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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在林婉胸前的是她女儿,十一个月大的悠悠。
小脸儿微微泛红,贴在妈妈胸前。林婉尽量将电动车骑得稳一些,手上还剩三单,其中一单马上超时了。她心里有些着急,前方绿灯倒计时三秒,她想闯过去。一想到怀里睡着的孩子,她捏紧了刹车。
低头瞥了眼熟睡的女儿,盛夏的阳光直直地射过来,悠悠的额头蒙了层细密的汗珠儿。
红灯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赶在超时前一分钟,她按下送达键,手里提着两盒外卖,怀里绑着熟睡的孩子。爬到六楼,汗顺着她瘦削的脊背淌下去,像是有好几条虫子在背上爬。客户已经开门等待,眉宇间有几分不悦,他在软件上明明看见外卖已经送达,可是开门却什么都没有。刚拿出手机要问个究竟,自楼梯走上来一个女孩,怀里绑着一个熟睡的娃娃,被汗浸湿的刘海儿打成绺儿贴在额前。
“抱歉,晚了一步!”说着,将两盒外卖递给男人。刚欲转身离去,男人说等等。林婉证了一下,以为男人要求帮忙带垃圾,只立在那等。再出来时,男人手上多了瓶冰水“拿去喝,别中暑,照顾好孩子!”不由分说地塞进林婉的手中。
一股清凉传遍全身,心却是暖暖的。
送完最后一单,林婉关闭了平台的接单,寻一处凉快地方将宝贝卸下来。该给孩子喂奶了,绑带像是刚被水浸过。悠悠仍是睡着,只是脸更红了,林婉感觉有些不正常,平常是睡不了这么久的。她迅速将掌心贴上孩子的额头,明显高于自己的体温。
一刻也没耽搁,利落地将孩子重新绑于胸前,向二公里以外的儿童医院骑去。自责自己太疏忽大意了,一上午没给孩子喂水。
她忽地想起,支付宝里没有多少钱了。昨天刚给老家的父亲打去一千块,先不管了,孩子看病要紧。
儿童门诊站满了人,每个孩子都是两个大人或者以上地陪着。只有林婉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她那身黄色的外卖工作服在一众家长中特别显眼。
一个月前,她刚来到这个二线城市送外卖,这里好几百万人口,只悠悠一个亲人。她搂紧烧得滚烫的女儿,只盼着大夫赶紧叫她的名字。
“什么?带着孩子送外卖?”医生有点气愤,这么小的孩子,这么热的天,你赚钱不要命啊?再晚一点孩子要抽搐的。林婉瞪着失神的大眼睛乖乖地听着医生的训斥。“你自己带孩子,孩子爸爸呢?其他亲人呢?”医生呛得她喉咙上下咕哝了一声,眼睛仍直直地盯着大夫。看她欲言又止,医生的表情从愤怒切换成同情。眼前这个一脸稚嫩的妈妈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
待打印机吱嘎吱嘎的声响结束,医生递给她取药单。林婉瞥了一眼,哀求地说:“大夫,布洛芬悬浮口服液能不能少开一瓶。我家里还有半瓶,还有退热贴,我可以用冰水代替。”医生狐疑地抬眼望她,“我钱不凑手。”林婉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医生不情愿地改了药单。“马上口服布洛芬,之后每超过38.5℃ 喝一勺。”医生嘱咐着。
在众家长异样的目光中,林婉重又将悠悠绑回胸前,坚定而又麻利。她无暇顾及别人的想法,下一个目的地是她八平米的出租屋。
雨好像追着她下,明明别的地方还阳光灿烂,只头上一片乌云。雨又密又急,仅有的一件雨衣裹在宝贝身上,雨点砸向她的脸,能听见啪啪的声音。雨帘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前路,亦看不到未来的人生。有 那么两秒钟,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不要倒,不要倒,不要摔了孩子,她心里默念,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可能捂得太严实了,悠悠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林婉果断跳下电动车,调整雨衣,女儿两只乌黑的眼珠盯着她,不哭不闹,雨落下来,打在雨衣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噪音。
八平米的出租屋,一张床占满了整个屋子,床边有一个马勺和一个电磁炉,马勺里有没来得及洗的碗筷。墙上醒目的地方挂着一张黑白相框,男子微笑地注视着她们母女俩。孩子病了,林婉来不及告诉相片里的老公,马上在一个小铁盒里摸索出体温计,夹在孩子的腋下,大概是饿了渴了,悠悠不肯坐在床上。林婉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奶瓶,冲入温水摇一摇,悠悠的小嘴大力吮吸着,看样子饿坏了。温度计显示37℃,总算可以喘口气,刚才似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得她丢盔卸甲,她急需回血。
