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星的你

作者: 澜夜师兄 | 来源:发表于2018-11-25 15:32 被阅读62次

    她摩挲着控制面板上那个红色的按钮,笑笑,却终究没有按下。



    第一封信

    亲爱的明河:

            这是妈妈给你写的第一封信。我想我还是不太适应敲打键盘吧,虽然提前就手写好了草稿,可还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篇不足一千字的短信敲进电脑里。你要是看见妈妈用两根手指一下下笨拙地按键还老是打错字的样子的话,一定会笑的吧?可妈妈就是这样一个跟不上时代的人,在那个还有许多人用笔在纸上勾勒文字图画的年代的末尾,我就已经是个落伍的人了。我喜欢写东西,用笔一字一划地写。我觉得这样写出来的字很漂亮。一篇小散文或是一曲短令看上去都像一个个可爱又伶俐的娃娃,妈妈喜欢它们,也试着用信封将它们装好投递出去,让更多的人喜欢上它们。只是可惜没人能看懂它们娃娃一样纯净的笑。

            很抱歉,我是在打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说了这么一大段无关痛痒的废话的。在用笔写上面那段话的时候我只花了三分钟,几乎没有用大脑思考,就像是手中的笔在自己行动一般,一挥而就。可现在我却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把这两百多个字敲进电脑。你一定看地很费劲吧?可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这第一封家书。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看到它,也不知道它要表述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用“我的孩子”这样的称呼来叫你。要是一开始就让我对着电脑给你写信的话,我想我一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因此真的很庆幸自己在登上航班之前带上了那支钢笔——说起它比妈妈还要大好几十岁呢。那是你外公用过的钢笔,铜制的笔身,笔筒上的黑漆已经基本上快磨光了,但是依稀还能看见“上海”两个字——我在出发前一晚最后一次给它充墨,还心血来潮地在我公寓的案头写下了“留待归人”四个字,现在想想是看不到了吧……你将来会去么?去找妈妈留下的字……

            写到这里突然很想笑。妈妈其实是在害怕吧?所有人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右手边的舷窗外是一片漆黑冷寂的世界,我什么也看不见。真的很害怕啊……不写点东西的话我会撑不住的……不去想念,不去想象,这样的话我一天都支持不了。可我又必须支持下去,必须从混乱不堪的文字开始,一字一句的写,想象你就站在我面前,微笑颔首,愿意听我说这些毫无逻辑的语言。键盘、草稿、钢笔……我还能写些什么?

            没有了。我的孩子,我试着这样呼唤你,却只有陌生的音节在来回游荡。你们那儿会不会天黑了呢?

            晚安。

                                        爱你的妈妈

                                      某年某月某日

    明天最好就不要开灯了吧,她这样想着,将手中的钢笔放到了一旁。特别舱中的备用太阳能电池不可能坚持太久,而且她每天都会记录光亮透进舷窗的时间。这个周期越来越长,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们正在向某颗恒星的远端走去。

    她真的很讨厌数据,从小就讨厌。那些由干瘪极简的线条所组成的数字在她看来就如一堆折断的枯枝,冷硬的没有一丝生气。小时候因为糟糕的数学成绩,父亲没少责骂过她。可现在自己手头唯一的一个笔记本里除了最后一页写着给孩子的第一封家书,其他的都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数据:特别舱备用太阳能电池的功率,自循环生态系统以及外置计算机的功率,微重力系统的功率,监控面板上的温度、湿度、气流量,每日最初光亮的时刻和光亮持续的时间……这些数据曾一度是她生存的希望与支撑,可当那个结果计算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所谓希望从坠机的那一刻起就早已不复存在。严谨的数字从来就没有文字的温婉回旋,它们异口同声,它们冰冷判死。

    也许今晚就该把灯关了,这样缓冲的时间就可以增加一到两个小时,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她对自己笑笑,随手在控制面板上键入了熄灯指令。

    晚安,明河。



    第二封信

    亲爱的明河:

          近来都还好吗?距离你看到第一封信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在学校的学习生活都还适应吧?与同学相处的好么?有没有闹矛盾?老师责骂过你吗?虽然知道看不到你的回答,可妈妈还是忍不住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因为这样问着就会感觉离你近一点,不再是光年的距离,而是一转眼一趟巴士就可以到达的城市。你欢笑奔跑,踏过成片的草地,初升的太阳悬在远端的地平线,微炙着草尖的露水,蒸发湿润了泥土的清香。

