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年大年初一的早上,天气放晴,略有小风。树木皆像娴静的妇人优雅的立着;田里一望无垠的绿色油菜,诉说着春的深情;小草在柔风里慢慢醒来,舒展着慵懒的身姿;周遭时不时传来鞭炮的惊呼声,那绽放的红色“外衣”四处显摆在家里家外以及亲人的坟头上,看得人心头一阵暖和。
人们脸上无不洋溢着过新年的喜悦,碰头时都不忘恭贺一番,唯独张伯母愁眉不展。
02
早晨九点多钟,母亲路过张伯母家门前时,一个人坐在后厢房里正端碗爱吃不吃的张伯母,听得母亲声音匆匆跨步出来叫住了母亲,习惯性的拉起了尖锐而又细长的腔调——“哎——哟!玉婶娘,你看,你看,八百年不端碗饭我吃,端一回就给两片肉!你看!你看!”身子边凑向母亲边用筷子翻动着两片肉,一脸嫌弃的样子。
“有两片肉吃就不错了,还在挑三拣四,你八十几了吃了他几片肉啦?有吃的就不说了,再说两片肉都沒得了。”母亲调侃她道。
她愕然地看着母亲的脸开始若有所思,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默默转身进去了,重新坐在椅子上盯着碗里的两片肉,如同数着饭粒似的吃了起来。
原来早上是张伯母二儿子的儿媳妇送了一碗饭过去给她,她看见碗里只有两片蒸肉顿时心有不悦。
她已经八十四岁,二儿子也已接近六十了,头一遭吃上了儿子家的饭,还是孙媳妇给端过来的,她想不通怎么就只给两片肉呢?
02
说起来张伯母也是个苦命之人,老伴已走了二十多年。一生育有三子两女,小儿子出外好多年并已在外置地做了房,她就住在小儿子以前的矮塌平房里。大儿子原先的房子是与小儿子的房子连着的,后来拆了做了个大三间带拖厢的平房。二儿子原先在前面三百米处的大禾场上做了大三间,这几年回到他哥哥右手边盖了栋楼房。
张伯母平素喜欢做点小生意,卖卖零食,下半年加卖柑楂,每年都会在菜园里种上一小片柑楂。
她比较爱热闹,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虽遇事有点爱一惊一乍,但脾气挺好,最重要的是不计仇,用母亲的话说要是换成是她遭遇儿子的打骂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03
农闲时儿子们不找她,也很少照面,农忙时她可就“抢手”了。
“帮我洗衣服去!”
“帮我栽棉花去!”
“帮我点豆子去!”
……
两个儿子轮翻喊她做事,帮二儿子做事总是挨那两口子的骂,从来都是做事之后自己回家烧饭吃。
帮大儿子做事通常有饭吃,每年的团年饭也在他家吃。但嫌她嘴太啰嗦,说得令大儿子不痛快时便会大肆乱骂,有时还会挨上两巴掌。因他不成器,老婆、孩子除了过年都不在他身边,还偶尔会逼着老母亲给钱打牌。
04
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有一次张伯母怕儿子逼钱,把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大大小小的纸票共计两千块钱,用塑胶纸封好放在房顶上瓦片与椽木之间夹着,隔三岔五搭个梯子爬上去用手去摸摸,每次摸过了心就会很踏实。
差不多快过两年的一个淫雨霏霏的天,她突然又想起了那笔钱,像往常一样去摸,有点软?!她手一猛伸进去拉了出来,热血直往头上冲。小心翼翼地打开来一看傻眼了,那哪是钞票啊,分明是一摊黑泥。
“哎——哟!哪么得了的哦,我的钱一哈烂了哦,我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攒了好多年啰。”她浊泪泗流,手捧“黑泥”跌坐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着。
听得伯母的哀嚎,大儿子闻声冲进了暗黑的房间。瓦缝间泻下的光亮不甚分明,在伯母的沟壑间跳跃,泪水和着鼻涕汇聚在鼻尖下盈盈欲滴,那像被抽干了肉脂的脸皮有点惨白。
“啪!啪!”两巴掌落在了伯母干瘦的脸上,骂将开了。
“你个老婆娘,每次找你要钱都说沒得,你情愿等它烂了,还哭你的妈的个ⅹ!”一双怒目逼视着她。
被打了的伯母哭得更伤心了,索性往地上一躺乱蹬着腿翻过来滚过去的哭,手里紧抓着的黑泥被攥得一小团一小团的在分离,从指缝间挤落到地上。
二儿子得知也跑过来语速很慢地骂道:“叫——你——买——点——东——西——孙——伢——吃,你——象——要——你——的——命,活——该!再放钱的钱时候跟我们说声!”他向来说话蔫性子,说完一脸欠揍的笑着。
“哎——哟!没良心的狗日的们啰!”她滚得更欢了。
那摊黑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的,大儿子奋力掰开她的手,出门使劲扬到了厢房后的河里。
05
大儿子打了她多少次巴掌不甚清楚,村人皆晓;二儿子骂了多少次也无人统计,妇孺皆知。活着要是尽挨打骂,可能会有人说宁愿不活,可她依然身板硬朗,走路带劲,从不甘寂寞,经常和那帮年纪相仿的姐妹们谈笑风声,还爱打小纸牌。
听母亲说他二儿子这是在给儿子媳妇做榜样呢,送起了有“两片肉”的饭,是怕自己以后像伯母前些年一样无人问津吧。
我沉默了,不知该怎么说好,但总归是为她欣慰的,往后儿辈的行为定会有所收敛,因为孙辈在看着呢,至少大年初一会有一碗饭吃,还有两片肉……
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5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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