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系馨主题第五期“一别两宽”稿件。
罗布深吸了一口气,对跟在身边的孙子扎西说:“孩子,不要担心我。我现在还能够站起来,能够走得稳,我还可以在楼上走一走。院子里我就不去了,上楼的时候费劲儿。”
扎西看着罗布消瘦的身体,特别是看见自己小时候骑过的厚实肩膀变得单薄,他的腰开始明显地佝偻,鼻子就发酸。老罗布曾经是附近几个寨子最强壮的汉子,夺得过很多次赛马和摔跤的桂冠,后来主动不参加这些活动了,其他人才能够冒尖儿。罗布退休前当过乡长,书记,后来不愿意去城里就一直担任麻孜乡的人大主席团主席。
罗布拄着拐杖,走到这座藏房三楼的望台前极目远眺。附近山坡上种了许多青稞,绿油油地像在风中轻轻抖动的绸缎。青稞地边上栽了一些梨树和苹果树,更高一点的地方有一群群的羊在自己吃草。在那些陡峭的崖壁上,还有一些羊在毫无顾忌地爬上爬下,不时发出“咩咩咩”的叫声。
罗布仰着头,看着远处的拉姆神山,看着她的金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金冠的旁边是倏来倏往变幻不定的浮云,她的裙裾上面缀着好几个生机勃勃的村寨。罗布仿佛看见了几个骑在马上赶牛羊回家的牧人,听见了头羊项下不时响起的铃铛,看见那些枯黄的衰草被一阵风压得抬不起头来。松林口旁边的山上,有一个天葬台,现在笼罩着一大堆黑色的浓云,什么也看不清楚。那个地方,罗布年轻的时候跟随村里的喇嘛去过,那里很荒凉,没有草,很多乱石,只是比较平。不过,爬上去很费劲,因为下面的路太难走。
她现在怎么样呢?她现在应该也有六十八了吧。六十八的女人,或许带着孙子,或许忙着到处旅游忙着健身参加各种比赛吧。记得她的锅庄和弦子都跳得非常好,还有着百灵鸟一样的嗓子。我真的有点以己度人了,我自己不幸患上这该死的病,总觉得人家也有病,觉得别人也命不长久,真的是可笑啊。
可是,往事难忘啊。虽然,旁人只记得大概的故事,可是自己却记得每一个细节啊。所以,爱和恨都需要亲尝才印象深刻,自己体会出来的甜蜜或者苦涩才是生活原来的模样。
那是罗布在自治州农牧校读书的第二年的五月,校团委组织“大渡河之春”摄影活动,以支部为单位组织愿意参加的摄影爱好者们前往姑咱镇,在附近的村寨开展小组活动。罗布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带着三个姑娘一个小伙子,其余两个组分别由组织委员和宣传委员带领。
罗布本来想带着大家去拍泸定桥的,可是太远了,时间和经费都不足。所以,选择在姑咱这个比较特殊的地方。姑咱是一个区所,康定县沿着大渡河的几个乡都归它管辖,人口比较多。而且,由于大渡河两岸高山对峙,气候温暖湿润物产丰富,州卫校、州水电校、州民族干部学校、州师范专科学校都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因为多了这么多的人口,所以商业也比较发达。罗布他们的学校在康定,对这片文化教育发达的重镇还是非常向往的。他们打算在附近的两三个村子采风,拍摄一些作品,表现大渡河之春的不同之处。
说实话,气候好的地方出产好,老百姓也比较富裕,加上交通方便商业气息的熏染,这一带楼房林立,房顶上盖着琉璃瓦的还不少,每一户人家至少都有一根电视天线,十户里面就有三四户买了彩电。基于这些原因,罗布他们觉得画面中要尽可能地把这些元素容纳进去。他们几个消消停停地沿着大渡河岸往前走,每一个人都已经拍了三四张照片。春天的大渡河,是温顺而清澈的,她温柔的绿波,一如姑娘袅袅的裙裾,传递着慢慢向前方推动的笑意。
罗布拍了一树桃花,前面是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苹果脸少女,背后是她家里的楼房。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不仅仅是因为日子的红火,还有属于她自己的快乐。罗布对这幅作品很满意,便把这个姑娘作为模特儿推荐给了自己组里的成员。这个姑娘就是本地人,她的名字叫邓珠,现在在康定师专读大二,这个周末正好在家里呆着。罗布邀请她临时客串一下模特儿,她就愉快地接受了。住在如画的风景里,成为别人镜头中的风景,都是她喜欢的事情,加上她天生丽质,站在那里就能够为一帧照片增色,所以小组的每一个成员都不想错过。
愉快的时候总是短暂,乐极了难免会生悲。轮到拉姆在河边以对岸的新街为背景拍照片时,作为模特的邓珠背对着大渡河时右脚一滑向后跌落。等取景框以外的罗布跑过来,邓珠已经从河边的陡坡滚到了水边,接着就是“扑通”一声跌入水中。
罗布心头一沉,开始自责:“自己经常把安全第一挂在嘴边,可是今天却忽略了人身安全。是因为邓珠不是自己的组员吗?”来不及多想,罗布赶紧吩咐自己的组员:“拉姆赶紧告诉邓珠父母,扎西负责找一铺大绳,卓玛和央金负责观察和联络。我现在就下去救人。”一面说,罗布一面脱去自己的衣服,然后从崖上靠下游一点的位置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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