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春迹无痕百合心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三期【旧】

这世界上的事就有那么的巧，就如小说电影里写的一样。在今年春暖花开的街上，遇上了我二十多年未见的高中语文老师初敏。时隔二十多年，我们还能认出彼此，还能再次相遇，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缘分。再见老师我是思绪万千、感慨万分。

其实初敏只比我大五岁，我读高二的时候，她刚好从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任教我们班的语文课。初敏长得很美，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长长的头发，不仅是长得美，重要的是气质更美。怎么说呢，她是那种让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美女。就像野百合开放时候的美丽，清清素雅的花朵、淡淡优雅的芬芳让百草羡慕、让百花嫉妒。初敏的美是特别的，学生眼中的初敏更是特别的。

初敏的语文课从来都不是为讲课而讲课，她的课总有一种浓浓的语文味，课堂里总是亮亮的。初敏在教学中总会根据课文内容插入许多有趣的知识和话题，里面涵盖了历史地理、生活常识、笑话故事。一节语文课里，有同学声情并茂的朗读，有小组之间的观点辩论，有向老师自由发问的时间，有阅读和写作的分享。初敏老师的课总会带给我们新鲜和惊喜，让我们感觉到百合不仅有幽幽的清香，更有多彩的颜色。

那天初敏正在教室讲着课，突然响起了几声短促而有音律的动物怪叫，这叫声听起来遥远空灵，有点像音乐里练声的头腔共鸣音，但更像恐怖片里毛骨悚然的情节配音。可恨的是这声音不是从某个角落传出，而是会移动的，当初敏把课停住欲想去搜寻时，怪声即刻停住随之消失。这捣乱干扰的声音若隐若现在出现，似乎在肆无忌惮挑衅着老师的底线。原以为初敏也会像别的女教师一样，会被班上的这几个猖狂捣蛋鬼给气得花容失色、梨花带雨，或是杏眼圆睁、厉声训斥。可她的表现却让全班同学都大跌眼镜，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怪声又再次响起，初敏这回彻底终止了讲课，一句话也不说停顿了足足有三分钟，课室里剩下一片可怕的寂静和沉默。她寒冰冰如利剑一般的目光在扫射着每一个同学，看得人背后凉飕飕的，让心虚的眼闪烁不定。“我们班真可谓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今天我终于知道什么是高手在民间了。”初敏的话听似不愠不火，冷冷的微笑里带着冷冷的寒意：“这么好的口技专长应该好好表现一下啊，不如现在就请你们到讲台上，给老师也好好传授一下，请大家为他们掌声鼓励！”她的威严实在是太强了， 震慑力太大了，几个恶作剧同学不好意思当场低下了头。

高中时期的学生，大多数都会喜欢年轻一点的老师，不喜欢年龄大的老教师。特别是我，最最喜欢和我们年龄相仿的老师。我觉得自己是特别幸运的，高二文理分班后，任教我们文科班的语文、数学、政治、英语、地理、生物这六门课程的，全部都是刚从名牌大学科班毕业年轻老师。美中不足的就是，历史这一科是一个老气横秋的特级老教师担任。自然，口水花花、老眼昏花的历史老师是我眼中最不爱看、心底最不喜欢的老师。不仅如此，最悲催的是我偏偏就成了历史课代表。因为没有重点班，那时的高二，两级分化尤为明显，理想是考大学的同学已经全力拼命在努力加油了，目标是读技校的同学已经是无所事事混混日子了。初敏老师那句“不想听课的同学我不强求你听，但至少请你保持教室的安静。”确实让班上的那几个捣蛋分子收敛老实了不少。

记得有一天，我被初敏叫去了办公室，她想知道我那一篇刚交上去的作文为什么没有了往日的灵气了？我只能坦白从宽、实话实说，原因是前一天作业太多，作文是我在短短的早读课上，临阵胡写乱作应付交差的。至此从那以后起，初敏发话了，以后我的作文可以不受时间的限制上交。爱怎么写就怎么写，爱写多少篇就写多少篇，爱什么时候交就什么时候交。这是初敏给我的绿色通道，整个班上就我一个学生是这么特殊优待的。写作文我拥有VIP会员的专属待遇，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干渴的小鱼遇上了水，在无比快乐地游着……这也是我和初敏之间的秘密。

课间或放学之后，我常常会去初敏的宿舍交作文，借小说。她宿舍里有一个大大的书柜和满墙的画作，原来初敏是个才女，不单单是文学，美术画画也是她的至爱。满墙的工笔画和油画让我赞叹羡慕不已，满柜的小说和杂志让我欣喜爱不释手。“这里的书你可以免费借阅。”初敏微笑着对我说，“不过是有条件的哦！”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除了喜爱还是喜爱，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有时她也会强烈推荐一些文章和小说给我，不过免费的前提就是在我看完之后都得写读后感和班级周记。所以高中时候的我，每天除了那些压得喘不过气的高考复习外，唯一的乐趣就是写读后感、写班记了。我写自己压抑的烦恼心事，写班上有趣的同学琐事，甚至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老师派来蛰伏在班级里的超级间谍。

我甚至不知自己从哪天开始爱上了这项间谍任务，爱上了每次返回来作文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红色的文字。有时觉得不是我在写读后感给老师，而是我在阅读老师写的读后感。那时，我感觉初敏不像是我的老师，更像我的姐姐多一点。那时，我感觉我写的文字会飞，飞去和初敏谈天说地，飞去和初敏畅游世界。我觉得自己就是山上那些春天里的小草，羡慕着在山谷里美丽绽放的野百合。

