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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新的朋友列表里躺着一个验证栏写着我名字,外加一个问号的申请。来源是“对方通过搜索手机号添加”,大数据年代,获取我的姓名和电话简直易如反掌,快递,银行,购物都有可能泄露。一开始我收到这样的信息还以为对方真的认识我,客户,同事,朋友或者同学。既然通过手机号添加,又能知道我的姓名,那应该就是认识的。添加了几个之后才发现,不是怂恿我炒股票的,就是拉我入各个购物群的。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失落,但更多的是对下一次添加的防备。久而久之,无视申请就变得易如反掌。
之所以通过他的申请,还是因为他之后的验证信息写着:黄小娇,我想你了。说实话,看见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点点的羞涩,这样的羞涩来源于文字本身。名字加上情话,组合在一起总是会轻易地拨动心弦。虽然我对这样的人和信息抱有怀疑,但架不住好奇心。回顾自身感情经历,实在想象不到会有谁能够对我明确说出这样的情话来。哪怕幼儿园的时候,对想要一起玩的小朋友也没办法直接开口。那个时候,隔壁班的小胖是我最忠实的追随者,他总是在下课时候第一时间飞奔到我面前,然后拉着我不撒手,就算我要去上厕所,他也会像个骑士守在厕所门口等我。每逢假期后再见面,他总是拉着我的手紧紧地不放,这样的状态会持续两三天。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对我说过想念。
揽镜自恋许久,还是无法漠视这条信息,犹豫之中,通过了这位“别说话”的验证,到底是对他好奇,通过之后竟然开始期待对方发过来消息。
整整三天,这个通过验证的陌生人并没有找我说话,甚至连个“你好”都没有。这让那句带着我姓名的情话显得滑稽和可笑,像是在嘲讽我的期待。天知道,我浏览过多少次他的朋友圈,“对方仅显示最近三天的动态”无声地暴击我,我按捺住好奇心,坚决不肯主动询问。又过了两天,我认定这个人是利用特殊方式钓鱼,“欲擒故纵”。我点开他的头像,准备删除的时候,“别说话”给我发来一条信息:小娇,你还记得我吗?
我有些烦躁,感觉事态不可控,我怎么可能记得他,且不说这几天我对他的好奇心已经消磨殆尽,记忆里反复拉扯也找寻不到这样一位人士存在,情绪在这个时候到了顶点,等待两分钟后没有下文,我便点了删除。点完之后浑身轻松,这该死的“别说话”。
“别说话”沉不住气了,验证信息接二连三地弹来:怎么删除了?我是李全呀。
二傻子?我脱口而出。我瞬间通过了他的验证。
你居然是二傻子。
都说别叫我二傻子了,还叫。
我没有忍住惊讶,太不可思议了,他居然可以找到我的信息,要知道我出来社会之后,手机号和住址不知道变更过多少次。
李全这个名字几乎伴随了我整个青春。只要看见他的名字我就能想象出他傻乎乎站在我面前,双腿打颤地保护我的场景。李全原本不是二傻子,但是因为他保护我变成了二傻子。那是一个晚自习放学,小镇的人们早早就进入了休息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整个小镇的街道昏暗,只有月光日复一日地洒向大地。我和李全是邻居,每日都一起放学回家,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群古惑仔打群架。李全就是在那个时候颤颤巍巍地挡在我的身前。
虽然唤他“二傻子”不应该,但当时的情景来说,这像极了情人之间的小情趣。在我看来,“二傻子”绝对是一种褒义,和其他同学唤他有着明显区别,毕竟他们是嘲讽,而我是别扭的感激。但当所有同学都这样唤他的时候,我却可以如同豹子一样挺身而出,对着他们嘶喊嚎叫。当然,一开始我是附和同学们的,毕竟这是笑点和融入集体的契机。起初李全并未在意这个称呼,他认为大家是在对他的英勇事迹进行夸赞。可是时间久了,变质了,明显的嘲笑让他冷若冰霜。
十多年未曾联系,如今借着网络重逢,多少有点缘分。又没有一点隔阂,寒暄起来得心应手,还添了几分依赖。我们似乎都忘记了当初为何赌气老死不相往来。
