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情缘

作者: 阿雾 | 来源:发表于2021-08-13 18:41 被阅读0次

    01

    叶含烟第一次到书肆时,店里掌柜正巧在念一篇词:“红杏飘香,柳含烟翠拖轻缕。水边朱户,尽卷黄昏雨……”

    含烟轻轻说:“掌柜读的这句里有我的名字呢。”

    掌柜抬头去看。

    她长得极美,丹凤眼,远山眉。身上是厚重的胭脂味。

    “原来是叶家小姐,幸会。”掌柜作揖。

    叶含烟福身,行了长礼。

    她本是东边集市叶家胭脂铺的三小姐。叶老爷年过五十,娶的第三位姨娘便是叶含烟的生母,烟花巷的头牌柳如絮。

    叶含烟在这附近跟着生母抛头露面的经营叶家的胭脂铺,店里进出的也多是青楼女子。

    她买了一本书卷,藏于怀中。付钱时,多问了一句:“沐掌柜,清河书院的顾少爷可会来贵地看书?”

    书院院主的六少爷,顾长生。

    掌柜细一思量,摇头:“不曾来。”

    顾家六公子乃是庶出。家中掌事大夫人脾气暴躁,出身高贵,又育有顾家长子,对待几位姨娘的孩子颇有些苛刻。

    听闻,这顾家六公子乃这聊城第一美男子。

    掌柜见得多了,城里貌美的女子都对这位六公子,心有所属。

    只是不曾想,叶家三小姐,竟也打了这般主意。

    书店的书价格不低,依照顾家六公子的身份是断然买不起的。这些文人学子,若是爱书,定然是想将之带回家的,买不起,反倒不如不看。

    她道了谢,继而离去。

    掌柜的叹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叶含烟第二次来,仍旧笑着打了招呼,买了几卷书。

    掌柜道:“叶小姐雅致,平常的女子惯常是不爱看书的。”

    叶含烟垂眸笑笑:“倒也不是自己要看。”

    她未再说下去,掌柜的也不会多打听,原本便是闲话,听个乐子而已。

    他拿着算盘拨了又拨,伸出手指:“叶小姐总来照顾生意,这次少拿一些,三两纹银。”

    叶含烟从袖里取出荷包,轻笑道:“不可,该多少便是多少,掌柜的做生意不容易。”

    他未推辞,收了她四两纹银。

    叶含烟手中轻攥了一只荷包,沉甸甸的荷包上绣着一只紫色的玉兔,眼睛用金丝线勾勒,妖冶绝美。

    掌柜的低头去瞧,客套了一句:“叶小姐这荷包做工精致,所绣之物也是活灵活现。”

    叶含烟紧张地将那荷包收起,笑笑:“掌柜的见笑,闲时自己做着玩,打发时间。”

    她袖中藏书,转而出了书肆。

    02

    不久后,顾长生也来了书肆,这人跟着几位同门师兄进了店,朝着掌柜的拜了一拜。

    男子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放于桌上说道:“掌柜的安好。前些日子小生在书院偶得一册古书,似乎是贵地所出。小生实在找不到失主,特来归还,劳烦掌柜的,将之物归原主。”

    掌柜的拿起书卷看了看,这本书是那日叶家三小姐买走的,平常的女儿家不爱来他这书肆走动,他倒是印象深刻。

    他正要收起这书卷,眼瞧着从门外又进了一个人,罗裙绮丽,手拿圆扇。

    掌柜的笑笑,可巧。正是这书的主人,叶家小姐。

    书肆诸人瞧得眼都直了,他们常年在书院求学,哪里见得如此貌美的女子。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这女子的面容当真是绝色无双。

    “叶小姐,您来的正好,这书……”掌柜的看向她。

    叶含烟莲步轻移,几步行至桌前,福身作揖:“见过掌柜的,这正是小女前几日丢的那一册,不知是从何处寻来?”

    掌柜的也是奇道:“是顾家公子送来的,此人正在此处。”

    余下的人让出一条路,叶含烟抬眸,眼中藏了羞涩。

    “顾公子,近日可安好?”

