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门墨韵一叶间
在苏州的这两个早晨过的真好,一是天天睡到自然醒,二是早餐都有好东西吃,虽说有点俗,但事实如此,而且谈到苏州,倘若不讲到这一点,我想不免是个罅漏。若问好东西是什么,其实只是些清粥小点,但贵在雅致精洁,看了便食指大动,还不曾细问种种名号。每道都已吃得干净。
我常这样想,一个城市的文化传得久远了,在生活上总会留下一点痕迹,这里的小桥、流水、人家,或是华丽,或是朴素,却无不是精美的。这并不是要夸耀苏州。而是这里所创造出的一切文化,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的,在人们心目中都已与精、细、雅、致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捧着一杯热茶,淋浴着初冬暖暖阳光。我的眼晴,我的心,似乎在到处捕捉什么,却又什么也捕捉不到。隐约间昨日在苏州博物馆门口看到的吴门名家扇画展的海报浮上脑海,上网一查,地点就在不远处的苏扇博物馆。既无聊,还是去看看吧。同行的好友,听说要去看画展,他惊异地说,你还爱好美术?一时语塞。不爱好又为什么去看?没法解释。
沿着卫道观的石板路,往前数十步,便找到了在一处历史建筑内的苏扇博物馆。整个展馆共由三进空间构成,第一进是苏扇文化简介。
吴门墨韵一叶间第二进展出的是馆藏的众多名家扇面,如张大千、溥心畬、吴作人、朱屺瞻、陆俨少等大师作品。与名家竹刻扇骨,如支慈庵、薛佛影、谭维德等,另有檀香扇、团扇、漆扇、羽扇等,以及与扇相关的如扇坠、扇袋、扇箱、制扇工具。印证了《长物志》所云“姑苏最重书画扇”。这些清雅名贵的文玩,也让我一睹吴门画派的辉煌灿烂,苏作工艺的巧夺天工。更有文人雅士的品味与情怀。正是“开合清风纸半张,随机舒卷岂寻常”。
第三进正堂便是“吴门名家扇面展”的展厅。空荡荡的展厅里没有几个人。满墙的画作默不做声,但它们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一下子把一墙之隔的喧闹街市推的好远好远,简直两个世界。随着心气的平静,一幅墨色空灵的山水小品吸引了我,贴近细品看,却是吴门画派名家庞彦德先生的作品《湖上清晓》仔细观之,烟江草树,一叶扁舟。或空寂旷远,或蓊郁深邃。笔法顿挫,疏密粗细,快慢虚实,浓淡干湿,恰到好处,无不显现着艺术家的才思与功底。
吴门墨韵一叶间别具一格的甲骨体书法扇面《林则徐联句》则是中国书法家协会张士东老先生的作品。笔法娴熟老道,硬瘦劲挺,颇有金石之韵。“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句名言,许是张士东老先生对艺术人生的诉求与阐释吧。
吴门墨韵一叶间紧挨的是南社书画院院长、濮建生老师的作品《雨晴弄花影》,这幅扇面以情写景,寄情于景,色调明快,充满了生活气息。记得数年前在刘海粟美术馆曾看过他的花鸟画作品,现在能记得的有《簾重未卷留香久》《品高终不染尘埃》等几幅花鸟小品。他的画笔始终流露的是对大自然的敬畏,充满着无法刻意营造的天真之气与率意之情。
吴门墨韵一叶间一圈观赏下来,想着可以走了,却发现迎面走来一位五十多岁男子,只见他面容清铄,双目有神,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儒道之风范。却依稀旧曾相似,上前相询,竟是刚刚欣赏过他大作的苏州当代著名画家——庞彦德先生。这美好的邂逅,为我打开中国水墨山水画的一个新天地。
庞彦德先生受业于著名国画大师刘懋善先生、杭青石先生。精研山水,独创水墨山石技法——“流云石皴”。作品多次入选国家级展览,也是国内少有的叶画大师之一,擅长将水墨国画的技法,融合树叶的天然型状、茎脉,进行各类人物、花鸟、山水的描绘。并逐渐发展为一种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
吴门墨韵一叶间或是看庞先生平和得象个谦逊的君子,便斗胆与其攀谈起来。闲话间,庞先生向我展示了一些他创作的叶画精品照片,太美了,真是太美了!平生第一次欣赏到这样的神奇画作,我惊讶地几乎要叫出声来。有几个观者也围过来观看,我能听得见他们内心的震动。只见有的叶片薄如蝉翼、有的形状奇特、有的灰败残缺,而在其上,庞先生依形用水墨写意,并融入西画技法,利用色彩、光线的变化将苏州园林的多方景胜,咫尺山林的美学效果,表现得淋漓尽致。画面与叶片的自然肌理浑为一体,凸现出一种和谐美,而绝无一点孤立之感。令人观之难忘,欣喜流连。
吴门墨韵一叶间不舍松手的这幅作品,是庞先生利用白玉兰树枯叶精心绘制的《鸟笼》,画家匠心独运,巧借叶片脉络的天然镂空,绘成一个鸟笼,笼中有鸟,栩栩如生,周边依托树叶自然纹理画就绿荫葱葱,唯妙唯肖,精美绝伦。可算是庞先生的经典之作。
吴门墨韵一叶间“读山览水三千里,尽在云林一叶间”。想不到如此脆弱之树叶,也可以承受艺术之厚重。颜色如花命如叶,叶子太平凡也太脆弱,可是正因为如此,新生的嫩叶才能唤起我们对生命的敬意,凋零的落叶才会让我们感慨生命的无常。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或许正是落叶这份安平的特质,庞先生才将水墨丹青融入到它的艺术生命之中,叶画才会让我们觉得这么雅致,这么朴素,这么淡定。
吴门墨韵一叶间刚思量着是否要开口,向先生索购钟爱的苏州园林作品收藏。却不曾想庞先生早已将这些珍贵的苏州园林系列叶画精品,无偿捐赠给了苏州园林档案馆。
“为文不为稻粱谋”,为画亦如此。凡俗之人,如我辈,为了生计庸碌一生,是没有资格谈论艺术的,加之学识浅薄,见之皮毛。满纸清谈,贻笑大方,且作自乐罢了。诗人于坚说过:像上帝一样思考,像市民一样生活。真正能兼顾二者的就不是凡俗之人。不过借此机缘与庞先生相识、相交。苏州之行总算干了一件附庸风雅,不为稻粱谋的美事,亦不快哉?
2017年12月20日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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