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战神号
最近在四年级的小圈子里都谈论着一件事——那颗“战神号”在波子手上。
波子也是四年级的学生，个子不高，性格温和，他和很多小伙伴一样，除了一周两节的体育课外，最期待的就是每天课间操的时间。因为课间操做完之后，距离下一节课的开始，相比起其他课间休息都稍微要长一点。而每天的这个时候，波子都要“大展拳脚”一番。
今天的课间操也快要结束了，波子跟着熟悉的音乐随意甩动手脚把课间操应付完，操场上的同学马上一哄而散，大部分都回到课室去准备下一堂课，还有一部分学生会拿着一元几毛拥挤在小卖部窗口前叫喊着辣条和汽水。
波子则踏着箭步，奔到操场边缘，在靠近学校围墙边上，有一个小沙地，原本是体育课用来训练跳远项目的，但对波子来说，现在这里却是一个“战场”。
此刻已有三五个小伙子蹲在沙上，也不介意沙子钻进鞋子里。他们看到波子跑来，其中有一个男生，是波子的同班，马上兴奋地挥了挥手。
波子一步跳进沙地，便在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从里面倒出一颗颗漂亮的珠子。玻璃做成的珠子晶莹剔透，透明的玻璃内部有一抹彩色，犹如琥珀里的昆虫。在阳光的照射下，玻璃珠折射出奇妙的光芒，映在这些少年的眼中，仿佛折射出了整个世界。
这几个少年每天都会约在这里打弹珠。此刻他们已经摆好阵势，在沙地上划界、挖坑，然后各人把自己玻璃弹珠放入界内，轮流用手指把珠子弹动。规则是不能越出界外，而谁先把五个坑洞都打中了，自己的珠子就能变成”老虎“，此时你弹中别人的珠子，就把它”吃“了——对方的玻璃弹珠，就归自己所有。
这种考验技术和运气的游戏，在读书声的间隙中制造着欢笑声，少年们乐此不倦。
在这个“沙场”之上，波子无疑就是战神，他技术精湛，前阵子成功把享誉盛名的一颗弹珠收入了囊中。它比一般的弹珠要大上一圈，玻璃外壳在阳光底下就像完全透明，只剩下内部火红色的纹理，仿佛一个巨型的战神。波子只要用这颗“战神号”上场，就从来没输过。
“稳住！”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警惕地朝同伴大喊，因为此刻波子的战神号已经顺利成为了“老虎”。
波子自信满满，正想着今天又要丰收之际，突然之间，一个硕大的身影出现，身影挡在阳光底下，仿佛把整个沙地变成了阴天。
不速之客一眼就锁定了波子的“战神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抓起，二话不说，就向着学校围墙之外某个方向用力一扔，怒叫道：“去你的战神！”
众人才反应过来，来人是校园里让人闻风丧胆、乖孩子们都敬而远之的一个六年级小霸王。他昨天刚学会玩弹珠游戏，就对上了耿直的波子，结果自然输得一败涂地。
“你干什······”波子在愤怒之下从沙地腾起，所有孩子都因为大块头的无礼行为而感到不满，但看清了来人是这个六年大块头之后，都敢怒不敢言。波子的质问还没说完，就和其他人一样无奈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哐铛！”一阵清脆撞击声打破了对峙，虽然隔着围墙大家看不见，但声音告知了一切——“战神号”在猛力之下，撞破了学校围墙外面某住宅的窗户。
学校所在是个老街区，周边有很多的旧宅子，众所周知，在沙地边上的围墙外，就有一间不知道废弃了多少年的老屋。大块头显然是有预谋的，扔出的方向越过围墙后，恰好就是那栋废弃屋的附近。
沙地上的少年们都脸色难看，尤其是波子。大块头大笑一声，转身便跑了。
看大块头走远，同学们才来到气愤的波子身边问道：“波子，该怎么办？那，那里，好像是鬼屋附近？”
波子没有说话，拳头因为憋屈而不由自主地握紧着，由于太过用力，全身都有点儿颤抖，隐隐的有雾气出现在眼中。这时候，上课的铃声也响起了。
······
这一天的课程特别漫长，经历了大概一个世纪以后，下课铃总算响起了。波子马上拉上小鹏——上午一起玩弹珠的那个同班同学，一起飞奔出了校门。
波子没办法放弃自己心爱的战神，但更加没胆子独自靠近鬼屋。于是他软硬兼施拉上了小鹏，承诺如果能找到战神号，只要这个玻璃珠还在自己手上，小鹏偶尔能借去。
这个承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小鹏幻想着自己使用战神号在沙地上大杀四方的威风情景，便喜上眉梢，兴奋得忘记了鬼屋的恐怖，这份勇气足足保持到他站在了废弃屋的门口为至。
破落的大门，简直跟昨晚港台僵尸剧里面那些阴深老宅一个样，小鹏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有点后悔了。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废墟！虽然和学校只是一墙之隔，但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平时老师们为了让学生能老实一点，别随意往学校外跑，也不介意借助鬼屋的震慑力，不时为附近的老街区渲染诡异气氛，这更让恐惧感根植在这些小伙子的心里。
眼前这所破旧的旧房子，正门是两扇木板，早已经残缺不堪，木漆都已剥落了大半，木门上本该左右对称的门神挂画旧得发黄，更像魔鬼。
站在门外，依稀能从门缝中窥探到一片漆黑。波子感到了背脊一阵发寒。鸡皮疙瘩不争气地竖起，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们要不先看看附近...或许战神号掉在屋外呢？”
只要别进里面，什么建议小鹏都强烈同意。他一直拉着波子的衣尾，两人在废弃屋周边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战神号的踪影。
