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那个被高考逼死的少年

文｜洛子帅

“儿，你的发小大圣走了，被人发现在村后面的大山上。爸爸妈妈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难过。你长大了，要坚强，好好学习，好好生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刚上大学一个月，某一天早上醒来，看到妈妈发来的这条信息，我直接泪崩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连日里的担心终于结束，换来了更折磨人的悲痛。

我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陪伴我大半个少年时光的他，出于某种不得知的原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阵阵悲痛袭来，我第一次感觉，死亡距离年轻的我们这么近。那时仍是盛夏，天地像一个闷热的蒸笼，我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寒冷。

1.

我出生在西北的一个小山村，那地方的人们大多朴实，邻里和睦，就连隔了好几辈的远亲都认。

大圣就是我的一个远亲，我亲房家堂姐的孩子。

堂姐在她豆蔻之年嫁到我们村北边的山上，一个更偏的地方。虽然那个村庄目光可及，但走过去要花费很长时间。堂姐婚后过得很幸福，姐夫对他尤为疼爱，不久便有了大圣。

有一年，爸爸去那边有事，我恳求再三，他便带了我一同前往。

山路盘旋，我们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才到达。大圣家在村口，家里只有三间新房，排成一排，围墙还没砌起来。

我口渴难耐，面对堂姐一家人的问候，直接说了一句想喝水。他们听后笑了一阵，“山路把娃娃走吃力了”，然后让大圣带我去喝水。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黝黑的皮肤，瘦高的个子，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拿出家里的杯子，给我泡了杯糖水，又找了个杯子来回倒水，水一会儿就凉了。然后，他冲我挤了个笑脸，“凉了，可以喝了”。我尴尬地回应他，“谢谢。”

我那会还是一个害羞的小孩，喝完水不知道干什么呢，呆呆坐在那里，只觉空气中弥漫着不自然的感觉。

他突然问我，“小霸王游戏机你会不会玩？”我猛地一下来了精神，那会，小霸王刚火起来，在家里，爸爸每次都让我玩一小会。

我们打开游戏机，不约而同选了魂斗罗，两人一组，搭档冲关。我们配合地很默契，一路冲到了第五关。那是我第一次连过那么多关，丢掉手柄，在地上蹦哒起来，他也激动不已。

后来，我们去屋外的田陇上散步。当时正值春天，万物复苏，一片嫩绿。我们都被大地的生机感染，两人自由穿行其间，欢快地交谈。我记得他说，爸爸妈妈为了他们很辛苦，他一定要听话，长大了好好孝顺他们。

他真是个好孩子，那会儿是，后来也是。

2.

吃完午饭，我就回家了。又是长长的山路，回去倒头就睡。后来，我也渐渐记不起他了。

有一天晚上，我在家写作业，妈妈告诉我，大圣转到我们学校了，明天就过来，和我同班。

我绞尽脑汁，才想起那个黑瘦的男孩。

第二天，果然见到了他。他又长高了一些，还是那么黑，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的时候还有点怯场。

班里少有新鲜事，大家又都是孩子，对于新同学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跑过来围着他问东问西，他认真地一一解答。

他还记得我，看到我的时候，特别开心，说很高兴和我做同学，以后可以一起玩了。我对上次玩魂斗罗冲关恋恋不忘，索性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带他到我家打游戏，依然配合默契，依然欢畅淋漓。不出几天，我们已经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他上学很辛苦，由于山路很远，一般早上五点起来就往学校走了，中午在他外婆家吃饭休息，晚上一放学又着急往家赶，冬来暑往，每一天都是这样。但这些经历锻炼了他坚强的品格，他比同龄人总是懂事很多。

有一年端午，学校临时放假一天。我们都很激动，纷纷约了出去玩。有人提议去学校对面的大山看看，顺便整个野炊什么的。我和大圣都很感兴趣，加了进来。

于是那天下午，我们偷偷从家里拿了简易版的锅碗瓢盆出发了。顺便带了些土豆，想着在山上烧着吃。山路崎岖，但景色还不错，年少的我们不知疲倦，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山顶。