方便面的香气灌入她的鼻腔,这才感觉到来自胃里的需求,大口咀嚼着她今天的第一顿食物,一盆老坛酸菜面的位置迅速由盆里转移到胃里。填饱了肚子,再看看悠悠,依旧睡得香甜,将手背搭上孩子的额头,体温正常,她稍稍放了心。
拿起抹布,仔细擦了擦黑白相框,对着照片的男人汇报这几天的日常。
最近单不好跑,平台奖励少了。孩子隔三差五就生病,这月全勤奖是没戏了。今天孩子又发烧了,上医院花了一笔钱。上次夜市看中的那件短袖没买,省着点吧,反正穿工作服的时候多。孩子会叫爸爸了,我每天都让悠悠对着相框喊几声爸爸,你听见了吗?最后照例是几句安慰。“老公,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咱们的悠悠培养好,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也要保佑我们娘俩平安哦!”林婉的两颊涌起少女的羞赧。
相框里的男人仍是沉默着,像是听懂了林婉的话。
黑白相框像是她的加油站,油尽灯枯时,她就来这里补充能量,事无巨细地跟他啰嗦生活的点点滴滴,像夫妻唠家常那样。可是,有一件事,她始终没跟他说。
她不会说的。她已经做好准备独自承受这一切。
林婉不知道自己具体哪天的生日,她是养父母在路边捡回来的。
那天国强叔和媳妇惯常去地里干活,路过树林时,隐约听见婴儿的哭声。走近一看,一个包在樱花色襁褓里的婴儿,正发出响亮的啼声,眼睛哭成一条缝。两只粉嫩的小手在胸前徒劳地舞动着,像是要抓住些什么。国强婶子马上将婴儿抱在怀里,像是冥冥中的某种缘分,孩子马上止了哭声,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以后成为她妈妈的女人。
国强婶子也像是得了宝物一样爱不释手。翻开印着凌霄花的小被子,有一张纸条和二百块钱,上面写着:“孩子健康,希望好心人将她养大,以后绝不相认。”国强叔两口子一直没有孩子,不知问题出在谁身上。年轻时到处瞧病,一开始还满怀希望。后来,医院没少跑,药没少吃,国强婶子的肚子还是平平的。他们渐渐放弃了要孩子的想法。如今,上帝给他们送来了小天使,两口子立刻将孩子抱回家,取名林婉。他们先是跟村里打了招呼,又报备了派出所,办了合法的领养手续。
国强家并不富裕,两口子靠种田为生。如今,又添了一口人,日子更是拮据。可他们从来没亏待过小林婉,别的孩子有的她也一样不落。
林婉刚来到这个家不久的一天夜里,正值盛夏,月亮都睡了,细心的养父发现孩子情绪低迷,肚子鼓得像皮球一样,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出大事了,来不及多想,养父骑上自行车,驮着养母,怀里是小林婉,向镇医院的方向驶去。
二十里地,似二百里地那么漫长,车蹬得像风火轮,国强的衣服湿透了两回,冲进急诊室时,已经虚脱了。所幸,问题不大,孩子因为吃得太多积食了。
回来时,遇到本村的王小欠。他是村里有名的破落户,本是男儿身,却长着一张的八卦嘴。他讥讽地说:“一个捡来的孩子还那么宝贝干啥?”平日里少言寡语从不跟人起纷争的养父,猛地一巴掌抡过去,王小欠捂着脸灰溜溜地跑了。
事情传开,打那以后,再也没人说三道四,自当林婉是亲生的。养父凭一己之力堵住了别人的悠悠之口。
国强夫妻都没有太高的学历,但是,培养出来的孩子三观正,有担当,明事理。林婉的一双大眼睛总是散发着自信的光芒,乐观,朴实。
初三毕业那年,养母确诊为股骨头坏死。家里从此失去个壮劳力,繁重的农活悉数砸到养父一个人的肩上。仅有的一点积蓄都用来给养母瞧病外,还借遍了亲朋好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原本还过得去的家庭变得风雨飘摇。
如果说林婉以前的生活还算养尊处优的话,那么养母患病算是一个分水岭,她从白雪公主沦落成卖火柴的小女孩。
养父一边带着养母四处求医,一边还照顾家里的鸡鸭鹅狗,田里的农活也不能耽误,那是他们唯一的经济来源。
被亲生父母抛弃,林婉是不幸的;被养父母善待,她又是幸运的。如今养母患病,她的命运似乎又到了转折点。
过度劳累,导致养父的身体像是被抽成了真空,一点点干瘪下来。林婉心中不忍,她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
接受林婉辍学的决定,不亚于当初接受养母患病的噩耗。他们一心想供孩子读书,上高中,考大学,让林婉走出这个贫瘠的山村,不像他们这样再吃没文化的苦。这样的想法曾经是一束光,照亮他们的前路。如今这束光熄灭了。
林婉从没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她说,书随时可以读,可目前最重要的是帮助父亲支撑起这个家。
