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35）

喃喃逸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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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和躺在床上，一会儿想着，要是在黑暗之城找不到阿爸就回家去，她放心不下生病的阿妈，离家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担心，阿妈的身体情况她心里有数，是撑不了多久的。可是就这样回去，她又有一些不甘心，都出来这么久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如果没有找到阿爸就回去了，那岂不是之前所做的一切，包括这一年多来和阿妈的分别都白费了？到时候自己一个人回去，阿妈该有多伤心失望啊！

她原本计划的是，找到阿爸后就叫阿爸回去，自己这个灾星就不回去了。可是出来的时间越久，她对阿妈的思念就越重，她舍不得不回去，一想到如果不回去，这一生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阿妈了，她的心就仿佛被万箭穿心一般，痛的快要不能呼吸了。于是她又对自己说，至少要回去和阿妈道个别吧！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能征得阿爸的同意，和他一起回去，这样，在路上她就可以和他一起说说话，听他讲一些阿妈和他以前的故事。当然，前提是如果他愿意的话。

她抱着这样的愿望一直走到这里，可是自从到了这里，她的心里却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她觉得自己可能不能将阿爸带回去给阿妈了。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个感觉很清晰，就像是一个早就已经写好了的，昭然若揭的答案。

这个感觉折磨的她心脏疼的缩成一团，她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清晰里回荡着黑鸟的翅膀划破气流的声音。她的眼前一片朦胧的漆黑，脑海里却呈现出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她的黑鸟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上飞翔着，天空空荡荡的，飘荡着几朵寂寞的白云，她的黑鸟孤孤单单地在空旷寂寞的天空中飞着。它一下下地扇动翅膀，划过气流，飞向不知名的远方。她在心里问黑鸟，“黑鸟，黑鸟，你要去哪里。”

这一次，黑鸟没有回答她。她感觉到黑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像是在看一本疑窦丛生的悬疑小说，黑鸟早已看到了最后一页，知晓了答案，而她却只看到中途，满腹疑问无法解答。先看到答案的它，重新合上书，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自己慢慢翻看。

她闭着眼睛胡乱想了一阵，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这时小光和小诺已经回来了，他们也已经去过了码头，知道了明天就可以坐船去黑暗之城的消息。摆渡人将告诉阿和的话，同样说给了他们听，小光当成一个笑话来讲给江映画听。没想江映画却点点头，确认了摆渡人的话。“是的，第二次坐摆渡人的船就需要付给摆渡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或者是自己身上隐藏的最大的秘密来作为船资。”

江映画的话一说完，大家都用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她，小光更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那你出入黑暗之城这么多次，是用什么来作为交换的呢？”小光问出了阿和和小诺心里的疑问，他们一齐用赞同的表情看着他，就差没有站起来热烈鼓掌了。

江映画见他们一副怀疑的表情，继续解释道：“我之所以可以来去自如，是因为我是记者，所以我有通行证。”她说着从衣服口袋掏出一张系着绳子的蓝色小卡片，递给阿和看。“喏，你看吧！这就是我的通行证，每一个记者都有这样一个通行证，有了它，随时都可以坐摆渡人的船，并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她的话说完，三个听众都陷入了沉默。阿和想着自己身上似乎没什么宝贵的东西，不过要说对她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就只有阿妈亲手为她缝制的衣裳和两双鞋了。可是她不想用这两样东西作为回去的船资，可是如果不交出这些的话，她就只有讲出自己的秘密。她未曾对人说起的秘密就只有一个，黑鸟的秘密。刚开始的时候没有说，是因为她觉得和他们刚认识，还不到可以讲出这个秘密的时候。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地和他们成为了朋友，成为最亲密的伙伴，她又犹豫着不愿意讲了。

虽然从小到大阿妈都告诉她，关于黑鸟不祥的传说是假的，可是在她出生后村子里发生的一连串不幸的事故都是真的，哈桑的腿摔断了，因为她而离开她和母亲也是真的。虽然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传说，但她从心里还是有些相信的。所以，当她和他们成为了朋友时，她又害怕讲出这个故事会吓跑了他们，所以一直没敢说。怎么办呢？难道要等到回程的时候讲出来吗？那时候他们是和他们一起的吗？如果一起的话，他们会怎么看我？他们一定会觉得我有意隐瞒和欺骗吧！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前浮现出小诺带她去给她买鞋的情景。一想到小诺的脸上可能会浮现出失望和受伤的表情，她就觉得心痛不已。

而此刻的小光和小诺心里也一样的忐忑不安，黑暗之城他们是一定要去的。抛开阿和的原因不谈，就是他们自己心里面也对黑暗之城充满了好奇，况且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又怎么甘心在这个时候放弃呢？可是他们却面对着和阿和类似的难题，他们同样难以割舍自己最珍惜的东西，却又不太愿意用秘密来做交换。