            那都是太阳的味道吧?记得以前妈妈的爷爷总是跟我说他还在地球时的事情。那时侯江浙一带还没有省府(一种类似于自治区的行政机关)。周围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人,大家说着中国话(爷爷说大部分都是江浙一带的方言),感觉特别亲切。有时候十好几个朋友还会聚在一起,聊天叙旧之余租上一条泊船开到湖里去采几颗莲蓬。在南极冰层尚没有大面积融化的情况下,江浙湖广一带的内陆湖倒还保留好几十个,夏日依旧开莲,只是不再结莲子。爷爷他们也只是去附个风景,感怀一下旧日吧?十几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或有济世的抱负,可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死寂萧条的年代。对着一湖青莲,心中要作何感慨?爷爷说有好几个人低声轻唱《采莲曲》,唱到“紫马嘶入落花去,见此蜘蹰空断肠”,满脸都是眼泪;还说有人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吼,像是在喊某个人的名字,又像是在宣泄某些怨天愤地的恶毒语句。而爷爷自己则只是看着船边的莲花,注意到头顶悬着的太阳将金色的光束投进莲叶上的露珠里,折射出来七色斑斓的光芒。爷爷说那不是一种色彩而是一种味道,深邃迷人,带着荷叶的清香。以前我一直不懂,色彩怎么就成了味道呢?可现在妈妈明白了,时空遥远的距离,我看不见你,却可以在思念中嗅到遥远故乡清晨阳光的味道,因为思念本身就有味道的吧?爷爷当年站在船边看着莲花的时候,思念的又是谁呢?

          恐惧,混乱,绝望……妈妈已经从这些可怕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了,给你写信,心中充满了阳光。我可以让心中充满阳光,我可以和黑暗对抗。那种温暖和煦的光芒有着不可抗拒的神奇力量,它让妈妈愈加笃定了要活下去的信念。

          对,活下去。感谢你给我的思念,我的孩子,那就是我的阳光。

                                        爱你的妈妈

                                      某年某月某日

    这是断电的第二天。她躺在一片黑暗之中,绝对的安静,广袤的宇宙空无一人。

    眼前唯一还在闪烁的是原子钟上的红色数字。在主电源接通的情况下它显示的是柔和的绿光,她还记得绿色最初切换为应急红色的时刻:17时38分29秒。这应该就是坠机的准确时间。然后是17时38分51秒,特别舱被弹出;18时40分20秒,特别舱舱储电池发出耗尽警报,半秒之后特别舱备用太阳能电池板展开;19时10分18秒,特别舱中心计算机获得自循环生态系统的全部操作权限……这些时刻数字她都记录在了笔记本里,不是指望将来会有什么部门来调查所谓的坠机真相,而是要告诉自己时间尚在流逝,那个时刻终会来临。

    2时17分25秒。按照地球时,现在已经是凌晨。她在22时躺下,四个小时里一直睁着眼,毫无睡意。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如信中所写的那样,看见那道光芒,嗅到那股温暖湿润的清香。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在这里黑暗才是不可抗拒的力量,所有光芒都如遭遇黑洞一般被吞噬殆尽。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怎么活下去?这样根本就活不下去。电池还能支持几天?食物还能支持几天?为什么还要坚持?为什么还不放弃?没有人会来救你,所有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幻想。在这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除了孤寂还是孤寂,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不!不!不!

    她在黑暗中坐起大吼,声嘶力竭,我的计算不会有错,那一天就要到了,所有的准备都足够支撑到那一天。对!只要撑到那一天,只要撑到那一天就够了!

    当最深的绝望化为最后的动力,当那一点微弱的萤光即将投入暗夜的尽头,你是否还有勇气跟寻着那唯一一道光迹,去到那个注定死亡的终点?

    所有声音最后都哽咽在了喉咙里,她颓然地再次躺下,黑暗中的脸庞满是泪水。



    第三封信

    给亲爱的明河:

          家长们都是大骗子。

          你现在是不是就在这样想呢,孩子?因为妈妈一次都没来看过你,写给你的信也都是闲言碎语,说了很多你不懂的话。你没见过妈妈的样子,没听过妈妈的声音,连幻想都缺乏建构的素材。妈妈真的存在吗?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也许只不过是个疯女人在写信骗你。

