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屏风从朱颜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问:“这是什么?”朱颜心里忽然像钻进了一只啄木鸟,砰砰砰,砰砰砰,敲得她惊慌失措。
50 掌控全局
有句话说,虚惊一场是世界上最好的词。
还有句话说,一个人的梦境是对现实的投射。
是这样吗?虚惊一场的朱颜并不觉得有多好,她不喜欢这个梦,梦里的一切让她太难过了。至于这个梦是不是对现实的投射,她无所谓,她知道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和梦里一样,回到S市的时候,也是晚上。朱颜不知道是心存愧疚,还是想给周屏风一个惊喜,没有让周屏风来接她,一个人打车回了家。和梦里不一样的是,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周屏风不但在家,还洗好了澡,躺在床上等她。
周屏风看着她,笑嘻嘻地说:“饭在锅里,我在床上。”
朱颜很惊讶,说:“你今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出发之前,她只定了去程的机票,周屏风问她,要去多少天,她说多则10天,少则一周。事实上,周屏风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周屏风委屈地说:“这几天我都是这么等你的,我知道你肯定就在这几天回来……”
看他楚楚可怜的模样,朱颜心下不忍,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两个人偎在一块儿,说了会儿话。周屏风问朱颜饿不饿,朱颜摇摇头。她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味儿,皱了下眉头,拿开揽在肩上的周屏风的手臂,起身去洗澡。
长途飞行之后,她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酒精、香水、食物还有风尘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她受不了这样的味道,于是脱了衣服,进到洗澡间,把花洒开到最大,认真地清洗自己,洗了快一个小时才出来。
朱颜边擦头发边想,一会儿如果周屏风求欢,她要怎么应付。她不是不喜欢周屏风的身体,相反她喜欢极了。领证那晚,他们上床了。第一次赤裸相对,两个人互相看着,却都嘻嘻地笑起来,差点继续不下去。周屏风笑着说,严肃一点。朱颜也笑着说,对,这是一件严肃的事。然后他们严肃地搂在一起,甜甜蜜蜜地接吻了。周屏风在床上也是个绅士,他很懂得照顾朱颜的感受,也很懂得撩拨朱颜,他的手指灵活温柔,抚摸到哪儿,哪儿就开出花,他的舌头润滑甜蜜,吻到哪儿,哪儿就奏起圆舞曲。
朱颜渴望周屏风的爱抚,她爱极了鱼水之欢这个词。可是今天,她太累了,7个多小时的时差,她的身体还未苏醒。身体在十足倦怠的情况下,人是会无欲无求的,别说欢欲,连吃东西的欲望都不会有。她踌躇着走进卧室,发现周屏风已经从床上起来,正在帮她收拾行李,她露出了微笑,他知道她不习惯留着脏衣服过夜。真是个体贴的小男人。
在朱颜的指引下,周屏风把朱颜的衣服分类收拾,脏的丢到洗衣篮,不脏的叠起来或者挂起来。忽然,周屏风从朱颜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他脸色变了,用两个手指捏着那个小东西,问朱颜:“这是什么?”
朱颜心里忽然像钻进了一只啄木鸟,砰砰砰,砰砰砰,敲得她惊慌失措。那是一个安全套包装袋,红色的杜蕾斯超薄款,横着撕开的口子,像一张嘴,在发出嘲笑。那是在林川家里使用的,事后她把包装袋随手塞进了口袋,想着出门的时候扔掉,怎么就忘记了呢?
她不敢看周屏风的眼睛,心里的啄木鸟还在打桩,她感到胸闷气短。
“宝贝,这是什么?”周屏风继续问。
朱颜被问得不耐烦,怒了:“这是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我想要你亲口说。”
“是的,我和别的男人睡了。”
“你不想解释点什么吗?”
“事实就是这样,没什么好解释的。”
周屏风在房间走来走去,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心里却仿佛迎接了一场海啸,又仿佛站在地震的震中,那些巨浪和声波排山倒海地挤进他的胸腔,拉扯着,撕裂着,他感觉心里一直坚持着的东西,被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击碎,轰然坍塌。
曾经,朱颜像一颗珍珠,在他心里闪闪发亮,那丰润的鹅蛋脸,莹润的嘴唇,隆起的白暂鼻子,稍稍有点冷傲的目光,比法国巴比松派画家柯罗笔下的戴珍珠的女郎更明媚闪耀。现在,他一心珍视的珍珠,变得陌生了,面色阴冷得像蒙了尘,不再闪闪发光了。这叫他难过得说不出话。
他手一扬,手指间的那个小东西悠的飘进垃圾桶。良久,他抱着脑袋,在沙发上坐下,挤出一句:“我妈说得没错……”
“你妈说什么了?”
“你只适合谈恋爱,不适合结婚,你不是一个甘心安于家庭的人……”周屏风红着眼眶,初月般的眼睛耷拉着,没有一点光亮。
朱颜冷笑:“你妈是不是还说过,让你抓牢我,从我身上多捞点钱?”
朱屏风惊讶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不是吗?”
