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人群之中，她落了一身花色。虽说是某个同学调皮，把闲置的花倾倒了，洒了她满身。她一下子就生动起来。她弯腰在镜头后面，前面一对演故事的倒不及她的表情丰富。发现花沾了身，不禁笑的嗔怪起来。竟是他不曾见过的样子。

于是看见他了。想是也知同学们看见了他了，羞涩的咬起了嘴唇，几片花还在肩上贴着不掉。

前日电话打给她时，她还在外地赶回的车上。言语之间的疲倦自电话那端升腾过来，她或许要好好休息，但仍不得告诉她，她母亲要来。她说她已知晓了，手机没了电，只顾忙，充上电后就联系上了。他说，不要让起疑心才好。

她最近在忙着作品。山里山外的跑，与他相聚并不远。城内隔着街道，出城了，也只隔了座山。

他只感觉是越隔越远。自己安慰自己是多想了吧。虽然刚才那个撒花的男生或许只是有些调皮，同学之间的情分呢，他上学时也有过这样。但还是心内惶恐起来。

她认真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呐。他在一边看着。手里拿的饮料温度都升起来了。

收工了。同学们一边笑她，一边拿眼看他。女生们起哄说，快去吧，快去吧。等的急了。几个男生倒不起哄，只是一边收设备，一边看着他，都是青春阳光的样子。他转过头，树阴下的颜色竟早已模糊了。

她在他面前多是少言又温和的。从少年之时扯着衣袖到了懂得害羞的年纪，手倒不牵了，眉目之间还是赖着他不走。

像极了诗中说的青梅竹马，村内考上好学校的不多，他与她一起走了出去，也仿佛注定的一般。

长辈们都默许了。只等大学毕业，就托人正式去提亲。

外面的世界她有些着迷。就想走的再远一些。她拉着他坐车去另一个城市的校园。何止学校，整座城都是香的。她说要来这儿读研，再攒口气力，把这学业读到尽头才好。

她的家里是不同意的。迫于经济压力，她早要找工作为家里挣钱了。

她拉着他的手，你要帮我呀。

仿佛小时她求他的样子，只是个子已差不多要赶上他一般高了。

订了亲。彩礼也不少给。编了一个谎言，说工作有了着落，先去挣些钱，再回来把婚事办了。倒是她的母亲，临行前特意叮嘱她，如果不小心有了孩子，就回来结婚，敢流产，就打断她的腿。她听了，又羞又怯又有些慌乱。

一个城内。她上学。他工作。她学影视制作的专业。设备上的开销像上一个无底洞，他总要努力填补，同时还要攒下钱来，接济双方家庭一下。

感情之间有这么一个谎言在，总多了些不安。每逢家人打电话询问，总是要心惊一下。好在离的远，慢慢的，似乎把这事也忘了。电话再打来，两人都是应对自如了。

他不常到她的学校。同学之间，她虽没有提订亲之事，但也知道有他这么一个男友。

某一日他与她出去买设备，她发现他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服，眉宇之间都是疲惫之色。心就酸起来。天色将晚，她执意不走，随他去了他租的房子。

早该给你了。她说。除去衣衫之后，发现他身上瘦的惊人，她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想起母亲说的，怀了孩子就回来结婚。她当时也不管不顾，心内也就这么想了。

只是事后她又开始害怕了。忧心的过了几天，才放下心来。也是自这次开始，每与他在一起，她都小心的避孕。

过年之时，他借故没有回去。也是为了多挣些钱。除夕零点之时，他打电话过去，听筒之内，村内的鞭炮声响个不停。本来要说些情话的，却是听的断断续续，都被炮声淹没了。挂了电话，他在安静的夜里，看到窗外不知有谁放焰火，他想多看一眼，可是散了之后，就再没有了。

她的学业顺风顺水，日益精尽，在校内也成了一个角色，空闲之余已可以赚些钱了。差不多已变成都是他去找她。也有时，她不在校内，他不知道要去哪儿找她。

忽然间她母亲去看了一个远方亲戚，想拐道来看看他们。他慌忙应对。总要布置成一个两人居住的样子。

拿了一包她的衣服与物品算是道具。不知她母亲能否从气息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坐在公交车上，她见他忧心的样子，忽地一笑说，看出来也不怕。又不是不养她。

她拉住他的胳膊说，放心啦。是我妈，不是你妈。

他伸出手，把她发间的一片花捏了下来，问道，那个男生以前没有见过。她说，是一个学长啦。学校厉害的角色。这次与我们一起拍作品，我沾了人家不少光啦。

窗外的灯光洒到车内来了。灯光之下，她的脸色明朗起来，嘴角弯弯的掩不住的笑意。

我妈也真会挑时候，我们都拍到最后几个镜头啦。本来明天就可以杀青的。学生说这次参赛入围是肯定没问题，说不定会获奖呐。

她的电话响了，她忙着去接电话。言语之间都是剧本的一些问题。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忙掩口一笑，把手要贴到耳边，低低的与人交谈，眸内的光亮也耀眼起来。

你太喜欢你选的这个学科了。当日她求他时，他对她说，喜欢得着了魔。

现在，她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她说我好累呀。就扑到床上，连鞋子也甩出老远。他叫了她喜欢吃的外卖，开始布置屋子。该摆设的都摆了，可他怎么也看不出是两个人住的样子。

她招了招手，他府下身，她羞涩一笑，我今天不方便啦。委屈你了。

他心内有些失落，脸上并没有露出来，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说，我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

她翻个身，靠在床上，对他说，你对我真好。他就笑，说，怎么说起这些话来。

她忽然叹了口气说，我还要再读博呢，你会不会等我啊？

他坐到床边说，会啊。

他去楼下买些东西，又买了一个烧饼自己吃，到楼下时，正好看到送外卖的给他打电话，他就顺手捎了上来。进了屋，发现她已和衣睡着了。

他怕饭菜凉了，想叫醒她，又不忍心。恰巧这个时候，她的电话响了，是她妈妈的。他就拿了电话到了屋外面。

她妈妈听出是他的口音，本来想与女儿说几句，听说她睡了，也就作罢。她妈妈说家里有些事，急着回去，就不往那边拐了。然后又叮嘱了一番，他都一一应下。最后她妈妈说，别再等了，到年底就回来结婚吧。他也忙着点头。

挂了电话，他发现屏幕一闪，手机锁屏了。他一怔，手指滑了一下屏幕，要输入密码。他愣愣的看着，一时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