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0年,科技的发展趋势已经开始跨越机器人与人类之间最根本的区别。每个人类都配有一个同等一摸一样的机器人,这种机制的盛行让文明发展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人们在出生的时候会计算出他的身体机能和描绘出大脑反应然后复刻到机器人的数据里,孩子在出生到六岁记事开始之前会被安排和机器人相依为命,孩子的智力达不到正常人交谈水平,就会由机器人来弥补这一点。
机器人和孩子心里面是可以共通的,机器人可以弥补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需要的一切言行举止。
通俗点说,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聪明懂得越来越多。机器人就一天天变得笨拙,最后变成一堆散碎的数据和不重要金属残骸。
直到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存在过。
罗恩出生之后被护士带到寄养区,复制样本数据需要一天的时间,他母亲隔着玻璃安静的看着罗恩沉睡的样子。
孩子出生的时候哭得特别大声,现在累了也就安稳多了。
医院里已经很久没有新生的婴儿能够哭出来了。
没有人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们出生的时候面无表情,就像这个世界面无表情的欢迎他们一样。
罗恩的机器人叫1956。
1956有着一米七三的身高,浑身银白色的金属材料,眼睛是蓝色的,他的大脑里有一团旋转的能量数据,那里是罗恩大脑和他达成共识的地方。他的颈脖处刻有1956的字样,那是他身份和代号的象征。
罗恩在出生不久之后就被1956带到某处别墅区里,这里是专门建造出来由机器人陪同孩子长大的住所。
1956看着罗恩然后把他放到床上,可罗恩似乎不喜欢待在床上,1956转身去厨房的时候,他就呼啦啦的大哭了起来,于是没办法1956把罗恩背在后背上,从他的金属表层延伸出两条机械手臂将罗恩安全的环抱住。
有温度的机械手臂。
1956虽然是个机器人,可是他体内的热量感应器可以根据接触者的体温自动改变着本体的温度,达到让接触者舒服的状态。
罗恩在1956背后的怀抱中玩弄着一个奶嘴,时不时放在嘴里,使劲的嘟嘟嘟的吸着,却只能把略带微凉的空气吸入温热的口腔里。
而1956却在煮着热牛奶,他用杯子接上一杯冷水,然后用手握着,自主程序里的加热系统,几秒钟的时间就能让冷水煮开,然后他冲泡着奶粉,罗恩在他背后很开心,因为大脑的意识里,1956已经把要喝牛奶的思绪传达给了罗恩。
很快,罗恩就在1956的帮助下,咕噜咕噜的喝起牛奶来,能够适应口腔的温度,可以被吸收的稀释度都控制的恰到好处。
机器人们不同于人类的是,程序启动之后,他们不会出错。由机器人陪同孩子成长的机制实行之后,没有一次意外事故发生。
机器人完美的运转,让这个世界发展的愈加迅猛。
罗恩和1956的日子一天天的度过。
有时,1956会带罗恩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会看到其他小朋友和他们的机器人。1956不会上去打招呼,但是罗恩会很兴奋的在1956的怀里上蹿下跳,这是人类对同伴本能的热情,或者说是罗恩不曾失去的那种情愫。
阳光平淡的像安静的湖泊,没有斑驳的浮动。它就这么浅浅的落在世界上,城市里,落在罗恩笑意盈盈的脸上和1956一如往常的淡定上。
1956负责罗恩的所有,陪他睡觉,给他哼轻声的童谣,然后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教他说话,教他识字,教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罗恩三岁的时候,就一天到晚的说个不停,可能刚刚开启的语言让他很是兴奋,总是趴在窗台和风说话,躺在床上和天花板说话,散步的时候和空气说话,不知道从哪里来得那么多话题。有时候关于吃的饱不饱这个问题都能和自己聊一个下午。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到厨房,打开冰箱的门拿出奶酪蛋糕,偷偷摸摸的吃了起来。