晨光熹微,林婉扛起铁掀跟着养父去田间劳作。雨季马上到了,要赶在下雨之前给玉米施肥,秧苗获得养分,会开足马力长大。
发酵好的肥料,要从二百米外的地方运至田间地头儿。运输工具是一辆独轮车。使用这样的车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容易。要掌握平衡,还要使巧劲儿才行。
父亲先是教她用铁掀,右手握住铁掀的距离不要离着铁掀的头部太远,那样吃不上力。林婉学得认真,就像跟猫妈妈学如何爬树,如何捉老鼠这些生活的技能和求生的本事。
很快一老一小就配合默契,一个人负责装车,一个人负责推车。代价是,只一天干下来,林婉的右手磨出俩透明的水泡。
养母默默地掰开她的手,摩挲那俩水泡,眼圈微微泛红。这个命苦的姑娘,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她发愿给她最好的生活,把她宠成公主。可终又被现实击得粉碎。
不忍女儿受这样的苦,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偷偷用掌根抹去溢出眼眶的泪。
“妈,看你,难过什么啊,过两天就好了。”这是老天在考验我,等我考试合格了,就会天降福祉!那时你的病就好了。
林婉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发出坚定的光,嘴角上翘,仿佛他的发愿马上就能实现,至少她笃定,努力就会有好运气。
第二天,她不满足于抡铁掀,她要去推独轮车。这是个技术活,装上肥料,先是养父帮忙扶着车把,林婉推。有时,劲儿使不到一处去,车猛地倾翻在地。腥臭的粪便撒一脚,她大力在地面跺上几下,接着再去装下一车。腥臭味裹着热浪袭来,大颗的汗珠从头发里钻出来,顺着两颊坠在地上,溅起一小撮儿黄土。
她憋着一口气:“我这两只脚的人一定要驾驭这一只脚的车。”
勇气来自于骨子里不服输的劲儿。
她的人生从驾驭一辆独轮车开始了。
干活儿时,她像一阵旋风,席卷过的地方都齐齐整整,妥妥贴贴。不久,她可以熟练地使用三轮车了。她像小蜜蜂一样穿梭在田间,轻松地操作着爷们儿才能干得来的农活,养父远远地望着,既心疼又欣慰。
就这样过了几年,她已经是一个好劳动力,家里家外,俨然是顶梁柱了。
阳光透过乌云的缝隙再一次照进这个家,可命运总是躲在暗处,趁人不注意时当头一棒。
凌晨,芦花鸡叫第一遍早。养母猛地从炕上坐起,双手捂住胸口,像是食管里塞进东西,嘴巴大张着,只有吸气没有呼气。眼里充满血丝,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林婉和养父亲眼目睹她呼出人间最后一口气,世界安静了。
十几岁的林婉第一次经历生死。原来阴阳两隔就是,我跟你的交流只能用思念来表达,就是我们重逢的地点只能在梦里。就是我用我的体温再也捂不暖你粗糙的大手。
股骨头坏死引发肺静脉栓塞,养母窒息而死,没给林婉和这个世界留下一句遗言。
眼下,偌大的院子只剩下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和林婉。
父亲心脏不好,且患有严重的白内障,再也不能干体力活。她决定去省城打工养活父亲。
没有学历加身,没有亲戚可以投靠,林婉 背着双肩包沿着街面找寻可以容身的去处。她驻足在一扇橱窗的前面,上面的招工广告吸引了她,“招小工,限女性,包吃包住,价格面议”。
踏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她格外珍惜。眼里有活儿,手脚麻利,再加上嘴巴甜,很快站稳了脚跟。
这是以川菜为主打菜品的饭店,主厨的是赵耀。二十多岁的小伙儿,沉默寡言,与通常厨师的形象相反,赵耀高瘦,由于经常颠勺,胳膊上露出紧绷的肌肉。蓝色的灶火猛舔着锅沿儿,勺子在锅里叮叮当当,一盘盘精美的菜品像变戏法儿似的盛出来。看得林婉发呆。每端出一盘菜,赵耀才稍微放松一下,起锅烧油,他的表情又严肃起来。仿佛他不是在烹饪一盘菜品,而是主刀一台大型手术。
后来,林婉做了主厨的专属水案,切什么形状,多薄多厚,赵耀稍微点拨一下林婉就懂了。后来一个眼神,一个肢体语言,她就能领会他的想法。林婉很享受这种心有灵犀的妙处,每天快乐得像一只小燕子,飞在赵耀的左右。
今天十点多,大家吃完了饭,按部就班,准备迎接中午的食客。外面突然落了雨,雨点硕大而稀疏。
门外猛地闯进来一个中年妇女,烫着短款大波浪,头发染成棕黄色,眉像两只毛毛虫趴在眉骨上,鱼尾纹肆无忌惮地朝着太阳穴的方向蔓延。唇上,连带着牙上的口红和涂得厚厚的粉底相映成辉。脸盘子仿佛是个杂货铺,歪七竖八地躺着她的五官。腰上的赘肉像是层层涟漪氤氲开来。肥大的屁股若非紧身裙包裹着,马上就要逃离她的身体。她迈进来,高跟鞋踏在地上嘎嘎作响,不找人也不点菜,眼睛直勾勾奔向后厨。
有人喊了一声:“女士请留步,后厨重地,闲人免进!”女人不理,假意听不见。“你找谁啊?
