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侧面》（十六）方便面

《月亮侧面》（十六）方便面

事实上，在那个周末晚饭之前，林月亮还从没有吃过方便面。那时她们家里的经济条件还很差，方便面对于她都是一件奢侈享受。

她在农村中生活的爸爸妈妈，要抚养她们好几个孩子，土地的收成并不是特别好，他们一家人刚刚能够填饱肚子。爸爸的工资从来没有积攒下来，家里甚至还有一笔因为姐姐眼疾借下的欠账，没有还清。姐妹几个的衣服，在许多年里几乎都是小的捡大的旧衣穿。

直至上了高中，林月亮的衣服还全部都是姐姐们穿旧的。所以，什么美丽漂亮，哪怕得体的一件新衣服，对于她都是奢侈。但我们的月亮似乎天生具有一种特殊的审美才能，即便是捡姐姐们的旧衣服，她也能够尽最大限度的搭配得当。她既降低了自己某些心理的阴影，又免除了外观透漏给观者的尴尬。连她自己也必须毫不迟疑的承认，自己的确从小具备这样的审美能力。

而对于零花钱这项，她只知道她不能向父母提出要求。实际上，除去够吃饭吃菜那点有数的钞票，她几乎没有多余的零花钱，供自己唯心所欲去的购买什么，关于喜爱的东西和零食，有时候她都避免去看见。

所以，林月亮可以毫不羞涩的向我们坦陈，在看到吕彦斌吃泡面的那天，她是第一次真实的看到和闻到方便面。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吃过，也没有念头买过那个东西，方便面于她，还是件生活以外的特殊品，这真的毫不夸张。

由于晚饭没有吃，她的肚子有些烦躁，已经开始小声咕咕。她闻见那股泡面调料的香味，真的很诱人。这时的肚子更饿了。

她走到自己座位（吕彦斌的前排），什么也没有说。吕彦斌专心致志吃他的泡面，对她看也没看。

吕彦斌的书桌上还有一包未开包的方便面，静静躺在那里。林月亮在内心战斗了若干个回合后，最后转身问他：“吕彦斌，我没吃到饭，这包方便面能借给我吃吗？哪天我再还你。”

吕彦斌微微抬起头，他口中一束曲里拐弯的面条挂在嘴上颤动着，活像含着无数条乱动的章鱼触须（后来，当林月亮看见《加勒比海盗2》中章鱼船长戴夫•琼斯，她不禁哈一声洒笑，她内心瞬间闪过一幅画面，当年满嘴颤动着面条的吕彦斌）。

吕彦斌嘴里呜呜哝哝说：“你吃吧，没关系。不过你没饭盆吧？你拿什么泡？”

林月亮抓过方便面，冲他笑笑：“我不喜欢吃水泡的。烂糟糟的不好吃，我喜欢干吃。”

她说这话时底气十足，仿佛自己吃泡面真的已经吃腻味了。

于是，安静的教室里，吕彦斌咝溜嘶溜吃泡面，林月亮嘎巴嘎巴嚼干面板。干面板一定是用油炸过，挺香挺脆。

吕彦斌还不忘对林月亮提议：“你可以把调料包去开水房冲一盆汤喝，你那样吃下去多干啊。”

汤果然有滋有味。这是林月亮对方便面的第一印象，应该说很爽。

那天晚自习的教室，久久一股散不去的方便面调料味道。林月亮不知道还有多少位同学对这种味道充满向往，也像今天之前的她一样，还从未尝过方便面的滋味。但她知道，肯定不只她自己一个人。

尽管吕彦斌没有说要林月亮还他方便面，但她毕竟得有这份觉悟。所谓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于是，在下一周，当林月亮从家争得来一些零花钱，她便抓紧时间，在学校前的镇子上买了两包方便面递给吕彦斌。他很自然大方的把它们接在手里。没有说类似不用了，客气什么，干嘛是两包，等等废话一句没有。那么自然而然笑着就接受了。好像他们之前已经订好了契约，她只是履行承诺，而他理所当然的接受。

只是随后，吕彦斌对林月亮邀约：“晚饭我们俩一人一包。记得拿盆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俩越来越熟悉。吵嘴，打闹，聊天，互抄作业，搞小动作，相互提醒，互动越来越多。传纸条从开始的玩笑，恶作剧，到摘抄几句美文，最后，终于升级到互表心意。

他们俩互递纸条，是从来不避讳他的同桌和她的同桌的。林月亮自己也解释不清楚那种心理，为何对他们那么坦然。但可以肯定，他们俩并不是明目张胆的毫不在乎别人的眼神和议论。可天真的林月亮还是觉得，作为同桌，兰芝应该明白自己。

“我们其实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既然他们在我们身旁看得见我们的一切，就应该理解我们。”

林月亮后来有许多时间会想：我们的心理，幼稚简单得简直有些无理取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