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文友汇征文,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理发这件事情,确实是想做又不能马上做的。天时地利人和,差的是天时。没有办法,在闭关当中,哪儿都不能去。我自己倒是勉强会理发,可是我还没有那个手艺理自己的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会,所以每一次闭关我都会变成长毛,像极了溅在纸上的一滴墨水,浓黑,带着一绺绺的毛刺儿。
不能理发的日子,让我回忆起小时候在乡下生活的往事。那个时候,在大队上的小学读书,星期天在家里扒柴煮饭带家里的弟弟妹妹,就没有时间上街。家里经常用到的煤油和盐巴都可以在大队部的代销店买到,家里的大人一般也不会上街。那会儿,就有一些剃头匠挑着剃头挑子,在乡下来巡回理发。每到一个地方,就站在那个生产队的晒谷坪上大喊一声:“剃脑壳的来了!要来的赶快哦!”
这一声喊叫,类似佛门的“狮子吼”,声音浑厚中气十足,传得老远,还有回音从远处返回来。遇上这样的日子,生产队长或者作业组长都会网开一面,让社员招呼自己的娃儿崽崽去理发,那些头发太长的男社员也会被撵去理发。这方面,女人就不一样,那会儿不管是幺姑娘还是婆娘们都喜欢留长辫子,平时干活的时候挽起来,下班后就能看见好多女人的大辫子在腰际晃动,真的是标致极了。
那个时候,年轻一点的包括我们这样的毛孩子都喜欢剃浅平头,岁数大的就喜欢推光头。这样的做法,一为图清爽省事,理一次发能够管三个月,二来间隔时间长了就能够省下理发的钱。一般夏天理一次,秋天理一次,要过年了再理一次,这一年光景就这么愉快的过去了。冬天不怕头发长,头发长就可以晚一点戴帽子,我的印象中冬天里基本上男同学都是长头发,还假装潇洒地把头发一甩,觉得好有风度好有气势。
下乡来的剃头匠,有时候会和社员们达成协议,一块钱两块钱包揽下一家人一年的理发工作,俗称“包头”,为的是有一笔比较固定的收入。交了“包头”的费用,剃头匠就会按照季节来到田间地头,首先给自己的“金卡”会员理发,然后再揽一些临时的不固定的生意。所以,会员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几十年前我们就已经当过VIP了。
记得我开始到街上去理发,都差不多是小学快毕业那一两年的事情了。我不知道父亲把我带到街上去理发是不是因为我学习成绩比较好,是否有奖励或者慰劳的因素。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公社的街上有两家理发店,一家在街中间,一家在下场口。从此以后,街中间这家理发店成为我很多年的御用理发店,郭师傅成为我的专属理发师。
当年的郭师傅,我称之为郭叔叔,中等个子皮肤白净一张略瘦的脸,穿着干净整洁,一边说着话一边理发,居然什么也不耽误。这个店面只有一间房,一面大镜子挂在墙上,前面的搁板上放着闪闪发光的理发工具。前面和后面的墙上都张贴着上海那边流行的发型画报。店里有两把理发的椅子和一张供客人候剪的长椅。其中一把低靠背的,另外一把是高靠背的,长椅在镜子对面靠墙的地方。都是木头的椅子,其中高靠背这张椅子,我后来有了胡子才用上,之前的很多年都是我对那些成年人的羡慕。
我曾经专门去观察那些人坐在那张椅子上,郭师傅过来把靠背上的一块插板向上抽出,靠背就可以往后放到仰躺的位置。郭师傅便用热毛巾敷在那人的脸上,还用一只手掌轻轻按揉一会儿,接着拿一个软毛刷子蘸了剃须泡沫给涂抹上去。之后,就看见他翘着尾指捏着刮胡刀,“嗤嗤嗤”地在那人的脸上游走。而那人微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好像嘴里头含着一口心心念念的老白干,直到郭师傅说“好了”,才如梦初醒地回到人世间。
虽然我对郭师傅的区别对待耿耿于怀,但是没有办法,而且人家确实没有收我成人的票钱。这个遗憾,一直到我上了高中才给弥补上。读高中的时候,手里有了自己支配的钱,虽然经常会挤占理发的钱去吃肉,但是实在混不下去了还是要去理发店。在我看来,理发师是一个好职业,一面口若悬河地吹牛,一面轻轻松松地挣钱。我心里的好理发师必须要会吹牛,而且理的发型要板正好看。我高中时的理发师,手艺还行,特别能吹牛,留着小胡子,和我们这些学生一样穿着军绿色的大军裤。我们两三个同学去理发,理完就是个把小时,发理完了牛也吹爽了,遂满足地离开。
我每一次都要求师傅给我用那种刮胡子的椅子,闭着眼睛咂摸成年人那种骄傲和幸福,至于他是用刮刀还是用剪刀给我打理,我一点都不在乎。后来,我与师傅有了默契,等我的头发理完,就会把我让到那张椅子上,给我添加五分钟的幸福。
后来,出身社会,我成为了真正的劳动者,有了更多的阅历,对理发这件事情又有了新的感悟。很多的时候,一忙起来就顾不上理发了,身边的人也是同样的忙,讲究的忙里偷闲去理发,不讲究的不理发也没有人非议。但是,但凡你有家庭有老婆孩子,而且还要天天见面,那你还非得有时间不可。也是从这些时候起,我自己品出了能够安然地坐在椅子上修面那种自在闲适,那种自己给自己的惬意。
我不再在意在哪里理发,理发店有没有纤手红唇的美女不再重要,理发工具是否闪亮也不再重要,我只需要一张坐起来舒服的椅子就好了。所以,在郭师傅被街上出现的很多家新兴理发店排挤,回到自己家在上场口的家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理着发,我仍然会去找他理发。不是因为他的技艺有多高,而是因为他的话语甚至他的椅子都让我很舒服,我可以和他慢慢聊天,聊一些老街老巷老铺面的秘密传说。我不着急着走,他也吹得正起劲,他就可以把他的手艺发挥到极致。
我觉得,只要一个人尽最大的努力去服务,那么“虽是微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这句话还是有很多平凡的人与之相配的。就像我自己,虽然没有专门学过理发,但是每一次给院里的老人理发都是认认真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也是可以和大师相提并论的。哈哈,开始自大,忘记谦虚了。好吧,我也到了应该谦虚的年纪了。就这样吧,希望早一点去把头上的茅草割下来,让我的脑袋在更低的海拔迎接这炽烈的阳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