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
已是深冬,世间万物皆已沉睡,抬眼望去都是无边无际的白。
冷幽离红衣似火站在雪峰顶上看着远方,她的身上魔气重重,眼神狠绝暴戾,魔气随着她红如鲜血的衣服在风中荡漾开来,她身边的雪瞬间融化汇为河流,很快雪水沿着高峰一泻千里,声音振聋发聩,所见之处皆化为深海,人间被洪水淹没,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幽离,你又做梦了。”
一个低沉沧桑的男声从冷幽离身后传来,冷幽离的魔气渐渐收敛,他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安抚她,她的魔气终于散去,天空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过不了几天天地会再次被冰封。
冷幽离之前的一身红衣也渐渐与雪融为一色,变成轻薄的纯白色,她的眼眸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却依然冷若冰霜,与这冰冷天地倒格外相衬,只是不管是怎样的冷幽离,她的美倒真的足以令众生倾倒。
“总有一天我要杀入地狱,毁灭它。”
冷幽离看着渐渐退去的汹涌浪潮,看着这被她的魔力摧残过的天地,即便她誓要毁灭地狱,可是在她脸上竟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仿佛一切于她而言都是云淡风轻无足轻重。
“幽离,地狱诸神收我门中众徒,他们在业海里受尽折磨,你作为下一任魔王是一定要毁灭地狱,救出同族的。”
“父王,孩儿谨记教诲。”
冷幽离并非魔王亲生,当初魔王征战四方时在尸横遍野之地发现襁褓中的冷幽离,她非人非神,但她的生世魔王始终无法探知,他想大概是无名小妖留下的遗孤,魔王戎马一生无儿无女,他把她抱回魔都悉心照料,从此她是魔界公主冷幽离。
冷幽离十六岁之前资质平平,魔王疼爱她倒也没对她抱更多的期望,只愿她安稳无忧的成长,十六岁那年冷幽离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困了她三天三夜,醒过来的冷幽离完全变了一个人,她的魔力大增,魔界护法说冷幽离的魔力目前无人可敌了,他们认定了她就是魔界的救星,认定她必定会改变魔界每况愈下的状态,从此冷幽离肩负重任,她是下一届魔王,与此同时她也常受梦境困扰。
魔王的野心很大,他誓要掌握众生生死,杀尽世间诸神诸佛,他要做这天地间至高无上之人,他要成为霸者。
2.前世
春天的时候万物复苏,沉睡一冬的生灵苏醒了,人世间一片祥和生机勃勃。
“冷幽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站在地狱业海之畔,一身白色纱衣的她远看是出尘脱俗的仙子,素静如莲的脸庞上依然看不出喜怒。
“你是谁?”
她抬眼看到他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她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我乃业海守护使者莫君翊,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冷幽离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缓缓走近业海。
“你既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又何苦来送死?”
说罢冷幽离飞身而起直逼业海,莫君翊也飞身上前阻拦,二人厮打在一起。以冷幽离的能力她本可以打赢莫君翊,可是在她才伤了他一点皮肉之时她的心却猛的刺痛,莫君翊察觉到冷幽离的异常用力把剑刺向她,她躲避不及被他所伤。
冷幽离胸口的血染红了她的白衣,伤得不重可是她觉得痛,犹如剜心之痛,她捂着胸口蹙眉,原来她也以为她已经所向披靡再无敌手,却被一小小业海守护者所伤,她觉得挫败,关了门不见任何人。
冷幽离沉沉睡去,这次她的梦换了。
“亦卿,明日是洛洛生辰,可否带洛洛出去踏青?”
女子明眸皓齿满脸期待,她环住白衣男子的腰撒娇,名叫亦卿的男子皱眉,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为难之色,明日他有一场约必须赴。
“洛洛,改日吧。”
男子很快做出决定,将她环在腰上的双手推开,没回头看已经泪如雨下的她,他的大业终究是比她重要。
言亦卿,神剑山庄现任主人,神剑山庄以剑术和炼剑闻名天下,言亦卿剑术出神入化,几乎无敌手,他是真正的强者。
洛洛,爱言亦卿入骨,视他如命,为了他她甘愿做任何事情。
“小姐,您的生辰不是下月吗?”