“……骗你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一个猎物,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朱颜用脚推开行李箱,抱着双臂倚在门边。她不想和周屏风吵架,可是事已至此,她没办法好好说话。全天下的夫妻或者情侣吵架都是一个样子的,翻旧账,放狠话,哪里痛,就往哪里重重地戳。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周屏风红着眼睛问。
“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可以说我骗了你,但是你不能说我从一开始就骗你……我那时候找你,是真的因为喜欢你……”
朱颜冷笑:“你们家的事,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准备永远都不告诉我?”
“我说过,如果你发现我伤害了你,那一定不是我本意,骗你,也不是我本意……”周屏风像条被抽去了脊骨的鱼,歪在沙发上。他不想承认,可是他知道,他把他的珍珠弄丢了。
朱颜递给周屏风一片纸巾,在他旁边坐下。她知道,是时候面对事情的真相了。有些事,她原本想将错就错,现在看来不行了。有些话,她原本想烂在肚子里,现在也必须说了,一直憋着,会发霉的。
“我们好好谈一谈。”她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句话。
“谈什么?”
“不管是不是出于本意,你终归是骗了我。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周家每个人都参与其中,你,皓皓,晓雪,还有你妈你爸,你们或多或少都做了一回骗子……”
“你……都知道?”周屏风抬起眼,哑着嗓子问。
“是的,晓雪看似不经意地告诉我,周家是艺术世家,有画廊,有拍卖行,有多栋别墅,还有三辆车。但她没有告诉我的是,那都是曾经了。三年前,你们家就近乎破产了。”
“我没有让她告诉你这些……”
“总之她骗了我,你也骗了我。你说你是周家的养子,对,这是事实,可是……”
“事实是,我是周明轩的私生子。我没对你说实话,对不起……”周屏风低下头不敢看朱颜。
“这种事你也要瞒我吗?”
“我不是成心要瞒你的,我是自卑,我怕我说了,你会嫌弃我,从此再也不跟我来往。”
“你瞒我的何止这一件?”朱颜又递过去一片纸巾,“你也没有告诉我,你还有一个哥哥,叫周笙笛,这位周家的大公子,因为非法集资已经入狱了。”
周屏风又羞愧又懊恼地叹了口气。“如果我不是他弟弟该有多好……”
“你这个哥哥,五年前开始流连赌场,不几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周家资产败得差不多了,房子车子,该卖的卖,该抵押的抵押,画廊和拍卖行也成了一个空架子。周家出了他这个败家子,你爷爷周泽华也不惜豁出老脸,出门摆摊贱卖自己的一些字画,用以补贴家用,对外美其名曰练摊。我说得没错吧?”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周家败了,曾经骄傲如孔雀的罗兰女士,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四处周旋,勉强维持周家最后的体面。而你,不得不在罗兰的授意下,结交富家姑娘,期待通过一场婚姻,来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
周屏风把手里的纸巾折来折去,似乎想折成一朵花,发现不行,最后将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唉,人穷志短……我爸妈以前不懂,如今他们懂了。”
“所以我一开始并不是你妈的目标,我太普通,没有多少财富。所以你妈看不上我,第一次正式见面,就给我来个下马威,希望我能知难而退,这样就不影响你继续找富家姑娘。”
“我并没有那么想,也根本不想找什么富家姑娘……”
“可你妈是那样想的。”
“她是她,我是我。”
“知道为什么我又成为她的目标了吗?因为她查到了我老爸葛青。我是穷,但是葛青有钱。”
“你是怎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些的?”
“从你生日会那天起,我心里就存疑了。你知道,我并不是那么迟钝的人。越到后来,和你在一起时间越久,关于你家的疑惑就越多。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只是猜测,不敢确定。”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我要感谢你妈去调查了我,给我上了一课,你们既然可以查我,我为什么不能去查一查你们呢?所以我找了一个朋友帮忙,把周家查了个底朝天……”
“然后你知道了一切?”
“是的,我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你妈会说你是周家的希望,为什么你不想带我去你爸爸的画廊。为什么那次去你家,一个人也没有,沙发上还都是灰……”
“对不起……那栋房子是太爷爷传下来的,是爷爷最后的念想,他以死相逼,才没被卖掉。我们平时根本就不住那里,除了一些重要场合,爷爷宁可房子空着,也不让人去住。”
“那可真是一栋漂亮的房子。”
“再漂亮也是爷爷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还给我买房子?”
“你都被你妈扫地出门了,我能看着不管吗?毕竟你是因为不满她调查我,和她吵架,才被赶出来的。你没有家了,我当然要给你一个家……”
周屏风低下头。朱颜说的是事实,但不是全部的事实。他和罗兰吵架,不全是为了朱颜。他早就不满自己被当成一个工具,也不想自己的婚姻捆绑着利益,所以他以罗兰调查朱颜为借口,彻底和罗兰撕破脸,脱离了这个家庭。但这些,他不想说出来。他心里也有一片森林,不想朱颜走进去。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他说。
朱颜说:“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周屏风的眼泪不收控制地流下来,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愧疚在他心里堆积成高山,阻挡了一切,让他暂时忘记了愤怒,悲伤,还有失望。
朱颜握住他的手,也哭了,他们抱在一起,脸挨着脸,皮肤贴着皮肤,眼泪混合着眼泪,祈求对方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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