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歌 十二、两幅画像（上）

十二、两幅画像（上）

        “姐姐”师父站起身子，走到她跟前“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我。可是我还是想对你说，杰儿，他永远都是你的孩子。我不会害他，更不会和你抢他。我只是，想帮他。我知道，当年我做错了很多事情。现在，我只想着补偿。我会让你看到，我是带着愧疚和弥补的心来这里的。自从知道他想复国后，我只想帮助他做好这个事情。我一样，可以为他去死！”师父说着握着了淑妃的双手。

        “哼哼哼”她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悲伤的脸色中透着一股复杂的神色“复国！”她一边说着一边挣脱了师父的手“为什么你和我爹爹，还有那些人，都想着让他复国！你们想过他心里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么？你们真的有为他考虑过么？我只希望他平安喜乐的长大，讨一房贤惠的妻子，生一群可爱的孩子。夫妻恩爱，子女孝顺，平淡的过完这一生，只要他快乐，就足够了。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都是骗人的！我甚至，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生世。因为我明白，他的悲惨生世会让他感到难受，甚至会让他心中充满仇恨。这样，才是真的毁了他。”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可是，他还是知道了这一切。因为你们这些自私的人，一心就想着要让他，复！国！”

        她的一席话，说的师父无言以对。也让我震惊不已。这世间的为人父母者，无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出人头地，做出一番大事业，可以光耀门楣。天地间竟有如此单纯的爱，无欲无求。而她口中所描述的，平安喜乐的长大，夫妻恩爱，子女孝顺，平淡的过完这一生。竟然让我的心，有微微触动，生出某种向往。想来，这也是她对自己的向往吧。我心中对这妇人的敬意，不禁，又深了一层。

       良久，淑妃的嘤嘤哭声渐止，师父才开口说“我并不是想让他复国。只是，如果他想复国，我便要尽全力的帮助他。如果他想平淡的过这一生，我也可以做到，不来打搅他的生活。我现在，满心满意的想法，只是为了，能够达成他的心愿。无论这心愿是什么！只要我能够做到，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我就止不住的想为他做点什么！”

        淑妃艰难的摇了摇头“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的。他的心中，早就被复仇复国的事情填满了。已经回不了头了。我看着他一天天变得内敛沉稳，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减少。我就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停不下了。”她抬起头，望着师父，平静的说：“我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女人，比不得你，能文能武的。如果他还愿意认你这个生母，希望这一次，你能够好好做个母亲，别让他再一次对‘母亲’这两个字失望。我唯一所愿，就是他能够平安健康，还有，快乐的生活。如果能够复国成功的那种喜悦，可以抵消过去对他造成的伤痛，那也由他了。”我站着树上看见，她四十的面容上，却有着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那是不受世俗污染的眼睛，那是没被名利熏过的眼睛。好像一湾泉水，里面汩汩流淌的，全都是纯纯的爱。

        师父闻言，对着淑妃，深深的鞠了三个躬。身形一闪，向着后院奔去。我在树上，急忙跟随。

        后院种满了竹子，在翠竹依依环抱之处，却有一个房子隐在其中。房子此时正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一眼就可以看出房内的结构，房子左边是一个书房，右边是个寝室。中间为正厅。

        在正厅的上首，却挂着两幅画像。画像前面的香案上，是两个木牌。香案两侧，则搁置着一些木头椅子。在香案正中，摆着个小香炉。此时炉内香烟袅袅。透过缭绕的烟雾，我看清了，其中一幅画像，竟然是师父。

        画中人栩栩如生，淡漠的神情，美轮美奂的五官。无不和现在的师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现在的师父一袭素装，一支木钗。而画中的师父却是头戴凤冠，脚踩金靴，珠玉满身，说不出的雍容、高贵。画中的师父身形微侧，手执一枝梅花，额上一点梅妆，闲闲的样子，似在赏梅，又和此梅交相映照。赞叹之下，让人移不开眼睛。