李全不乐意被唤为“二傻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他有着高度的忍耐力。具体体现在高二,他坐我后桌,总是莫名其妙踢我凳子,哪怕是惹极了我,我也忍着没有唤他“二傻子”,反而对其他人唤他“二傻子”的时候怒目而斥。再加上步入青春期,对性别有了隐晦的好奇还有边界,所以对他的种种行为我除了忍耐还多了怨气。在其他女同学都是和男生认什么哥哥妹妹,师父徒弟的大环境下,我还在和李全天天对骂。
终于有一天课间,李全再次踢我凳子,我正值生理期,本就有些焦躁,加上他力气不小,疼得我眼冒金星。我强撑着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把他桌面上的书本全部扫到地上,看他的眼神里只有恨和愤怒。周围同学似乎受够了我们之间的嘴仗,看着这个架势起哄,怂恿李全扔我的书本,李全站了起来,比我高一个头的身高压迫着我,我倔强地仰着头看他,不肯退让一步。最后他好像忍耐了下来,弯腰捡起了书本,我又回过头趴在自己的课桌,内心涌出一股委屈,眼泪被我强咽回肚子里。
好在是微信聊天,他窥视不到我的内心,我们几乎同时发出一句“你还好吗”的信息。却又在看见信息后选择了沉默。想要硬着头皮客套一下,却删删减减没有发出一条。
有那么多话要说吗?你已经正在输入好久了。
李全的信息让我的脸变得热了起来,我没想到自己的纠结被他看在眼里,第一次对这个“正在输入”功能讨厌了起来。一种自己脱光了被人看见的窘迫,让我说不出话来。
小娇,你留长发了吗?
这话一出,记忆犹如翻江倒海般争先恐后出现。
自从我摔了李全的书本之后,我们相安无事好长一段时间,甚至到我都忘记他踢我凳子这件事。我想,他没有选择报复和继续欺凌我,我们之间好歹还有着初中三年的情谊,应是化干戈为玉帛。
高三后,我们被迫进入高考倒计时,时间从周到日再到小时,好像就是一瞬间。高考的压力缠绕着我们所有人,我也没有时间去打理自己的长发,很多时候洗完头发还没有干就跑到教室自习。
披散的长发,随着吹进来的风飞扬。有一回长发扫到正在睡觉的李全脸上,让他从睡梦中跳了起来。发现是我的头发,随即欲盖弥彰地跟同桌说还以为是个漂亮的女鬼,结果是个又老又丑的女鬼。周边同学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对着我指指点点。气极了的我对着他大骂二傻子,看着他瞬间黑了脸有着隐晦的快感。此后,他好些日子没有跟我说话,也没有挑起事端和我吵架。我以为从此李全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但是还是高估了他。
再又一次长发越界的时候,他偷偷拿着剪刀咔擦剪掉了我的长发。伴随着他拿着剪刀和我的长发洋洋自得的时候,我懵圈地扒拉了一下我的头发,在那个“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的年代,这无异于杀人。
眼泪在那个瞬间喷涌而出,我抹着眼泪夺门而出。大概没有料到我反应如此之大,李全跟着我身后跑了出来,我没有理他,趁他不注意跑出了校门,进了附近的理发店,我一边哭一边跟理发师说:“这,这,这,都给我剪了。”
看着我的满头碎发,我对李全的恨意如“滔滔江水”,在那个爱美的年纪,我们女生天然对长发有着渴望和期待。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李全说过一句话,哪怕他故意找茬,我完完全全漠视了他的存在。
李全终于害怕了,他每天往我课桌抽屉里塞一张写满了“对不起”的字条,我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全然不管他苍白的脸。我以冷漠来表明与李全的势不两立。我们之间的对立,我一度认为那是不共戴天之仇,却没曾想到时隔多年,回忆起来也只是给青春添了些色彩。
我久久没有回复,李全又发来信息:我一直以为,你留长了头发,我们就能和好如初,却没有想到直到分别,你依然一头短发。你别说话,这样我还能假装你原谅了我。
是的,剪完短发之后,我发现自己有了更多的时间学习,高考越发逼近,短发让我变得轻松。我没有告诉李全我为什么不留长发,许是他的“对不起”里隐藏的“等你长发”让我有了新的方式不原谅,更或许是我自己和自己较劲儿。
我给他回消息:其实,我觉得,我短发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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