女人像是回到了自己家,掀起门帘儿,扭着肥胖的身躯,音调拔高了八度扯开喉咙冲着里面喊:赵耀,你小子给我出来!赵耀握着锅柄的手一顿,仍是没有抬头,继续翻炒着锅里的笋片,看着乳白色的笋片逐渐染成焦糖色,正是火候,他习惯性地在锅边当当敲两下,出锅!林婉接过盘子。不知是自己害怕还是替赵耀害怕,端着盘子的手抖个不停。
“赵耀,你个农村乡巴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跟我女儿搞对象,撒泼尿照照自己,你配吗?”
女人杂货铺里的五官又重新换了位置。两条毛毛虫似要挤到一处去,大张着嘴,瞪圆了眼。喷出去的唾沫星子像一颗颗子弹射向赵耀。他阴着脸,关了火,解下围裙递给林婉。路过女人的时候叫了声阿姨,然后拨开层层看热闹的人群走了出去。
女人发现攻击目标变换了位置,也跟着走出去,嘴里咕哝着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在正对着门的远处站定。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女人在赵耀的脸上指指点点,比比划划,一副居高临下的做派,像是老师在训斥犯了错的学生。赵耀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裤缝儿边,唯唯诺诺地站着。像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远远望去,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女人大概是骂累了,临走时还不忘威胁赵耀,大概就是再跟她女儿来往就如何如何的话。
赵耀的脸阴得似要渗出水。
也许是这个女人卷走了好运气,今天上座率出奇的低,没菜可炒。赵耀就刷锅,擦灶台,收拾碗筷,厨房里静得只剩下林婉的心跳,她默默地看着赵耀做着那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活儿。
他大力地用钢刷蹭着锅底儿,厚厚的油污和钢刷混在一起。直到露出锅的本色,他还是赌气似的继续刷着。脸上没有表情,他借着干活的机会麻痹着痛苦的神经。林婉送来的饭已经热了两次,他还是没有想吃的意思。林婉心疼地盯着他,希望下一秒他能将碗里的饭一扫而光。
赵耀走出饭店,倚着墙根儿蹲下。胳膊肘垫在膝头处,手臂伸展,头垂在胸前,双肩一耸一耸的。此时,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消散,四野彻底坠入黑暗。
翌日,一个干净漂亮的女孩,一身城里人的打扮,拎来个包裹,“啪”一声拍在餐桌上,里面装的是赵耀送出去的礼物。在众人诧异和好奇的眼神儿中高傲地走了。
赵耀的恋情谢幕了,没有掌声。
林婉不知是难过还是窃喜,难过的是,不忍看着赵耀伤心,窃喜什么呢?她有点说不出口。
接下来的日子,林婉的心情被赵耀的情绪左右着。他高兴,她就开心;他阴郁,她就沉闷。她不远不近地关心着他,盼着他能懂她的心意。赵耀仍是沉默着,每天除了做菜就是发呆。
或许,不是走不出这段情事,原本就是女孩主动,他是不接受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赵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林婉束手无策。这天中午,她又把饭端到他面前,用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他,有羞涩有期待,希望他看在她的面儿上,吃下这碗饭。他回避了她的目光。他非草木,不是不懂女孩的心思。只是他觉得胖阿姨说得对,他不配拥有爱情,家住农村,身下还有一个弟弟。这样的家庭条件适合打一辈子光棍。于是他用自己的方式拒绝她的示好。
猛地,林婉蹲在他脚下,抱着双臂捂住眼睛,趴在膝头上呜呜大哭起来。
此时,同事们一脸困惑,这是上演的哪出戏码。赵耀也是一脸慌张,忽然,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端起眼前的饭碗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还故意大声吧唧嘴,让林婉听见他正在吃她端来的饭。脚下的林婉“噗嗤”笑出声来,喷出的鼻涕泡黏在了袖子上。
同事们见她哭笑之间自由切换,笑着打趣她,林婉,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未来的婆婆家一定姓赵。