同样，让我有会飞的感觉还有一个老师。那就是刚从清华大学毕业随讲师团来任教数学的端木老师。端木是那种高高帅帅清清爽爽、戴着眼镜书卷味阳光味十足的大男孩。可以说，清华才子端木成了我们班上甚至是全年级所有女生崇拜的偶像。不过，他和初敏都有着极其相似之处，就是对学生都有着强烈的震慑力和吸引力。

而我和端木老师从他上的第一节课开始，我们彼此就已经印象深刻了。那天端木老师第一次踏入我们班教室讲台，竟魔力般吸引了全班女生目不转睛的羡慕眼光，这自然也招来了班上几个捣蛋男生的嫉妒和不满，搞事的心蠢蠢欲动。一个肖姓同学终于没等到半节课的时间就按耐不住了，他趁老师转身黑板的时候，恶作剧地把一个个小纸团往女生身上扔。我也不幸被纸团砸中，气得直回过头瞪着掷纸团做鬼脸的男生。此时不偏不巧，被刚刚从黑板转身过来的端木看出了端倪，他眼睛关切地问我：“这位同学，怎么回事？”此时的我是气愤难平正当时，想也没想指着那个外号叫“烧饼”的男同学脱口而出：“烧饼，掷我！”我们这边的方言“肖”和“烧”的发音一样，以至于姓“肖”的同学大多数都会被冠上了“烧鸡”、“烧猪”、“烧饼”之类的外号。端木老师是初来乍到的北方外省人，当然不会了解知道这些。我报告一完毕，端木老师就马上把眼光转向“肖”姓同学身上，很气愤很严肃批评道：“你不行啊，你怎么能用烧饼去掷同学呢？！”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哄堂大笑,那个外号叫“烧饼”的男同学更是张扬笑得肆无忌惮、人仰马翻的。

其实在同学中间我的回答没毛病，要命的是，对着“入乡还未随俗”的端木老师说这话就成问题了。当时端木老师也被全班的笑声弄懵圈了，他用手扶了扶眼镜，一副呆呆傻傻不知所措的样子。“都笑足够了，现在回到黑板上。”端木的一句话和眼镜片后面那双犀利的眼睛，足让全班同学瞬间鸦雀无声。“还有，下课以后，请刚才掷纸的两位同学到我的办公室！”端木老师带着严厉而冷冷的语气又补充了一句。

我压根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成了班上经久不衰的笑话经典。也因为这个笑话，我成了端木老师在班上第一认识的学生。当然我和端木老师闹的经典笑话也被我写进了作文里，初敏看后更是笑得直喷饭。

高中毕业上大学的第一年，听说初敏和我的男神数学老师端木恋爱了。才子佳人天设地造的一双，挺让人羡慕的。本想回去母校为他们送上祝福的，可是又怕自己给他们添麻烦，我不明白当时自己是什么心理在作祟，一直也没能联系到初敏。再后来听说她俩结婚了，然后又离婚了，再再后来初敏和端木都离开了学校，都离开了教师岗位。端木去了深圳的一个科技公司，而初敏去了上海的一间报社。

一晃就是二十五年，没想到二十五年后再遇初敏，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也竟然一眼认出了她。尽管岁月在我们的脸上都留下了鱼尾的纹和微微松弛的肉，可初敏还是美丽的初敏，一如原来的美丽。我和她坐在街旁的一家咖啡馆里，忆高中校园忆旧日时光足足聊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端木老师，毕竟是初敏内心昔日的一道伤痕，就让往事随风而逝吧。值得欣慰的是她在上海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先生是金融界的一位成功人士。现在她和朋友一起投资开了一间画廊兼书吧，写书作画不亦乐乎。初敏也聊她昔日在上海的难忘经历：报社记者经风经雨的疲惫劳累、忙碌奔波，栏目编辑波涛汹涌的苦心策划、费心调查，在艰难面前也一度让她迷茫和困惑，以致于差点放弃了自己心爱的职业……“其实人生就像手中的这杯咖啡，细细品味其中的苦才知道什么是香。”初敏说话依然是昔日的样子，淡淡的宠辱不惊，轻轻的去留无意。或许她有太多催泪的故事，只是她不愿再一一提起。

初敏太让我佩服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如既往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和初心。“这些年你都在瞎忙些什么了？你以前那些会飞的文字都去了哪里了？！”初敏在为我惋惜，“至少业余也得给杂志报社投投稿吧，太可惜了！”在初敏面前我是羞愧难当、自愧不如，本该处处能让文字飞起的我，不知哪天却把文字给丢弃了，而且是彻底丢得一干二净。

此时，咖啡厅里轻轻柔柔的音乐在响起，一首孟庭苇的《野百合也有春天》：“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记忆中那样熟悉的笑容……”这里面的歌词，恰似我和初敏此刻再次相遇的心境。

相见是短暂的，那日咖啡馆匆匆一别，初敏的话一直荡漾在我心里。她就是一颗春天里山谷中的野百合，不忘昨日青春的誓言，静心开放的瞬间也要证明自己的美丽容颜。春迹无痕百合心，只把诗眼作丹青，这就是我清清傲傲的初敏老师。

我幻想自己也能成为一粒百合的种子，在山谷的清风中，在荒野的野草边，重新去寻找心的初衷、梦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