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言只语集（之九）

片言只语集（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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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吧，第一次读到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的时候，年幼无知的我，心里一咯噔：“拿来”还可以成为“主义”？主义，多么神圣的词语啊，被先生顺手牵羊，一拿来，变戏法一般，怎么就变得令人忍俊不禁了？但是，慑于事先所知的先生的深刻思想，不敢浅薄冒犯，哪敢说出口来呢。

后来站讲台混开口饭，一次次地讲解这篇经典杂文，虽然并不按照教参亦步亦趋地照本宣科，但大体与之吻合，心里的疑窦却日渐加深。直到后来读了陈丹青谈大先生的文章，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敢于正视和认可自己对它的第一感觉。

之后再讲，我就讲得与以往大不相同了。与拿来主义相对应的是送去主义，从语言上感知，国事形同儿戏。可是，千千万万读书人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咬文嚼字，探幽发微，寻觅微言大义，不知道长眠地下的先生得知如此，会不会哈哈大笑——醒过来。

第一层可笑的是：那个动辄这样主义那样主义的年代，食古不化兼食洋不化，凭着一知半解，处处打肿脸充胖子，强不知以为知。第二层可笑的是：后来的读者竟然奉为不二经典，拘泥于官方解读和修辞推敲，完全体会不到先生游戏笔墨的态度及趣味。

——明明是奥特曼打怪兽，却非要以民族解放战争说事儿。明明是茶余饭后的荤段子，却非要以性学研究成果视之。我自无心说笑话，谁知笑话逼人来。

先生的杂文，——不仅是这一篇——通篇是板着脸说笑，力图以缜密的逻辑思维，滑稽犀利的语言，论证搞笑荒唐的话题，戳穿虚伪腐朽的把戏，同时暗暗表明他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开放意识。他虽然自己不笑，但一边书写一边偷着乐。他的幽默是独一无二的冷幽默，他的冷是希望刺激起读者的热，可大家只看见冷冰冰的“匕首，投枪”，于是习得的只是刻薄和仇恨。

乱贴标签的“主义”泛滥之搞笑，被那个浮躁且热闹的时代的冷峻哲人都看在眼里，不过是反应不同。除了鲁迅先生的冷嘲热讽，最具代表性的是一位温和平实的思想家胡适，他作出的反应则是：少谈些主义，多研究些问题。把二者结合起来，放在时代大背景里互为阐释，也许才能理解《拿来主义》的要义和真谛，才能感知且欣赏它的文体之美。

回首百年历史，山河破碎，满目疮痍，皆拜滔滔“主义”所赐。你念兹在兹、浴血以求的“主义”，在朝野上下的野心家心目中，不过是趁火打劫之“主意”而已。轮回不可避免啦。每到一个历史转折的十字路口，主义之争与主意之争都将风起云涌，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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