一大朵红云飞上她的脸颊,她拿眼偷偷瞥向赵耀,他也不自在起来。
以后的日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大厨,她水案,还是彼此默契地配合着。只是赵耀的脸爬上了些许笑容。从此,林婉心中有一片绿地,地上爬满了凌霄花。
那是中秋的前一天,中午饭点时,来了一群花臂大哥。点名要吃店里的招牌菜:东坡肉。林婉把一众人让进包间。酒喝尽,菜也几乎光盘时,其中一个花臂男,满脸坑,像月球的表面。右眼的上眼睑似是被人撕掉了一块,剩下的一块还外翻着,像恐怖片的男主。
在酒精的麻醉下,花臂男舌头已经打卷儿。他血红的眼嵌在猪腰子脸上,指着只剩一块东坡肉的盘子嚷嚷着:“叫你们老板来,做的什么东坡肉,都没放盐。给老子重做一盘。”值班的正是林婉,她心里知道,这拨人是来找茬儿的,就一个目的,想吃霸王餐。
紧接着,林婉马上挂起职业性的微笑,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八颗牙。“先生抱歉,我现在就通知后厨给各位重新做一盘,请各位稍——。”还没等她说完,右边一个八字胡的花臂男猛地扣住林婉的手腕用力一扽,摔倒在他的怀里,一双毛茸茸的手在她身体上游走。
“不用重新做一盘了,你的肉让我吃一口也行。”其他花臂男都跟着猥琐地哄笑着。林婉又羞又恼,努力挣扎着。“先生请自重,放开我放开我!”八字胡不仅没有放开的意思,还将臭烘烘的嘴巴凑上来。
猛地,啤酒瓶从天而降,一股暗红色粘稠的液体沿着八字胡的额头淌下来。他一惊,立刻松了搂住林婉的手。回头一看,赵耀正站在门口,怒视着他,刚刚抡出去瓶子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浑身筛糠一样抖着。
从不跟人发生口角,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甩出去的头一个酒瓶子,是为了林婉。
众花臂男愣了三秒,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兴奋起来,打架他们是专业的。月球脸首当其冲,掀翻桌子,嘴里喊着“小子,找死吧!我”盛着残羹冷炙的盘子、碗悉数摔碎在地上。另两个花臂男将赵耀绊倒在地,脚像雨点落在他身上。赵耀双手紧紧护着头,趴在地上,腰部弓起来,一动不动地任脚踹在他身上。
林婉大喊着,“别打了别打了!”见没人听她的,“噗通”一声趴在赵耀的身上,洁白的工作服登时多了好几个脚印。同事们闻声赶来,有人拉架,有人报警。
众花臂男一听到报警,扭头跑了,他们怕见警察,因为大部分都有案底。只留下包房的一地狼藉和满脸是血的赵耀。同事起哄:“你俩这是美人和英雄的双向奔赴啊!”老板娘过来喊,别贫了,赶紧带他们去医院。
流了很多血,但都是些皮外伤,俩人去医院处理了一下。
从医院出来,看着赵耀的脑袋被纱布绷着,脸上仍有残留的血渍,她扬起好看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还疼吗?”
他摇摇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你的脊梁骨没事吧?”他想起,她趴在他身上,替他挡的那几脚。
“有事。”她噘起嘴巴,佯装委屈。“不过呢,你要请我喝汽水就没事了。”
她撒娇式谈判。
出了医院,月亮爬上来,浑圆的一轮,挂在夜空。有时躲在云后,有时和星星窃窃私语。
他俩手拉手,走在马路上,路灯拉长他们一高一矮的身影。
他们仿佛不是从医院出来,而是刚看完一场电影或是参加了一场婚礼。此时,俩人在一起的快乐淹没了来时的阴霾。
她颠着脚步,奔到前方,和他拉开距离,笑着等他赶上来。他宠溺地望着她,眼里渗出水来,脚下步子不停。追上,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头抵住她的颈窝儿,有冰凉的液体自他眼中滑落。
世界那么大,此时,他们眼中只有彼此。这是一段被特许的时光,他们的爱情无关金钱,无关门第,他们可以用各自的方式尽情表达自己的爱意。
她忽然庆幸和客人打了一架,成了他们恋爱的催化剂,让他们的距离迅速拉近。
他们同时暗自庆幸都来自农村,再也不用担心彼此间有门第差别。尽管他们都一无所有,但他们拥有年轻,拥有未来无数个可能性。
此时,世界是个大舞台,月亮是一盏聚光灯,只把光打在他和她脸上。今夜,他们是世界的主角。
眼前的每一寸都溢满了欢喜,渡过的每一秒都代表着新生。生活的大幕从他们眼前徐徐拉开......
