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小洛和妈妈一起回家,一路上忍不住犯困,却还是强撑着眼皮,跟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回到家他让妈妈先去休息,转身去了厨房,把刚刚买的中药包拆开,抓几把放进煎药壶里。厨房的灯没有亮,以前借着窗外的路灯还是可以看清楚,但就在刚刚打开水龙头时,他却发现眼前有些模糊。
他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慢慢沸腾的药壶咕咚咕咚地冒泡,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气味。他拨通了我的号码,苦笑地说了句“看来我这辈子是没办法离开珠海了”。
小洛是我的大学同学,就在上个月刚刚和我一起毕业了,然后又一起失业了。
单亲家庭的小洛跟着妈妈一起生活,从读书时期就一直在打工,给广告公司兼职做后期剪辑,去地铁站口发过传单,也做过搬运工。每个月给妈妈寄钱时,总是咬咬牙跟我说有一天要去大公司赚大钱养家,信心满满,霸气十足。
现在却每天在网上给我发截图,说瞧瞧这些公司,一个个都跟应届毕业生有仇似的,哪来的两三年工作经验?而且薪水那么点,连家里的物业费都交不起,找个工作怎么就那么难。
我学着我爸的口气说,现在行情不好,找不到工作是正常。
小洛说,还是去打工做做兼职,不能断了经济来源,我妈的退休金就那么点,不够生活的。
所以他现在身兼三职,每天还不停地在网上投简历,流连于人才市场之中。回家累得跟狗一样,怕妈妈担心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冷菜剩饭扫个精光。
因为太奔波,他总是无暇顾及那个还在大学校园的女朋友。女孩从小洛毕业的那一刻起就有些若即若离了,并不是疏远了,而是她没有信心去经营长距离恋爱。他们从一开始对彼此的不理解,到误会和爆发大大小小的争吵,以及到现在不冷不热的联系,小洛也明白如果熬不过这一年,只怕是要分道扬镳了。
况且女孩又那么优秀,他们也曾经计划好在大城市打拼。只是刚开始摸爬滚打的小洛,没办法像当初一样乐观,嘈杂的社会充斥着泡沫经济的意味,他没办法预测未来,只知道现在抑郁得寸步难行。什么梦想,什么追求,到头来为了三餐,连份低廉的工作都还要去争抢。
他说,以前总觉得赶个几篇论文真要命,赶不上截止日期都觉得天塌下来了。现在觉得没钱才真要命,要是我妈跟我一起流落街头那才真是天塌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多月。小洛顺利通过一个面试,开始做一份跟自己专业完全不相干的工作,领着实习生的工资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能固定下来总是有晋升的机会,他这么想着,虽然不比刚毕业那会儿,养家的压力排山倒海般扑来,但好歹开始接受了——这场一辈子都卸不下的压力持久战。
当小洛想喘口气的时候,他收到了女友的分手信。女孩说,我们已经看不见一样的风景了,为什么还要拖着彼此?我不懂你的艰辛,你也不懂我的孤独,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他在公司午休时打盹。梦见大学时两人朝夕相处的日子,没有太多负担的爱情让他怀疑是否真实。快乐是真实的,心里的空缺也是真实的,只是步伐不一致了,方向偏离了,隔着六个钟的火车路程,我们就没有共同语言了吗?
就在同一天,加班到七八点的小洛回到家时,妈妈双手死命地按着心脏,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异常惨白,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倒在了他面前。
他在电话那头哽咽着说,不是我想散播负能量,只是真的太难了,太难了。
忽然想起前两年,我妈因为高血压产生耐药性而急需换药的时候,她一直有些迷糊,却开始迫切地让我将寻找另一半提上日程,有一种要让我成家立业的意味。可是还在上学的我又怎么会愿意接受这些,家里的大人永远是顶梁柱,我则愿意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躲在他们背后享受一切的不劳而获。我也明白他们不会一直年轻下去,只是太害怕,以至于不愿意去多想。然而角色的切换并不会按照你的意愿而进行,措手不及的事件一波接一波,永远都是不得不而为之,不得不的坚强,不得不的接受。
一路上走来,可以依靠的人越来越少,可以谈心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身边感同身受的好友陆续走散,感情也越谈越随意,越来越将就,梦想也被当做天真的同义词不停地被消遣直到闲置在记忆里,做着食之无味的工作却越来越安于现状,看着父母一天天老去却束手无策,责任和义务像个无形的牢笼把我们困住……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最绝望,永远都是更残酷更艰辛的未来在等着我们。我也想知道,不停失去直至最后孤身一人时,我们还剩下什么。
在看某一档节目时,听到有人说,中国人对未来的期望永远是美好的。
不是我想散播负能量,只是真的太难了,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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