1956是知道的。
他不可能不知道。1956知道罗恩脑袋里一切奇思妙想的想法,他很爱罗恩,然后总是用罗恩最希望的那样来成全罗恩对某件事的执着。
你可能会嘲笑,哪有机器人会懂感情去爱一个人类,他们是数据控制的,没有人类七情六欲的基本概念,他们会执行的事情不过是理论上让他们去做的而已。
感情对机器人来说是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
罗恩不懂这些,反正他现在是个孩子,很开心就行,他也喜欢和1956呆在一起,他虽然不能理解1956忽冷忽热的体温是为了迎合他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可就像是依赖一样,罗恩喜欢跟在1956屁股后面,做事情。
有次罗恩和1956窝在沙发上看动漫,动漫里的主角在飞,罗恩兴致勃勃,然后1956读取到的就是罗恩想要飞扬,御风而动的感觉,可能对于孩子来说他不知道飞行对于人类来说是几乎不能完成的事情,可是当罗恩兴奋的看着1956的时候,眼神里的憧憬满是期待。
“我们可以试试不是吗?”1956轻声的说。
“耶……”罗恩开心的爬下沙发就拉着1956往阳台上跑。
1956跟在身后,脑袋里搜索着如何才能让罗恩飞起来,最后他有一个主意用银白色丝线缠绕在罗恩的身上,然后将他放下阳台在半空中游荡。
果然罗恩在半空中来回欢呼的时候,1956感觉到罗恩不同于以往的兴奋,于是后来,几乎每天罗恩都要在阳台玩所谓的飞翔游戏,这对于罗恩来说像是被要固定在脑海里,认知开始有了改变,罗恩觉得人们在到了一定年纪就可以飞翔,飞翔和行走一样是人类基本的本能。
4岁那年,罗恩开始喜欢上了其他东西,男孩子骨子里的破坏欲,罗恩喜欢把所有的玩具都拆掉,然后看着一屋子的狼藉特别开心,他不知道的是每天晚上他睡着的时候,1956都会把所有垃圾清扫掉,然后换来一批新的玩具。
于是在越来越多的破坏中,罗恩觉得所有被破坏的东西都会在夜晚恢复原状。
“夜晚是个魔术师。”1956微笑着说。
其实1956才是那个魔术师。
伟大的,不言语的,默默的。只是这种对孩子放纵的事,罗恩很开心,1956就很开心。
男孩子总是会闯祸的,比如和邻居家的孩子打架,虽然不认识,可是公园遇见一起玩游戏,可能就是因为比赛跑输掉不高兴就要捶对方一拳,对方不乐意就反给一拳,心里的愤怒会在瞬间放大,然后大打出手起来。最后衣服撕破了,灰头土脸的钻进1956的怀里委屈的抽泣起来,因为没有对方力气大,所以打输了,比赛也输了,什么都输了,罗恩号啕大哭的时候1956默不作声的轻抚他起伏的后背。
第二天罗恩醒来的时候,1956告诉罗恩昨天和他打架的男孩已经死掉了。
“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都会消失。”1956看着罗恩说道。
也就是那个瞬间,1956第一次感觉到罗恩不同于以往的感觉,沉稳的不像一个孩子,可那种感觉稍纵即逝,罗恩开心的笑了起来,然后跟着1956下楼吃早餐。
5岁的时候,罗恩开始相对来说成熟一点,相对以前他喜欢看一些特别的东西,比如恐怖片,比如自杀时鲜血流入瞳孔时的恐惧。
影片中,男主角用刀片划过自己手腕的时候,罗恩也拿了一把水果刀划在自己的手腕上,疼痛席卷进脑海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1956,1956温柔的眼神仿佛在说,没事的继续吧。于是罗恩模仿在影片中男主,一刀一刀的划在自己的手腕上,直到晕厥过去。
罗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可是醒来的时候手腕上的伤痕不见了,肌肤白皙透亮仿佛之前划破手腕的刀痕是没存在过一样。
