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姑娘，我是个鬼

我是李姑娘，我是个鬼

文/无尽兮

他们都叫我李姑娘。我是个鬼。

1.

隔壁张奶奶说，今晚略凉，阴风阵阵，凶，适宜百鬼出行。我拿人骨梳子梳了头发，蘸着童血染了唇，穿了及地白长裙。

第一个坟头的王五仰着脸，说我好看死了。我却高兴不起来。

听说今晚又有一个人被抓了。但愿不是那日来后山给他的病娘采药的那个小伙子。

我去看了那具尸体，紧闭着眼，紫红的唇色。眉眼里却像极了他。

我低着头默默离开，叩开张奶奶的棺材。

我说，我好难过，我不想那个人被吃掉。我可能爱上那日来后山采药的人了。

张奶奶停了剥着人皮的手，片刻，抬眼问我，第一个坟头里住的王五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没让我有那种心跳的感觉。

你一个鬼哪来的心跳？

那就是没能让我有活了的感觉。

2.

今早下了暴雨，泥屋渗水，平日里星星散散的白蚁列队啃食棺材板。恨地我揪下来一块头皮直接砸过去：别啃了！

晚上雨停了，到处潮乎乎的，很糟糕。坟头的土定然又被冲走了一些。我忽的想起，我哥已经很久没来坟上给我盖土了。

我泡上一碗人眼珠子，不知怎的，忽然很想去后山脚那洗澡。生前喜欢那，死后还喜欢那。

我穿着及地的白裙子走得轻飘。今晚不会有鬼来这的，更不会有人来。

我解开裙带，轻纱掉落。夜半时的天已经不阴了，朦朦胧胧月色撩人。

我踮着脚尖朝水里走去，我已失去了对温度的感知，但我知道那水一定是凉的。它们悄然没了我的脚，没了我的腿，没了我的腰，没了我的肩……

我依稀看见前面枝桠掩映里有个人影，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呵，居然是他。

他没死，大概来寻他几日前刚刚被鬼抓去的孪生哥哥。

管他来干啥呢。我看得见他，他看不见我。我决定逗逗他。

待他走近，我忽的化作人形，着上白裙，站在水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粗粗细细的枝丫在我的脸上身上，留下带着生硬弯折的影子。

他惊呆了，忽然定在原地，睁大眼睛，我能看得见他白眼球里的红血丝，嘴唇颤抖，上下牙齿打架，他嗫嚅着“你……我看见你了……”

这时忽的一阵风刮过来，我知道，王五来了，他闻见人味了，他要来抓他。

我是不会让他抓走他的。

我拽起那小伙子，顾不得地上的枯枝是不是刮了我的裙、树上的残桠是不是缠了我的发。

我一路飞奔，终于把他带到离村落只有小段距离的地方。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转过身我就走了。

我记得月光下他带着惊恐的脸，他的眼睛却是很亮的。

他若是于我无太大执念，第二天一早，不会记得今晚的事。

呵，怎么会有太大的执念呢。

3.

你说你干嘛非要这天晚上来后山呢，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被王五抓去剥皮了啊。

你说我能不生气吗。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就这样想着，愤愤地挖了一勺人脑。

夜很静，我似乎，听见了心跳，砰砰砰。

我有种，要活过来的感觉。

4.

这日天晴，这样的天气，鬼都憋在棺里，极不愿出门。

这日的下午，他来后山给他哥的坟头盖土，给我锄了两锨。

我听见，他一边锄一边自言自语，“你这姑娘啊，本与我是定了亲的。”

“后来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后山失足跌落，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你离开后，我可是发誓谁也不娶呢。”

“唉这个傻姑娘啊，准是跌落时的那一下，撞坏了脑袋，把我给忘了……”

啪嗒，啪嗒，坟头是落雨了吗。

5.

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些年来，我没有选择轮回，我在这里等他，我要逢着他。

坟墓群里来了很鬼，也走了很多鬼。

有天，来了个五六十岁的大爷。却是神志不清了。那些小鬼说他整日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时常会去后山脚，因为那里是她生前最爱的地方……可就只有那晚看见她了。

她的模样还是没有变啊……可还是那么瘦。

嗯就跟你一样高，也是一样的年纪……”

啪嗒，啪嗒，原来天上没有落雨啊。

好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