    顾长生笑起来:“原来是叶姑娘,托您的福,安好。”

    同门的一位师兄向来胆大,拉着顾长生的衣袖扯了扯道:“顾师弟,这位姑娘可是旧识?”

    叶含烟插了话,低眉颔首:“顾公子乃是小女救命恩人。”她眉眼含笑:“说起来,上次一别,已有多日未见。顾公子,这书就当是谢礼,您万万不要推辞。”

    她取了书,双手奉上。

    几位同门师兄互相对视一眼,有些看好戏的心思。他们这位师弟容貌俊美,秉性良纯,在整个聊城都是家喻户晓。近年来,自有不少大户女儿家想要与之结识。他们也未想到,这位看起来清俊脱俗的小师弟还曾有一出这样的戏码。

    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美人儿芳心暗许,这两人看起来也算登对。

    顾长生淡笑:“叶姑娘说笑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谢礼就不必了。”

    叶含烟着急道:“公子可是嫌礼物轻贱……还是,还是……还是认为小女薄命微贱?”

    他摇头,瞧着这姑娘泛红的眼眶,顿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叹气,接过那书册,双手作揖:“如此,小生便却之不恭了。”

    顾长生拿了书,跟着诸位师兄一起离开。

    叶含烟遥望着男人的背影,眉眼温柔得如同繁花盛开。

    掌柜的鼻观口,口观心,瞧着这一对年轻男女,心中了然。

    顾公子取走的那本书叫《诗经》。

    掌柜的摸了摸下巴,恭喜道:“愿姑娘早日得偿所愿。”

    叶含烟垂眸浅笑,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少见的红晕。

    “谢掌柜的吉言。”

    03

    半月过后,掌柜的听街边的商户谈论,东边集市叶家的三姨娘死得可怜,不知是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被人扒光了衣服抛尸城门,死状奇惨。

    掌柜的惊道:“可是城东开胭脂铺的那位姨娘?”

    那人点头说是:“她那赚钱的铺子已被叶家夫人抢去了,留下的那位三小姐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被发卖到青楼。要我说,那位叶家夫人也真是可怕得很。”

    数月后,城中盛传,顾家的六公子和顾老爷将会在下月初七同日成亲,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觉得这父子俩人真是荒唐至极。

    顾老爷年过六旬,娶的姨娘比儿子还小,还是一位烟花女子,真是老不正经。

    掌柜的再见到叶含烟的那日,是冬末的最后一场大雪天。那姑娘正在对面的成衣铺里买春装,鲜红的绸缎搭在手中,约莫是在挑选大婚用的东西。

    只是这人,比之半年前,身子清减了许多。细白的手腕上挂着一支碧绿的镯子,满头黑发用一支上好的红玉簪挽起,耳边垂着两对玲珑耳饰。

    叶含烟出来时,正和书肆的掌柜打了照面,隔着一条长街,她微屈膝,朝着掌柜的行了礼。

    身后的丫鬟扶着她上了马车,身后的小厮提着喜盒抱着绫罗绸缎跟在后面,垂眸立着。

    掌柜的收回了视线,转身关上了书肆的门。

    转眼,冬日已过。初春的那一天,梨花盛开,正是三月初七。

    长街上敲锣打鼓,红色的车马经过,叶含烟身穿大红喜服头戴珠钗,手拿阙扇端坐于花轿正中。

    顾长生的那位正妻乃是城南一位小贩之女,这是大夫人为他“精挑细选”的好姻缘。

    两人成婚,走的是后门,花轿一顶,轿夫四人,寒酸至极。

    前门宾客成群,觥筹交错。人们心知肚明,顾老爷对这位新娶的小娇妾倒是上心的很,以不输于正妻的排场娶了第四位姨娘,还能劝动顾老爷选在初七成婚,可见,这女子的手段很不一般。

    叶含烟坐在喜房,听着屋外喧闹的声音,手里紧紧攥着一枚荷包。

    她今日嫁的人,是顾长生的亲生父亲,顾家老爷顾云昌。

    门外传来拍门的声响,很快,就有男人走近的声音,满屋的酒气熏人,男人脚步踉跄,摔倒在她的床边。

    叶含烟冷眼望着地面上躺着的男人,将他拖到床上,脱下他的外衣。

    不一会儿,喜房里跑出来一位衣衫凌乱,发髻松散的红衣女子。

    宾客们盯着女人白皙的肩头,脖颈处的红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趣事,男人们眼中的欲念昭然若揭。

    叶含烟双目含泪,奔向顾云昌的怀抱:“老爷…”

    顾云昌两鬓斑白,深深的蹙眉,搂着怀中的美人儿:“烟儿,怎么了这是?”