          是啊……家长们都是大骗子。我就是这样想的。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四岁?五岁?六岁?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年我还在地球,要过生日了,高兴地嚷嚷着要一个最新款的芭比娃娃。父亲答应了,可最后送给我的却是那支黑色的钢笔。我失望极了,大吵大闹了一天。还把那钢笔从窗口扔出去了老远。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把漂亮时髦的芭比娃娃换成那支难看老土的钢笔。我赌气不去理他,不管他怎么讨好我,我都不跟他说一句话……父亲是个大骗子……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他说这句话,只是再没有机会。后来大战爆发,父亲应征入伍,死在了战场上。母亲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居然没有哭,只是想:噢,原来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然后就冲出屋子去找那只被我扔了老远的钢笔。窗外是年久失修杂草丛生的花园,我一寸寸地拨开杂草,踢开石子,趴下身子去寻找,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要把它扔的那么远。要是我找不到了该怎么办?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找不到了该怎么办?于是当我最终找到那只钢笔的时候,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歇斯底里,和那个我生活过的地球小镇上所有因战争而失去父母的孤儿一摸一样。

          那场毁灭性的大战结束了地球上三分之二人的生命,剩下的三分之一面对几近崩毁的星球也不得不开始前途未卜的宇宙逃亡。我是大逃亡时代离开地球的第三批人,跟着妈妈和爷爷。那时候的人类真是顽强啊……经过漫长的星际航行,陆续从深度冬眠中醒来的人们就像蝗虫一样于宇宙各处疯狂的繁殖,克隆人,3P人……所有可以延续人类DNA的手段都各尽其极。这场宇宙蝗灾持续了将近二百年,几乎将我们这两代人的血缘和宗亲关系破坏殆尽。一切都被冠以生存的名义,为了活下去,道德、伦理以及所有传统人类社会的约束基石都可以抛却。最终人类成功地在十多颗类地行星上扎下了根,可这却让整整两代人在精神上坠入了迷失的深渊。

    孩子,你是幸运的。你出生在疯狂年代的末尾,寻根年代的开始。没有滥交,不是克隆,是纯净的爱的回归。我和你的父亲真心相爱,虽然他是个克隆人,而且在短暂的三十年生命中病痛不断,可他很坚强。只要他站在我的身前整个世界就是安全的……也正是他教会我懂得了这个道理,明河,妈妈已经失去了教育你成人的机会和资格,可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个道理:生存绝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堂皇借口,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你现在可能不懂,甚至用尽一生的时间都不能理解,但没关系,孩子,没关系,你只要记住。

          记住这就是妈妈的选择。

                                          爱你的妈妈

                                        某年某月某日

    她其实一直都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踏上这趟不归的星际航班。是被寻根时代伊始那股狂热的寻根热潮冲昏了头脑?还是骨子里深埋着无法抹去的乡愁,以至于数次梦回都是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也许都不是,她跟很多异星人一样,在得知那颗饱经摧残的母星不但没有崩毁反而被留下来的人们重建完好的消息时,毫不犹豫地就踏上了返乡的航班。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可能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由,纯粹是出于一种对根的向往,对自己丢失了的精神归宿的向往。

    可这趟航班却葬送了四百七十四人的寻根之旅,它在距地球不到一光年的位置遭遇了一场大规模的陨石雨,并最终坠毁在一颗陌生行星的卫星上。机上除了睡在特别舱中的她之外,无一人生还。在她左手边的舷窗外,借着微弱的恒星光芒,还可以看见航班的残骸。那是最冰冷残酷的现实,一再地粉碎她的幻想,冷冷的告诉她这不是一场噩梦。

    左手是现实,右手是逃离,这也是一个选择。她害怕面对现实,她选择逃离。她对着右手的舷窗向外望去,幽深漆黑的宇宙一望无际,什么也没有,就什么也不用害怕。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就是在写信的时候,她也是一边写一边哭泣,眼泪将整页整页的纸打湿,墨色晕开的字迹模糊不辨。有好几次她害怕的不能自已,冲到控制终端前疯狂地键入那个指令,然而每次到了最后一步,到了只要按下控制面板上那颗红色的按钮就可以完成的时候,她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明明害怕的要死啊……可伸出的手指就像是有千钧的力量在阻隔着,怎么也按不下去。

    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

    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每个人都畏惧死亡。她也是人,一个平凡的女人,她对生的渴望不比任何人少。然而她同时也是个母亲,一个深爱着她孩子的母亲。她用尽全身力量在笔记本上写下的那行大字——生存绝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堂皇借口,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是她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所以不管是否有过后悔是否有过畏惧是否有过动摇,她都从未有过羞愧。

    这是我的选择,她依旧这样说。在阵痛开始的时候,在那一刻即将来临之前。



    第四封信

    致远星的你:

          陌生的朋友,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平衡舱已经抵达了地球,我成功了。

          平衡舱内是我的孩子,也是“岁月”号宇宙飞船坠毁后的唯一幸存者。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也以“岁月”号474名寻乡之人的哀思恳请你,我的朋友,请你收留这个孩子,并照拂他长大。

          将来如果他问起自己的母亲,你可以在合适的时候,给他看我写的信。如果你不愿他知晓这份沉痛,我也万分理解,但同样恳请你,教导他。

          要好好活下去,不管人生面对什么困难磨难,不管是受到他人敬仰还是遭到他人嫉馋;

          要好好活下去,心中充满热情,用笑容去感染世界,在孤寂时可以痛苦忧伤,但不要忘了歌唱;

          要好好活下去,在故乡快乐地活下去,那里是妈妈长大的地方,有妈妈所有的回忆和思念,她们会照看你,照看你的一生。

          要好好活下去……

          要忘了妈妈……

          ……

    写不下去了,她的眼泪几乎敲遍了键盘的每一个键。这潦草而又混乱的最后一封信不会再有草稿了,因为钢笔的墨已经用尽,因为一切已经开始。

    阵痛开始的时候她躺在了助产床上……这是特别舱中才会有的设备,它在大逃亡时代专门为在飞船上临产的孕妇而设计,全自动完成,高效而且安全。有时候她还会想要不是因为自己是个还剩一个月就将生产地孕妇的话,应该早就和其他人一样死掉了吧?可命运就跟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让她进入特别舱,让她活下来,让她面临这样的选择——特别舱配备有一台可以做星际航行的逃生平衡舱。然而这架平衡舱的座限是一人,里面的冬眠设备和生命维持系统都只识别一个有机生命体并只能供给一人生存。当她确认这点之后摆在她眼前的就只有两种选择:一是立即搭乘平衡舱飞向地球。这样一来在途中她就会生产,而处于深度冬眠中进行生产的结果可想而知,要么婴儿胎死腹中,要么就是母子都因为没有助产而死亡;二是在特别舱中借助助产床生下孩子后再搭乘平衡舱离开,这是最安全的做法,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道更为残忍的选择题——

    是让孩子离开,还是自己离开?

    这是一个终极的人性拷问,然而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答案或许早就已经注定。母爱是这个宇宙中最不可思议的东西,它超然于逻辑之上,不受时空的束缚,它是整个宇宙生命之河的源头。每一声嘹亮的啼哭都是它掬起的一捧清水,投入无尽的长河之中。

    于是哭声嘹亮。

    她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被助产系统清洗过的皮肤红润滑嫩,映射着晶莹的柔光,仿佛天堂降下的圣子。一只机械手臂将婴儿送入她的怀中,粉嫩的婴孩尚撑不开眼睛,只是不停地拍打,挣弄着小手,循着乳香试图寻找那个源头,而母亲的胸前也早已濡湿一片。她亲吻着孩子的额头,小手,因虚弱而苍白的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

    对不起啊,明河,妈妈似乎连给你喂一次奶的时间都没有了呢……其实妈妈要对你说的话有好多好多,为什么第一句非要说对不起?对不起的事太多啦,孩子,对不起,妈妈喝不上你的满月酒,不能在你蹒跚学步的时候张开双手站在你的身前;对不起,妈妈不能亲手给你背上书包,带你第一次走进熙攘的校园;你的升学礼,你欢欣雀跃的笑容,你的大学生活,你失恋时的痛苦与迷茫,你会身着传统的学士服,将帽子抛向空中,然后换上崭新的纯黑西装,牵着新娘的手走进庄严地礼堂……对不起啊……这些妈妈都看不到了……

    警报声响起的时候,她还在一直笑着,想着,说着。不可能说完的吧?即使用尽一生的时间。然而被程序设定好的另一只机械臂此时已经从她的怀中接过了孩子,并将他缓缓地放入了打开舱门的平衡舱中。

    明河……

    她竭力地撑起身子想再看孩子一眼,她觉得自己还有力量,她觉得她可以将一生最后的力量全都用在这里,只为再看他一眼。她滚下了产床,拖着仍在剧痛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往往前爬,爬到平衡舱前最后一次凝望男孩尚在啼哭的脸。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这一刻她以为她看错了,可那一片氤氲中分明有谁,有谁轻快的步子踏过了那一片青葱的草地,从长满葡萄的木架下穿过,惊起花园中盛开地三色堇上的蝴蝶,然后他停在小木屋门前,轻叩两声,推开门,用清脆地声音喊了一声。

    “妈妈。”


    “哎。”

    她摩挲着控制面板上那个红色的按钮,哭着,笑着,然后轻轻按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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