两人又再一次回到了“鬼屋”的大门前。两个小子只是刚好及上大门的一半高，未知的恐惧就像一只庞大的怪兽，匍匐在门后，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要不还是走吧？”小鹏扯了一下波子的衣服。
“要不，要不推开门，看一眼里面，就一眼，如果没有发现，我们马上就跑。”波子也害怕起来，但想到那个漂亮又威武的战神号，又不甘心放弃。
也不知道是不是稍微适应了一点废墟的氛围，或者是有朋友在身边，波子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大胆的提议。
小鹏压低声音嗯了一下，两人就哆哆嗦嗦地移动到木门前。小鹏跟在波子身后，闭着双眼，心中仿佛想象到了无限种恐怖的可能性，双手紧紧地捉着波子的衣服。
波子显然胆子大一点点，咽了一下口水，咬咬牙就伸手把门推了一下。
“吱呀...”残旧的木门早已经完全松动，轻轻一推之下，便发出了夹杂着岁月感的摩擦声，在悠长且刺耳的声音中，木门缓缓打开，屋里的光景也一览无遗。
很多恐惧其实来自于我们对未知的想象，有时候咬咬牙把心里那扇门推开了，就会坦然不少。
波子发现屋里事实上没有想象中那么昏暗，夕阳在残破的玻璃窗中投射进来，形成一束束光柱，无数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大门里面是一个残旧的厅堂，满地都是坏掉的木质家具，还有各种废弃垃圾被堆放着，铺满灰尘，一片狼藉。
波子显得淡定了不少，目光在狼藉的厅堂四处搜索，但这也是一个四年级小伙的极限了，如果在前厅这个区域找不到，他是绝对拒绝走进屋子深处的。
可幸的是，在目光可及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些玻璃碎屑，以及战神号的踪影。波子两眼发光，马上拍了拍闭着眼睛的小鹏，把战神号的位置指了给他看。
小鹏暗暗叫苦，他想着只要找不到就可以转身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现在战神号就在眼前，意味着本次探险还不能结束。
两人对视一眼，不敢说话，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份执着。于是两人同时跨过门槛，然后沿着边缘而走，慢慢靠近角落的窗户。
要说此时两个孩子心里最大的恐惧，恐怕就是对屋子深处的未知，他们刻意不去想象，甚至对前厅的残破混乱也不想过多关注，眼睛只盯着越来越近的战神号，小心翼翼地跨过一些阻碍脚步的废弃品。
一步，又一步，两人提心吊胆，不敢出一口大气，终于走到足够靠近战神号的位置，波子身子半蹲，仿佛不愿再向前半步，尽力把手臂伸展到极限，还好，手指尖刚好碰到了战神号，身体再稍微向前用一用劲，终于把战神号抓在手里！
波子把战神号捧在手心，它正好被穿过窗户的夕阳余晖所照耀，彷佛一团发火的火焰。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大气，但成就感还没来得及出现，突然在废弃品中，一个黑色的阴影一闪而出，映在了波子的余光之中。
与此同时，有些木料折断的响声，在角落响起，那边甚至扬起了一团灰尘。这一惊吓，两人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是断了。
两个孩子竭斯底里地喊了出来，好像想要把所有的恐惧吓走一样，随后身体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拼了命就往外跑。
出了门外也没有放松，两人用体育课上四百米考试时才有的劲，一股作气逃离老街小巷，向着校门的方向冲刺。跟在波子身后的小鹏胆子更小一些，喘一口气便要大哭一声。
一小会儿之后，两人终于跌跌碰碰地跑进了学校，一边慢慢喘气一边走到了熟悉的沙地上。
波子其实逃出门外之际就看到了，那只是一只流浪猫突然跳了出来，加上一番拼命狂奔，此刻心里已经不再害怕，反而有一种探险之后淋漓尽致的爽快，一旦完全放松下来，便感到一阵乏力，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
回头看到慢一步的小鹏，他正一边缓缓走来，一边擦着泪水，但不时又转换成傻笑，甚至裤裆还湿润了一大遍。
看到吓尿的小鹏，波子忍不住笑了。
“不许笑！战神号呢！”小鹏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借战神号。
这时波子也才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继而在身上的所有口袋都摸一遍，才惊愕地醒悟：“晕死，跑出来的时候，又掉了！”
“我才晕啊！敢情我是陪你白跑了一趟。你这个笨蛋！”小鹏装作唉声叹气状，却没有真的生气，筋疲力竭地躺进了沙地。
波子无辜地摊了摊手，抬头看着渐暗的天色，得尽快回家了。
小校园的建筑布局很紧凑，躺在沙地上也能看清不远处的教学楼。目之所及的六年级楼层上，那个把“战神号”扔掉的大块头正在教室门外罚站，至于他因为什么原因被罚留堂，波子就不得而知了。
战神号估计是找不回来了，但波子看着大块头时却没了愤怒，回想起刚刚探险的经历，略带稚气的脸庞上，少了一点执着，多了一份开朗，看着天空的眼睛晶莹剔透，夕阳把他的眼珠映成了火红色，犹如战神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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