么。”叶恒远有点僵硬地摆摆手。
“那么……恒远哥哥，你真的愿意当我的哥哥吗？愿意自己多一个妹妹吗？”
一颗明亮的银色光点从叶如歌右手食指上亮起来。那是她的戒指武灵发出的光芒。叶恒远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仿佛瞬间被注入一股清泉。一股无比舒畅的感觉从他的后脑部蔓延开来，瞬间扩散到他的整个头部。
“我没有亲人……你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我不怎么说话，是因为我害怕……除了院长奶奶，能让我安心的，只有你……”
“当然可以啊，小歌。”
叶恒远微笑着抚摸叶如歌的小手。她的小手也和她的额头一样冰凉，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温度。她整个人就像是完全用冰做成的冰人一样，但又不会让别人感到寒冷，或者难以接近。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妹妹了。我们就是亲人了。”
“嗯。”叶如歌露出开心的表情。
“记住，”叶恒远抬起手，轻轻地刮了刮叶如歌的小鼻子，“从今往后，这世界上没有五兽帮，也没有那些害你的药和恶人。只有你的哥哥，叶恒远，还有你，叶如歌。明白了吗？”
“嗯。”叶如歌缓缓地依靠在叶恒远的肩膀上，整个蜷缩起来的身体完全扑到叶恒远的右臂上。
2018.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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