站在山巅，家乡的风光一览无余。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村庄环绕着苍绿的树木镶嵌在山上。看着生我养我的土地，我第一次感觉我们是多么渺小。

我们在山上走走停停，嬉笑打闹。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便决定找个地方开始我们的计划——野炊。

最后，我们把地点选在了山林旁边的一个凹口处。一是此地靠近树林，取材方便，二是是一个凹口，方便生火烧东西。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们拿出火柴准备点火。突然，从林中蹿出来一人。手拿棍棒，头戴安全帽，凶神恶煞，大声呵斥我们，“你们是哪个村庄的，在这里干什么？”

他让我们站一排，开始严肃训斥我们，扬言要找家长，家长不来，他不放我们走。

我们都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我们都是跑出来的，这事要是让家长知道了，可就惨了。

这时候，大圣站了出来，开始和那人协调。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那人一下子就松了口，同意让我们回去。

下山的路上，大家都对大圣敬佩不已。只有我知道，因为他的经历，他早已比同龄人成熟了很多。

大圣学习很刻苦，他的成绩从一开始的下游慢慢跑到了上游，他一直在践行当年说过的话，他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学习，长大了好好孝敬他们。

3.

小学毕业后，他去了他们镇上上学，我去了我们乡里，从此便分开了。

妈妈偶尔会提到他，说他学习退步了，可能会转学。

果然不出一年，他又转到了我的学校，依然和我同班。那一年，我们都14岁了，开始慢慢懂事，大圣更成熟了，处理起问题来有条有理，班主任选他当了班长。

全班在他的带领下，在年级经常露脸，什么拔河比赛，篮球比赛，只要能显现班级团结的，我们都做的特别好。老师们和同学们都很看好他，他因此也认识了不少人。

我那会只知道学习，除了成绩在年级靠前外，其他的平平常常。有次，我在教室前面的走廊玩的时候，不小心把同年级的校霸给拌倒了。校霸扬言要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接下来的几天，我吓坏了。整天六神无主，一听到同学叫我，便吓得一脸苍白。

大圣知道这件事后，找到我说，这事交给他，让我别担心了。

果然，后来那个校霸一直没有找过我。我听别人说，大圣为了我，自己挨了好几次打，才摆平了这件事。

我知道后，很感动，心想这辈子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大圣的篮球打得特别好，那一年他带领我们班一路过关斩将，取得了年级冠军。那个时候，他是老师心中的好学生，是同学们心中的老大哥。

4.

初中毕业后，他去了他们县城，我去了我们县城，这一次是真的分开了，好长时间再没有见过面。

每次知道他的消息，都是妈妈告诉我的。

“他现在学习挺好的。”

“他好像谈了个女朋友。”

“他不好好学习了，常去外面鬼混。”

我刚开始挺关注，后来也就当故事听了。妈妈的话也是听的传言，可信度不大。

高三毕业那年，我发挥失常，分数超过一本线没多少。本来想着问问大圣考得怎么样，又怕他问我成绩，便再没问过他。

在我快去大学报到的时候，传来消息，说他失踪了。他因为高考没有考好，家里人逼得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我听后老担心，总感觉会出什么事。我开始自责，没有在高考完就问他分数，没有在第一时间关心他安慰他。

5.

在我上大学一个月后，妈妈告诉了我这个恶耗。

时至今日，我想起来还一身寒意，深深自责。可能当时我关心了他，他也不至于走极端。

关于原因，后来有人陆陆续续告诉了我。

他走到这一步，一方面是父母施加的压力太大，成绩出来后，甚至恶语相向。另一方面是他谈了个女朋友，得了白血病，也治不好了。

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他离开了，在远处的某个山顶，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我猜想，他临走的一刻，一定望过这片山川，望过不远处的那个家。

他的尸体被山间劳作的农民发现，发现的时候已经腐烂，凭着衣服，他的爸妈认出了他。

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况还是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宝贝儿子。他妈的哭声响彻了那片山谷，但是她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以前的很多同学经常问起他的情况，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一直回避。有的锲而不舍，想问个究竟的，我也再不和他联系了。

这是我心里再也不愿揭起的伤疤，祝他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我的好兄弟！

把真实生活讲成故事：简书真实故事征集计划第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