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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野的戏我们村庄的每个人都听过,他的戏台很简单,几根钢管几块木板,铺上一块红色幕布,王野就和戏团子的几个人上台,作揖,开始唱戏。
无论请他唱戏多仓促,他都会先深深鞠上一躬。
几乎这个村庄的每一个家庭发生红白事都会请王先生来唱一首。有时候是祠堂翻修或者孩子考上大学,近几年王的戏台却很难谋生,请他去唱戏,往往唱到一半会被人叫停。请戏的人说:
“罢了罢了,王先生,就到这里啦,亲戚们要安静聊会天。”
王先生经常被气的脖子涨的粗红,像个熟透的番茄说:戏既开始,从没有中途结束的道理!老祖宗的规矩不守,下次你家再有事,也莫再喊我王野!”于是请戏的人作罢,再有事情也不再喊他。
他的生活渐渐落魄。去年作为王野戏团骨干成员的哥哥因病去世,一些年纪轻的学徒很多都各自谋了别的生路。王野的戏团人就剩下五个,成员减少,王野就练习各种唱腔角色,一台戏有他存在也还能唱的完整。
乡里的人越来越多地搬到城里居住。我邻居的婆婆也搬到城市里跟儿子一起住。我却时常怀念那些看戏的时光。
王野一旦哪天有戏,村里总有人从村头跑到村尾,“七点咯,月霞门口带板凳咯~”
外婆和我就吃个早晚饭,吃完我还要口袋里塞上满满的零食,给我梳个漂亮的哪吒头。小时候我去都不是为了听戏,也总听不懂,是为了拿着自己的花生可以换到别的小朋友的糖吃。
唱戏的地点不同,每次总有离几个同学家近一点的时候,孩子们玩耍的劲儿,够晚上玩一夜的抓石子。有时候玩累了趴在外婆的腿上睡着,有时候玩的太欢,就忘了戏台已经结束,外婆找不到我就自己先回家,然后我就回到戏台前找门口的阿姨或者奶奶,她们牵着我回家。
那时候的蚊子虽没有那么恼人,玩的的开心的时候身上被蚊子叮了很多包,第二天洗澡母亲就把花露水混入洗澡水给我洗澡。
王野这个人有时候有些多管闲事,在我眼里却对这个怪爷爷讨厌不起来。小时候走路走得拖沓,王野有次突然从背后敲敲我的脑瓜子:“嘿!小娃娃,行似风,背挺直,又不是没吃饭,有气无力哪像个小年轻的样子!”我吓一跳,于是讪讪地挺直腰杆。踮起脚头也不敢抬起来看他。
后来据说王野开始自己去别的村唱戏,却也是难以维持生计,他卖了给儿子准备结婚用的婚房,发给戏班工资,可惜那笔钱也没有让他的戏班起死回生。到现在王野去世已有大约五年。我时常回忆起他在祈雨坛前唱的最后那一出戏。
那天王野让媳妇宰了家里的小猪仔,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挨家挨户找他以前的学徒、成员几个人相聚畅快聊天,聊着聊着唱几句,“唉~你这唱法不对,铁面无私的包公不能一直眼含泪水,为官者断常理断柔肠,眼泪呀,要往肚子里咽。”几个人饭罢,换上一身戏服,王野媳妇给大家伙个个都化了个仔细的妆。遗憾的是,那天太冷,祈雨坛前只有我一个观众。
我记得。那最后的戏他唱的是《霸王别姬》,王野的虞姬扮相已经有些差强人意,花白的头发深深地箍在发套里,厚厚的粉底挡不住他的皱纹,我却从他的眼神唱腔里看出了柔美,倔强韵味十足缠绵悱恻的虞姬。
王野用戏腔说,远处的神明,保佑我们铁铜乡风调雨顺,霸王别姬是为尊敬,感激之意
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
这一曲为这台下一名人间惆怅客,亦为八方福泽万民的生前身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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