“哎呦,哎呦,”林婉发出呻吟声。
“怎么了?”赵耀紧张起来。
“后背那有点疼。”林婉的两道柳叶眉紧蹙起来。
赵耀一边按摩一边骂道:“这帮孙子,下手太狠了。”
“没事了,居然不疼了,你的按摩手法真好用”,林婉笑着道。
“真的吗?”赵耀不可置信地说,瞪圆眼睛夸张地轮流扫视两只手,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妙手回春的精湛技艺。
月光如水,照亮前面的路,路两边爬满了盛开的凌霄花,多希望他们从此能沿着这条洒满月光的路一直走下去。但,有时候,命运的长度要比马路短暂。请铭记今晚的月光!
因为老板娘要去省城陪读,这个饭店几乎半兑半送地给了赵耀。老板知道,只有他才能撑起这个饭店。林婉完成了从打工仔到老板娘的华丽转身,这是上帝的馈赠。
一个有手艺,一个勤快,他们是天选的生意搭子。几乎没走什么弯路,他们的日子就走上了正轨。
不久,林婉的身体有了秘密,一个和赵耀有关的秘密。
林婉将化验证明举到赵耀的眼前。他还以为媳妇确诊了什么不好的病,急切地在纸上寻找着关于病名的字眼。当他看到“孕期三周”四个字时,抱起林婉,原地转圈圈举高高。他不知怎样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因为林婉还不到领结婚证的年龄,所以她们决定先回老家举行婚礼。在老辈子人眼里,婚礼才是证明夫妻合法的仪式,领证不是。
这是林婉头一次跟着赵耀回到他的老家,第一次见到婆婆。
婆婆五十多岁,脑后绑着低马尾,身材微微发胖。三角眼,眼稍向上吊着,说话软软糯糯,给人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林婉并没有从婆婆的身上看到赵耀的影子。
生意刚起步,没有多少积蓄,赵耀都用在了婚礼上,他要给新娘和肚子里的孩子一个隆重的仪式。
婚后不久,赵家小公主降临,取名悠悠。眼睛大大的,像妈妈。鼻梁高高的,像爸爸。宝宝充分汲取了父母的优点。
白天,林婉一边带孩子,一边帮忙打理生意。因为有了女儿,赵耀自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必须得加倍努力赚钱,盼着宝宝快点长大。每天回到家,逗弄着摇篮里的婴儿,他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此刻,他晃动着摇篮,“叫爸爸,悠悠,叫爸爸,”婴孩只是睁大眼睛认真地盯着他,手脚不停地舞动。“给爸爸笑一个,”赵耀夸张地抬起下颚,上下摆动。悠悠嘴角上扬 ,露出两颗萌出的小牙儿。“我闺女笑了,我闺女笑了。”赵耀按捺不住的兴奋高喊着。
“看把你给开心的,哪个孩子不会笑。”林婉嗔怪着。
“只有我闺女笑得最好看,她的笑就是我的解药。”赵耀半是炫耀半是自豪。顺势把林婉楼在怀里。
抱孩子的姿势由当初的不规范到现在的动作娴熟,赵耀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捧在手心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此刻具象化了。
对于目前的生活,是远远超出林婉和赵耀预期的。红火的生意,可爱的女儿,都是上帝垂青。殊不知,若有馈赠,必有抽离。上帝赠送给每个人的礼物暗中都标好了价签。
中秋对于漂在外面的生意人来说,并非团圆,只是辛苦谋生的一天。
天刚破晓。
赵耀做了一个梦,像是被魇住。有那么几秒钟只能大脑运转,身体像是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他努力稳了稳心神,才想起身在哪里。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子来到婴儿床旁边。女儿还睡着,肉墩墩的小脸,粉嘟嘟的唇,舌头偶尔伸出来,像是在吸吮奶嘴儿。赵耀贴了贴女儿的脸,大概是被胡茬儿扎到了,悠悠咧了咧嘴巴,两只胳膊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接着又睡熟了。
想着今天是中秋,节日里客人比平时多一些,要多采一些货。
这样想着,就大踏步向着那辆三轮车走去。中秋的早晨,天微微有些凉。赵耀披了一件浅灰色的外罩,来不及系上扣子。
路上,他想着,等过了中秋回一趟老家,正好把结婚证领了,否则孩子上不了户口。
前面那辆拉蔬菜的半挂不知是不是司机睡着了,开得特别慢。赵耀几次观察右后视镜,试图超过去,今天出门已经晚了,他心里有点急,想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时间。就在他猛打方向盘准备加速时,突然,后面一辆拉沙石的工程车,怼在了前面的半挂上,赵耀连同三轮车被挤压成一张白纸,夹在两车之间,白纸被晕染成结婚证的颜色。
像一道惊雷在他头顶炸开。
借着惨白的光,他分明看见自己和林婉一人举着一个红色的小本本,头挨着头,脸上笑容溢满幸福。
他分明听见女儿奶声奶气地叫他“爸爸”。