见三人都沉默着不再说话，江映画试着安慰他们。“你们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吧！不过，说不定你们去了黑暗之城就会不想再离开了呢？到时候就不用再为返程的船资而苦恼了！”她说完这句话，视线又落在阿和的身上，想起她是要去黑暗之城寻找父亲，而且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是不可能不离开的。她想了一下说道：“或者你们到了黑暗之城后，可以试着到我们报社去应聘做记者，这样的话就可以得到记者的通行证了。摆渡人的船，就随时都可以坐了！”

她的建议让三人都眼前一亮，这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成为一名记者，可是也总算是为他们苦恼的难题提供了一个解决的办法，那个难题似乎也就不能称之为难题了，就好像已经快要被解决了一般。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收拾行李到了码头。天还蒙蒙亮，大海上笼罩着一层如纱似雾的水汽，空气湿漉漉的，氤氲着海水的味道和城市烟尘的味道。他们登上渡船，脚步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摆渡人，他吃住都在船上，除了购买生活必需品需要下船，其他的时候他都一直呆在船上。

他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又或者有五十多岁。关于他的年纪，一直是一个迷。在江映画的记忆中，在她很小的时候和小伙伴们到岸边来偷看他时，他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花白的头发，被太阳和海风淬炼的黝黑发红的皮肤，额头和眼角有几道刀砸斧刻一般凌厉的皱纹，身材高大健硕，赤裸的上身没有一丝赘肉。

江映画走过去，拿出一些钱递给他。“大叔，这是他们三个的船费，多出来的那部分是孝敬您买酒喝的。”

摆渡人收了钱，又向她伸出手来。江映画脸上的笑容就没了，一副挫败的样子说：“哎呀，大叔，您说我都坐您的船这么多次了，咱们也这么熟悉了，您还每次都要检查我的通行证。就不嫌麻烦吗？”

摆渡人面无表情地说：“这是规矩，谁来都一样。”

江映画做了一个鬼脸，愤愤地将通行证拿出来给他，他拿在手里仔细比对之后，才交还给她。

太阳一出来，雾气气就渐渐散开了，朦胧的雾气在阳光下蒸腾成白茫茫的一片，渐渐升高，升高，升到天上去，和天上的白云汇集到一起。摆渡人将船锚拉起来，开动渡船向着大海深处驶去。这时，码头上渐渐走来几个捕鱼的人，看到缓缓驶离码头的渡船，纷纷停下脚步打量一下船上的几个人。当他们看到那个熟悉的女记者身边有三个年轻陌生的身影时，脸上纷纷露出惋惜和遗憾的表情。这三个少年还那么小，知道些什么呢？竟然就莽撞地上了船，以后要后悔可就晚了！他们怀着这样惋惜和同情的神色目送着渡船走了一阵，才将目光收回，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渡船在苍茫的大海上航行了一天，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接近黑暗之城，阿和的心也越来越紧张和忐忑。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试着去想一些别的事情。黑暗之城是黑色的吗？是房屋建筑是黑色的，还是城市的上空笼罩着黑色的云层？又或者，只是一个没有特殊含义的名字而已？就像她的黑鸟一样，虽然被人们称作灾难和邪恶的化身，可是她却发现它是一只善良勇敢的鸟儿，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她这样想的时候，仿佛听到了黑鸟的笑声。她又感觉到了黑鸟的气息，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她环顾左右，四周是苍茫的大海和天空，这片美丽的海域就只有他们乘坐的这一艘船在孤零零地航行。湛蓝的天空上懒洋洋地飘荡着几朵白云，它们似乎知道自己的美丽不会有人来欣赏一样，无精打采地睡着。蔚蓝的海面上没有一座岛屿，这里已经离海岸很远了，故而也没有一只飞鸟，海水在微风中寂寞地荡漾着，有气无力地托着海面上的这一艘孤零零的帆船。

暮色苍茫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黑暗之城的码头。牵着马走下船时，阿和看到立在码头边的那块巨石上写着古朴的两个字：彼岸。她一惊，以为自己兜了一圈又回到了早上出发时的地方，慌忙抬起头来环顾左右。只见一条石阶蜿蜒而上，抬头可见一高大牌楼，上面刻着“黑暗之城”四个字。更往上的地方，可见繁华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车流如织，一片繁华景象。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是她此行的目的地：黑暗之城。

可是，那块写着彼岸二字的石头又是怎么回事呢？她有些疑惑了。正想询问江映画，小光却先她一步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江姐，为什么那个石头上也写着彼岸这两个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