“无所谓了,反正他也记不得了。”
洛洛擦掉眼泪,她知道他太忙了,他说过他要成为强者,这样才能护她周全。
“信女洛洛,甘愿受任何惩罚替亦卿赎罪,他在世间所有的罪都由洛洛一人承担,佛祖慈悲,请替我护他安好。”
洛洛跪在佛前虔心祈愿,手里的佛珠忽然断开,她觉得心慌意乱,言亦卿打败了太多的人,他身上背负着太多人命,或许连佛祖都不愿意原谅他。
洛洛心神不宁回到神剑山庄,却在路上遇到了伤痕累累的言亦卿,他倒在她怀里,让她快走,她用尽力气拖着他躲过追杀,她陪他游历江湖多年,面对这种场面她并不慌,让她手足无措的是重伤昏迷的他。
她跪在医馆门口一整晚,她不能失去他,大夫无奈答应一试,她感激涕零,磕破了头。
或许是言亦卿命不该绝,又或者是洛洛平日里行善积德终得善报,她没有失去他。
“亦卿,我们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江湖中事再不过问可好?”
她噙着泪几乎是哀求,他温柔的擦掉她的眼泪,将她搂入怀中。
“洛洛,我一定还你岁月静好。”
她的心猛地抽疼,她要的不是这句话,那些所有他出门应战的日子里她从未有过岁月静好,只有他真实完好的陪着她时她才觉得现世安稳。
言亦卿痊愈归来,神剑山庄只剩断壁残垣,大火连烧了十几日,那里的人和事物一并化为灰烬了。他没有想到在赴约的前一日对方竟然勾结昔日仇家暗算他,伤了他还要灭他神剑山庄,庄里的剑都被掠为一空,没有了剑的言亦卿要想报仇比登天还难。
他没日没夜苦读炼剑之书,可是始终炼不出一把称心如意的好剑。
“亦卿,今夜陪洛洛喝几杯吧。”
她为他斟酒,他一饮而尽,几杯酒过后他倒在桌子上,她缓缓靠近炼剑池,抽出袖中匕首,那匕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是他亲自为她打造的,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
“亦卿,如果我的血能助你炼出神剑,洛洛愿意尝试。亦卿,佛说有过的人要入地狱,你放心,纵使你有很多过错,洛洛也不会让你受苦。”
翌日清晨,言亦卿醒来四处寻洛洛不见,在她房中她看到了那本他日日研读的书,翻开的那一页正好记载了炼剑之法,用血去祭剑,他转身便向剑池飞奔而去,可是他只看到她瘦弱的身体倒在剑池边,他把她搂在怀里,她已经没了呼吸,浑身冰冷脸上毫无血色。他撕心裂肺的喊声没能唤醒怀中沉睡的人,他发誓要血刃仇人。
洛洛的牺牲换来了一把好剑,连言亦卿这样阅剑无数的人都惊叹它的力量,他每天小心翼翼的拭剑,每天抱着它入眠,他觉得她就在他身边。
神剑山庄言亦卿重出江湖,他疯狂的复仇,在江湖中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他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江湖中人对他闻风丧胆,避之不及,他杀红了眼,已成魔头,世间人人得而诛之。
邪不胜正,言亦卿最终还是死在了别人的剑下,他一生图霸业,要成为天下第一,到头来却一无所有,他的泪和着血打在剑上,他这一生终究是负了她,如今他回头无岸,放下屠刀也成不了佛。
“洛洛,若要入这地狱,除非拥有神和妖的神力,否则寻常人是进不来的,进来的寻常人皆是在世时罪孽深重的凡人,而你,非神非妖也非为恶之人,只为替一个人救赎就入我地狱之门,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只要他安然无恙,他若安好洛洛便什么都不怕。”
“你眼前的海乃业海,里面有猛兽,饿鬼和各种魔障,渡过业海经历重重磨难便可救赎生前罪孽,你既已决定便去吧,愿你早日靠岸。”
洛洛毅然决然踏入业海,她能为他死,又怎么会惧怕这恶鬼猛兽,她定要为他洗清罪过,换他安稳的度过余生。
“幽离,你没事吧?”
