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闪过了一道雷,大雨应该就要下来了,青年路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关了门,我夹紧外套,朝家跑去。
两边的路灯开始忽明忽暗了起来,我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灯已经灭了,黑暗在朝我这边追赶着。我想起了早晨通过广告屏看到的那个新闻——
“由于本市供电部门系统维修,部分街道出现间接性停电,其中,青年路停电的时间大约在晚八点到晚十点……”
我摁亮了手机,屏保上是一张四个中年人的合照,手机显示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刻,果然,对于坏消息的预报总要比好消息及时准确得多。
“哗哗哗”,大雨倾盆而至。“叮叮叮”,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瞥了一眼,是个闹钟,提醒自己八点会下雨,让自己带伞。
“该死的。”我愤慨地嚷了一句,“为什么越来越记不住事情了呢?”
不远处的广告屏下可以避雨,我跑了过去,静静地待在那里等待大雨变小或者有人可以接我离开。
路上竟然没有一辆出租车,也不知道这帮平时随处可见的司机怎么一到了真需要的时刻便无迹可寻了呢?我再次掏出手机,犹豫着该打电话给谁。
老刘?
我摇了摇头。
老刘这家伙自打上次在医院被电击之后就彻底卧床不起了,鬼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老王?
也不行。
老王吃错了药,早就半身不遂了,他大概再也离不开那里了。
那只剩下老李了。
我找到老李的电话准备打过去,路灯已经都灭了,黑暗吞噬了这座城市。
“喂,老李?”我问。
那边说话的是一个女人,正哭哭啼啼的:“苏大爷?你在哪呢?你快走啊,我爸被他们杀了,你快走啊!都在找你呢!”
我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了一遍,电话号码并没有错,可是,我为什么听不懂对面的女人说的话呢?
还有谁能来?
没有了。
看来,并没有人能来救我,我只能想办法自己逃离了吧。
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是老李。
“喂?”
“苏大爷?”说话的似乎还是刚刚的那个女人,“我刚刚胡说的你不要放心上哈。找我爸干什么,要不你快点来我家吧!”
我似乎想起来了,老李说过他有一个女儿,不过也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头有些痛,但似乎更多的记忆醒了过来,我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太饿了,也不知道这样的天气能不能叫外卖,等雨小点就直接去车站离开这座城市吧,本来还想着回趟家取点钱再离开的。
我又看了眼时间,八点半多了,然后登陆了订餐软件,叫了外卖,地址写为“青年路广告屏下方”。
我来的方向已经只剩下了黑暗,而我要去的方向依旧只有黑暗,我就站在这两端黑暗的中点对这么短时间内的瞬息万变唏嘘不已。我用沉默反驳对抗,他用黑暗与寒冷予我反击。
“叮叮叮”,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九点了,闹钟提醒我该吃药了——他们说我应该吃药的,尽管我不清楚那是什么药,但我知道对于我的病,是治不好的。
风很大,雨似乎小了一点,我靠在墙上,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去哪里。这一个月内这个城市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也愈发看透了寄居在这里的一切人情冷暖。
认识老刘老王老李已经不记得多少年了,几个人一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比一家人还要亲。
但我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我突然想起老李好像也送过外卖,我们都笑他人到中年了还瞎折腾什么劲儿啊,他说趁女儿还没出嫁,多赚点钱给她花,怕她成别人家媳妇儿忘了自己。
老李的老婆因病去世也就上个月的事儿,他最牵挂的人除了我们哥儿几个应该就是他的女儿了。
正想着,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依旧是老李的女儿。
“到底想干什么?我想起来了,也知道对不起你爸,但那件事是我们商量的结果啊……”
那边沉默了半晌,有呜咽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大爷,我刚骗了你。我爸确实走了,但你生前最好的朋友就是我爸了,就不来送他一程?”那边抽泣了一下,“如果你能回来,对我们几方都是一件好事……”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听着那边一遍遍呼喊自己直至挂断。我不知道应该回去还是离开,但我知道那边有人等我,除了警察跟老李女儿,还有老李。
雨更小了,我离开了广告屏。
马上就十点了,送外卖的还没到,算了,不吃了,上路吧。
雨,停了。
电,来了。
灯,亮了。
人,走了。
天终于亮了,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忙碌,迎接着崭新而又破旧的一天。
广告屏上又开始播出早间新闻了,其中两条似乎有些联系——
“据悉,本市于上月爆发的流行病毒R-B已经得到控制,最后四名患者已经被关了起来”。
“本市著名神经病医院前不久被送来了四名急需治疗的患者,送他们来得都是他们的亲人。其中两名分别被医生以电疗、药疗等手段控制好了病情,另外两名于昨日逃出,暂无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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