        再看另外一幅画像。也是一个女子，生的珠圆玉润的，干净的面容。怀抱一个襁褓内的小娃娃。一脸慈爱的看着怀中小人儿。而小娃娃也正对着她微微而笑。整幅画有一种非常祥和的气氛，让人看了，对小娃娃不由心生爱怜，对那画中女子肃然起敬。

        又看那两块木牌。分别写着“乳母花若兰”、“生母纪菲嫣”。我顿时明白，原来那画中女子便是淑妃口中，救下小王子的阿兰。

        师父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两幅显眼的画像。她更加在意的是那画像前面的木牌。她慢慢走入厅内。用手拿起那个写着“生母纪菲嫣”的牌子，轻轻抚摸上面刻的字迹。她的眼角，渐渐漾出水光。轻声说：“这是他的字。”我也跟着走进厅内，站在香案旁边。看着木牌上面的字迹，笔锋犀利，苍劲有力。

        忽然，我闻到一阵非常好闻的香气，再仔细的闻一下，发现，这香气，正是从师父手中的木牌上传出。我想用传音入密之术叫一声“师父”，却发现浑身绵软。再过一会，我只有软软的倒在香案左边的椅子上。师父似乎也感觉不妙，轻轻放下木牌，稍微挪动了两步，便软倒在香案右边，离得最近的椅子上。

        传音入密不能用了，我动动嘴，还能出声，只好喊出来，叫了一声“师父。我们中毒了。”

        师父简短的回应我 “是‘赤练香’。”

        “正是！”忽然一阵风吹来，顿时一个人，全身白衣，背对着我们，站在大厅中央。此刻他缓缓回转身子。我惊奇的发现，他的五官，和师父如出一辙，美轮美奂。只是在眉宇间多了几分男子的明朗之气。

        天下间竟然有生的如此俊美的男子！

        若是他换了女装，稍作修饰，几乎可以和师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神情，带几分嘲讽，带几分戏虐，此时正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师父。

        我听到师父的喉底嘤嘤有声，却许久才叫了一声“杰儿！”

         “正是”，他第二次说这个词，顺带对着师父微微一颔首。向前走了几步，姿态中有说不出的逍遥倜傥，俊朗洒脱。然后他开始侃侃而谈，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魅惑的磁性：“赤练香，西域奇毒，极难收集。要精选火赤练王蛇，并用各种毒虫喂养它三十年，直到它全身变成赤红色。并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待它情动，与雌蛇交配之后，收集到的精液，和它的毒汁及整条赤练王蛇的蛇血一起，炼制而成。每炼成一次赤练香，要耗费30年的时间，数十甚至上百人的性命。涂抹于日常器具中，无色无味，根本就觉察不出。平素随意摆放，安全无毒。唯有人的肌肤与其直接接触，受人的体温之微热后，才能使其毒素慢慢释放于空气之中。闻见此香者，初时会全身绵软，毫无力气。一刻钟之后，会处于半醉半醒状态。人虽无力，意识却极为兴奋，身体会产生一种极为舒畅的感觉。然后昏昏然睡去。醒后亦觉舒畅无比。多闻几次，更会沉湎于此香而不能自持。只不过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每个人体质不同，普通人一般7次，内功深厚的则多受用几次，便会在极度兴奋畅爽的感觉之中，因为肾精衰竭而死。也算是非常舒服的死法了。相信令师何道人游历四方，见识过此香，所以有所记载，而你，应该也只是第一次见识吧。”

        “这二十年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师父无力的问道。

        “我经历了什么？你不用知道。”他笑着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第一次见识此香，就觉得同你非常相似。所以我费尽心思弄到了它。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们母子相会的时候，可以让你也尝尝这个滋味。沉湎于毒药的滋味。”

        说着，他手一挥，一阵风拂过，正厅上首的两幅画像忽然掉了下来。原来，在两幅画像的后面，另藏着两幅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