“梦境是个好东西。只要安稳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会过去的。”1956说着把手中的温水递给罗恩,他知道刚睡醒的罗恩口干舌燥,于是罗恩接过水杯,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后来的一段时间,1956没法控制银色丝线让罗恩去飞翔,也不能彻夜的陪罗恩看影片,1956开始嗜睡,罗恩午休醒来口腔干燥的像是被塞进一大堆铁块,喉咙里火烧一般,他本能的伸手去拿水却发现1956不在他身边,他很不开心,可惜1956没能如期而至的出现在他的身边,他穿着拖鞋往楼下走,然后发现1956在沙发上睡着了。
罗恩走过去将1956推醒嘴上说着,“我口渴,要喝水。”
1956迷迷糊糊起身,去厨房给罗恩弄水,罗恩接过水杯的大口喝的时候,一下子将水全部吐了出来。
“烫死我了……”罗恩说着,然后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1956赶忙安慰,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离罗恩6岁的时日越来越近了,他的寿命也快要走完了,他现在的状态就是人生最年迈的时候,他开始糊涂,不记事,忘记给罗恩的热水降温,随后做出来的食物也越来越难吃,罗恩把饭菜吐在垃圾桶里嘴上说着厌恶的话。
曾经那么依赖1956的罗恩开始不喜欢他了。
罗恩6岁生日当天,1956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做什么了,他坐在后花园的长椅上,等待时光流逝,像是等待死神为他此生盖上幕布,余晖在天边游荡,却始终不肯落入山的那边。
罗恩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1956。
面无表情。
1956死了,只是罗恩并不知道1956死了,他一到6岁,他的父母就来接他。随后一家人离开了这间承载了罗恩六年回忆和1956一生的地方。
罗恩回到家开始接触很多人,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邻居伙伴,因为刚刚回来需要适应,所以他的父母也特别能理解,六年不见想念到不行。
吃饭的时候总是问他喜欢吃什么,罗恩嘀咕的说了一句,“1956知道……”他母亲没听清楚重新问了一遍,罗恩摇摇头说随便都可以。
吃完饭罗恩在他父母的陪伴下去小区下面的公园散步,遇到邻居家的孩子,两人玩玩具车,大人们在一旁聊天。
罗恩一脚将玩具车踩坏,那孩子很生气就推了罗恩一下并大声喊道,“你干什么!”
罗恩不服气又起身将男孩推倒在地,“又不是不会好,你推我干什么!”罗恩不甘示弱。
男孩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大人们见状赶忙过来调解。
回家的路上,罗恩一句话没说,回到房间之后罗恩把房间里的玩具全部都拆掉,然后心满意足的钻进被窝睡觉去了。
第二天在他母亲的尖叫声中罗恩被吵醒了,他母亲问发生了什么,罗恩一脸茫然的看着满地的狼藉,“为什么没有复原,只要过一个晚上就会复原的。”罗恩看着他母亲问道,“昨天那个男孩死了吧。”
平淡的陈述句。
吃过早餐他母亲带他去医院,看看心理医生。
医生的办公室在二楼,他母亲在外面等着,医生给罗恩拿了一幅画让他先看,画上是一个超人在飞,期间医生去接了个电话,罗恩爬到窗台,然后看到刚刚来到医院的父亲,他父亲朝他挥手,他笑着就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留下他父亲惊恐的表情久久不能消失。
幸好楼层不高,下面灌木丛也消除了一些力度,以至于伤的没有那么重,可是左腿轻微骨折和浑身的灌木划上,让他母亲在病床边轻轻的流下泪来。
罗恩觉得莫名其妙,所有的一切在离开1956之后都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他不愿相信,于是在夜里爬起来拿着水果刀在手腕上划上一刀又一刀。
其实只要睡一觉这些伤痕就消失了。
罗恩坐在沙发上,鲜血从手腕上流出浸湿了他的衣服,他的眼皮很重,仿佛被巨石压过一样。
最后他思绪模糊的倒在了地上。
睡一觉就好了。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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