他分明感受到了她那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脖颈痒痒的。那是她趴在他身上替他挡住花臂男的拳脚。
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回,每划过一帧的画面,身后就有一扇门重重地关闭。
他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失了重心,像一片羽毛,漫无目的地飘飘摇摇。
远远地,他看见奶奶张开双臂迎接他,奶奶依然是遗照上那样慈眉善目,“孩子,跟我回家吧。”
他扑进奶奶的怀里,又回到了小时候。
今天是团圆的日子,林婉给饭店的员工们每人发两斤月饼,算是过节了。她在统计月饼,算出总数,一会儿,顺便让赵耀捎回来。突然,她感觉心慌慌的,整个人没来由地往下沉。她总感觉月子没做好,没人看孩子,太累了。正胡思乱想着,有电话进来,是赵耀的手机,却是交警的声音。
他是来人间渡劫的神,有缘路过她的世界,只是为了陪她一程,归期已至,就此别过,阴阳两隔,后会无期。
林婉凝视着黑相框里的赵耀,眼里涨潮了,挡不住汹涌的泪,在下一秒决堤。
赵耀仍是默默地看着她,黑白色的微笑。
两只手交替着迅速抹干眼泪。
她没有权利哭,偶尔释放一下,像是在奖励自己。
没有任何肩膀可以靠,她需要去赚钱,养父需要钱治病,孩子需要钱生存。
二十岁,她还是一个孩子。
有谁知道,这些年,她是怎样一片一片铸成坚硬的铠甲,包裹住脆弱的自己。
赵耀下葬不久,婆婆就将林婉和孩子赶了出去,理由是:悠悠不是赵耀的种儿。即便是亲生的,女孩儿也不能传宗接代,这是当地的风俗。
看着女儿酷似老公的眉眼儿,林婉想不通,人间还有如此深的恶意。儿子尸骨未寒,就翻脸不认明媒正娶回来的儿媳。
婆婆掐着腰,眉梢向太阳穴的方向高高吊起,瞪大着眼,唾沫星子喷出去像一支支利剑射向林婉,她体无完肤。
“就是你害的,我儿子这么年轻就没了!我的命好苦啊!”那个曾经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婆婆像是专业撒泼的。她坐在地上,两腿乱踢,双手拍打着前胸。
她才二十岁,她满眼善良,她清澈的眸子看不穿这世界的恶意,即使是亲人之间。
然而,恶意像洋葱,剥开一层里面还有一层。
更险的恶还在后面。
悠悠的哭声将她从回忆拉到现实。
林婉将孩子抱起,指着眼前的黑白相框让悠悠喊“爸爸”。孩子尚不知为什么别人的爸爸是拉着宝宝去玩的,而自己的爸爸是墙上挂着的。
孩子稚嫩的声音喊着爸爸,赵耀似乎听见了,回喊了一声“宝宝!”但是,声音被封印在黑白相框里,传不出来。
赵耀走后,婆家容不下她。
林婉将饭店低价转让,自己带着孩子离开了这个城市。
这里,她曾体验过人间百态。
来到陌生的城市,租了间仅能容身只有八平米的房子。她想出去工作,眼下最大的困难是没人带孩子。
什么样的工作既能带着孩子还不耽误赚钱呢?她想到了送外卖。
于是,城市的大街小巷,风雨无阻地穿梭着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和她一岁的女儿,成了街角一道靓丽的风景。是一个人的为生计奔波,是两个人的相依为命。
有许多好心人关心她,房东给她送来孩子小时候的衣服。送餐到楼上时,她把孩子放在外卖箱里,遛弯的大爷大妈会帮她看着宝宝。当客户见她背着孩子送餐也会送一些零食。她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温度。
每当被问起为什么背着孩子送外卖的时候,她总是笑笑或者敷衍过去,她心里有一道伤疤仍在滴血。
一天中午,单子非常多,送完手里的单已经下午两点了。大人孩子都没吃饭,只是塞了点零食给悠悠,尿不湿也变得又重又鼓。林婉找了一个干净的台阶,背对着行人给孩子换了尿不湿。冲了奶粉,悠悠咕咚咕咚地吸吮,奶瓶里的奶水迅速减少,孩子饿坏了。
悠悠喝完奶,林婉才摸出兜里的一块烧饼,撕开一袋涪陵榨菜啃起来。
远处,一个像是一个记者模样的人在采访着什么,当镜头摇到这边时,一幕场景出现在镜头里: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宝宝,妈妈黄色的外卖制服在镜头里特别亮眼,宝宝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镜头,呆萌可爱。主持人猛地发现了新闻素材,小碎步着跑过来,把话筒凑到林婉的嘴边。
“你为什么带着孩子送外卖,你爱人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没有。”那一刹那,林婉有些慌神儿,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来表达“死”这一瞬间的动作。
“没有是什么意思?”主持人紧追不舍。
“去年车祸走了。”她有些羞赧,有些难为情。她也不知道此时是什么心情。
她边说边用食指抵住唇,做“嘘”的动作。她不想年幼的女儿过早地知道“走了”是去了哪里。
“对不起。”无意间触碰了别人的痛处,主持人连连道歉。
“那你婆婆不帮你一把吗?”