    “长安他、他……”

    “长安?”

    “老爷,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顾云昌揽着她的肩膀,往卧房的方向走。

    随后,人们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顾老爷一声怒喝。

    “孽畜!我杀了你!”

    众宾客忙称醉酒,纷纷告辞离去。家丑不可外扬,若是其中有谁撞见了这等事,顾老爷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叶含烟手中仍旧攥着那枚荷包,唯一不同的是,当顾长安血流如注,倒地不起时,那只兔子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红光。

    04

    不久后,街坊邻里都在传闻顾家新娶的女人是妖物。自从那名女子进了顾家,顾府接二连三的发生了怪事。

    先是顾家大公子顾长安醉酒调戏小娘,被顾老爷重伤后关进柴房后身亡,接着顾大娘子痛失爱子得了疯病,一头撞死在石柱上。此后不久,顾老爷与那位新娶的姨娘泛舟湖上时突发恶疾,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请来的大夫仔细查看了一番,大意是说顾云昌早年便患有旧疾,人至花甲之年,劳累过度,身体健康每况愈下。

    家中小辈衣不解带,日日侍奉左右。几日后,抵不过疾病凶猛,顾老爷猝然离世。一时之间,顾府上下乱作一团,大公子与大夫人意外身亡,余下几位庶出公子,个个是酒囊饭袋,不堪重用。反倒是此前一直唯唯诺诺的顾六公子挺身而出,打点家中大小事宜,在家族中周旋。

    顾长生厚葬了父亲后,伤心过度,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

    家中的族亲见他如此孝顺,做主给了他家主令牌,统领清河书院。

    那一日,顾长生身穿华服,站在正门台阶之上,底下小厮丫鬟纷纷应声而动,尊他一句顾老爷。

    叶含烟攥着手帕,站在人群之外,眸光淡淡的瞧着她一见钟情的男子。

    最后一眼。

    天光大亮,那人站在最灿烂的地方,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再施舍给她。

    她笑笑,转身离开了此处。

    “后悔吗?”书肆的掌柜一身黑衣,立在破庙门外。

    叶含烟一路未停,行至城郊的一所破庙中,却还是没能逃脱追捕。

    怀里的荷包已经变了颜色,那只玉兔的眼睛妖娆妩媚,红艳如血。

    “你早已发现我的身份。”

    “不早不晚,是你嫁入顾家之日发现的。”

    “世人皆说捉妖师习惯隐于人世,我以前还不相信。”

    掌柜看她:“兔妖,你拥有五感本就不易。可你偏要逆天行道附于人身,几条人命因你而死,为了一个利用你的人间男子,百年道行毁于一旦,你,可悔?”

    “叶含烟”茫然地看向四周,摇头:“那日相见,我本是一时兴起,进了叶含烟的身体,意外被他救下后,我便再也忘不了他。”

    她苦笑一声:“是叶含烟的生母被叶夫人杀害之后,我才明白,人世间的恩爱相伴太过艰难。后来我用了媚术,让顾云昌爱上我,顾家因我大乱,顾长生才能顺理成章地取代家主之位。他让我帮他,我如何舍得拒绝。”

    掌柜摇头:“错了便是错了。”

    “是,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我认错。”她的身体里逐渐分离出一阵光圈,落在地上,化为了一只兔子原形。

    掌柜取出腰间佩戴的黑色布袋,将她收了进去。

    他穿过林间,走向闹市。

    低头,拍了拍布袋。

    “兔妖,爱恨嗔痴,皆为执念。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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