冷幽离被魔王唤醒,她的梦境被打断了,她记不清梦里洛洛的模样,记不清言亦卿的模样,她在梦里替洛洛难过,想要劝阻她为他炼剑,想要劝阻她踏入业海,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洛洛看不到听不到她。
“父王,女儿让您失望了。”
“幽离,父王已经准备好了,我要立刻进攻地狱,先把困扰你的地狱踏平救出我族辈,下一步便要在天地间称霸。”
3.地狱
魔族大军攻势凶猛,地狱一片混乱,血流成河,业海里所有正在渡海之人纷纷异动,恶鬼猛兽失了控制冲出业海,地狱之门大开,人间成了炼狱。
冷幽离停在业海上空寻找,她在寻找那个叫洛洛的女子,她要告诉她她被欺骗了,她所有的牺牲没有换得他的平安,他早已经死在别人的剑下,他入了地狱受着和她一样的苦。
“莫君翊你给我出来,我现在要毁你业海灭你地狱,现在你把洛洛交出来。”
“冷幽离,上次伤了你你还敢来,今天我便要你入这业海忏悔。”
莫君翊和冷幽离再次厮打在一起,这次的冷幽离已经变身为魔气冲天的冷幽离,他伤不了她了,这次该换她报仇了。
她轻而易举将他打成重伤,她要他随这业海灰飞烟灭,她散开他身上的灵力,他渐渐变得体力不支,看着他一点点倒下冷幽离的心却再次抽痛,她想停手却收不回来,她用尽力气终于收回灵力,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心那么痛。
“洛洛,我入这地狱是为了寻你,人间无你,于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你信仰的佛他没有骗你,是我甘愿入业海替你分一半罪过,这些罪过本不属于你。”
“洛洛?不,我是冷幽离,你休想骗我。”
冷幽离飞身上前,她要杀了莫君翊,一切能干扰她的人她必须毁灭。
“洛洛,你醒醒吧。”
冷幽离越用力心越痛,她的头像要炸开来,她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划开了。
“佛祖,你说我入了业海便可替他洗清罪孽,为何你还要他入业海,我信你你辜负了我,我誓要毁掉地狱,毁掉你,这世间诸佛诸神皆是我的敌人,是你们骗我在先。”
洛洛的怨气太深,怨念太深的人处于业海这样的罪恶深渊,她能获得的力量源源不断,众神不得不合力将她连同业海暂时封印。
冷幽离未做完的梦她全看见了,原来自己就是洛洛,她想起来她是谁了,还有她的言亦卿,莫君翊就是她的言亦卿。
“亦卿,亦卿。”
冷幽离抱起奄奄一息的莫君翊,她怎么会亲手将他打成重伤,她怎么舍得。
“洛洛,你别自责,这一切都是我欠你的。”
她泣不成声,好不容易再次相见又要天人永隔。
“佛祖,洛洛知道错了,当初你说给洛洛二十年的时间,现在我回来了,你帮帮我。”
“洛洛,佛祖早料到今日之事了,他封印了我的记忆,让我我在此等你,是他安排了我们再见,只是之前我还没有记起,所以才打伤了你,对不起,洛洛。”
“不,亦卿,你别离开我。”
“洛洛,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是你的劫数,也是你的命。”
洛洛再次见到单初点化她的佛祖,她虔心跪拜,如今误会解除,她的怨念已经消散,她要做回洛洛。
“亦卿,你等我,你会没事的。”
冷幽离起身,看着这尸横遍野的地狱和生灵涂炭的人间,她真的知错了,一切罪孽她要一人承担,她要解救苍生,包括养她爱护她的魔王,她要渡化他,最要紧的是她要她的言亦卿安好无恙,前世她为他死,这一世她同样愿意为他灰飞烟灭。
冷幽离飞身至业海上方,渐渐散去自身的法力,她的法力化为一道道火红色的光飞向天地间,那些正在作恶的妖魔鬼怪都被强行召回业海,冷幽离法力散尽时世间所有的动乱平息了,她终于闭上眼睛缓缓坠入业海。
“亦卿,若有来世,你我布衣桑麻,暮鼓晨钟,再不分离,再不管这世间纷争。”
百年之后,业海彼岸,莫君翊终日拿出手里的剑轻轻擦拭,他一遍又一遍的练剑,身后巍峨气派的门匾上写着佛生门。所有从业海出来的人受佛祖点化,入了佛生门重新轮回,可再世为人。
“亦卿练好了剑是不是就可以保护洛洛,带洛洛去游山玩水了呢?”
“自然,等我练好了剑,走到哪儿都没有人敢欺负洛洛了。”
那一年他们十四岁,天真无邪,他只希望护她周全,她只希望天涯海角有他作陪。
“洛洛,前世负了你你还生气么,为何至今还未出来,我在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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