林婉深深地低下头,再抬起来时,眼中有泪光闪闪,她忍着不让她们掉下来。
“拿到赔偿金,婆婆就把我和孩子赶出来了。”此时的她出奇的平静,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赔偿金也有你的份额啊?”
“没有的,我们没领结婚证。”她把手心贴在一起夹在两膝间,看着被惊得目瞪口呆的主持人。
那你抱着孩子送外卖,遇到爬楼怎么办?
“我还年轻,我不爬楼谁爬楼,现在正是吃苦的时候。”她笑得让人心疼。
“我既然生了她,我就要负责到底。”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半年了,她背着孩子骑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最初的那些痛,那些迷茫都已经过去了。她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走出了泥淖,她有信心一个人把孩子养好。
在赵耀的遗像前,她从没提起过婆婆的所作所为。都是亲人,她不想赵耀为难。她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培养好孩子,让赵耀放心。
采访内容一经在大v的号播出,很多人同情林婉的遭遇,纷纷捐款捐物。
“谢谢大家,我有能力养好孩子,请大家放心。”林婉一一拒绝,她不想接受别人即使是善意的施舍,她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我一个人能行”。
林婉仍是按部就班地送外卖,有的时候会把自己送餐的过程拍成vlog发在网上,让大家了解她真实的生活。
日子逐渐变得好起来,她租了大房子,这样宽敞一些。
悠悠长牙了,悠悠会走了,孩子的每一次变化,都能给林婉蒙尘的心带来喜悦。培养好孩子是她的奋斗目标。
有一天,悠悠突然指着相框问,“爸爸去哪里了,爸爸为什么不出来啊。”
这一天终于来了,林婉并没有多少诧异。随着孩子的成长,她总会问出这些问题的。
她蹲下身来,拉住悠悠的小手,认真地告诉他,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妈妈带你去看爸爸。
悠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婉背过身去,泪无声滑落。
或许有大v号的加持,或许林婉昂扬向上的精神得到了网友的认可,她的粉丝量剧增。
有的网友给她留言,让她带点货,孩子逐渐大了,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
林婉觉得网友说的对,但是她没有接触过直播带货,怕选品不好伤害了信任她的粉丝朋友。
杭州某知名品牌的老总了解了她的遭遇后,主动联系林婉为他们销售公司的产品。网友们纷纷买单,为一个母亲的坚强,为他们心中的意难平。
生活像是在调戏谁。它总是在人们徜徉在幸福的海洋里,并且自以为从此会一直幸福下去时,掀起惊涛骇浪将船打翻。却又在苦苦挣扎即将溺水时,抛来一个救生圈。
命运终究没有放弃这个倔强的女孩,也可以说是她的不服输深深感动了上天。
此时的林婉已是职场精英范儿,她有了自己的团队,她学习选品讲品,学习如何选择优质的供应链。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女儿渐渐长大。林婉的财务状况有了很大的改观,她在郊区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尽管不大。但足以栖身。她将爸爸接到城里,找最好的专家治好了他的眼疾。
搬家那天,她将赵耀的遗像仔细地包好,放在一个特制的盒子里。
“老公,搬家了,跟我一起走。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她一边收拾一边和赵耀唠家常。
他是她的缘起,在她最懵懂时给过她最纯粹的爱。他是孩子的父亲,却再也给不了孩子父爱。林婉心情复杂,她忘不掉过去,做不到轻装上阵,但她深知未来的路漫长,还有许多变数,唯有一路向前。
不久前,婆婆托赵耀的发小儿捎来话儿,委婉地表达了想看一眼孩子的愿望,因为赵耀弟弟身体的原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未来悠悠将是赵家唯一的后代。
“烦请您告诉她,我们一切安好,不劳挂念!”林婉果断拒绝。她善良,但不代表没有锋芒。
又是一年中秋。
林婉一身素装,带着孩子来到赵耀的墓前。一袭白裙的悠悠手捧鲜花,小心地放下。“爸爸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陪伴我们。”林婉告诉悠悠。
墓碑旁,有一朵凌霄花无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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