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 水晶鞋

作者: 盘丝师太 | 来源:发表于2018-05-07 12:11 被阅读0次

    养心殿内。

    仙宗皇帝屏退左右,侧卧在榻上。昏暗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时明时暗。

    段贵妃与皇后郑氏并排跪在地上。

    段贵妃拭一拭眼角的泪水,深深拜倒在地:

    “皇上明鉴,先前您总斥责臣妾胡说,如今臣妾拼死也不敢不说了,皇后娘娘她,私通他人,臣妾已命侍卫将那人拿下听候皇上发落。皇上,那不是别人,正是庄静公主的驸马,您的妹夫吴世厚吴大人啊!”

    皇后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段贵妃爬起来絮絮道:“皇上,您这半年,再未踏足后宫半步,臣妾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事的缘故,臣妾等即便受些牵连冷落也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您,可万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

    皇帝悠悠道:“太后过身尚不足百日,你倒嫌我,朕,冷落你了吗?”

    段贵妃大惊,深深叩首:“臣妾万万不敢!”

    皇帝换来首领大太监:“王一,先来将段氏带下去听候发落。我与皇后要单独说上一说。”

    段贵妃大惊失色:“皇上!臣妾一片忠心,为何要发落臣妾?”

    大太监王一足有七十多岁,半年前皇上突然将他从太后处调到御前,反而将用了二十多年的太监刘二打发到太后处做首领太监,两人掉了个个儿。眼下王一拄着拐哆哆嗦嗦走上前来,险些搀不住泪水涟涟的段贵妃。他叹一口气:“贵妃娘娘莫要难为老奴,快些走吧。”

    段贵妃哭哭啼啼地被拖走,一边嚷嚷着:“皇上,您变了一个人儿!”

    皇上并不理会她,只对着皇后道:“你起来吧。”

    皇后并不起身:“我有罪,不敢起身。只是此事,并非段氏所言那样。”

    皇帝:“为何不称臣妾。”

    皇后深深跪拜,良久方道:“兄长,我并非皇后,我乃是庄静公主。”

    皇帝不见意外,只轻轻一声:“哦?”

    皇后长叹一声:“此事,要从半年前说起了。兄长可还记得半年前,番邦小国吐了饭国,曾向我朝进贡了一批奇珍,其中有四双奇怪的鞋?”

    皇帝点头:“确有此事。我也得了一双呢。”

    皇后:“正是那鞋出了怪异啊……”

    半年前。

    番邦小国吐了饭国派使臣前来进贡。旁的均是些寻常宝物,唯有四双鞋子颇引人注意。四双鞋子均为整块水晶制成,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吐了饭使臣介绍:我国自山中开采出一块巨大的水晶,由巧匠制成了这四双鞋子,如今正值酷暑,此石触之生凉,正宜进献上国贵人。

    皇帝亲看了这四双水晶鞋,只见四双鞋子尺寸样式都一样,均比平常鞋子大许多,于是下旨分配,皇帝自留一双,献给太后一双,赐予皇后一双,赠予皇帝同母之妹庄静公主一双。

    庄静公主年方三九,乃仙宗皇帝唯一同母幼妹,备受尊宠。得了这水晶鞋子,她也并未当什么稀罕玩意儿,那鞋子虽剔透,但坚硬沉重,根本无法平日穿着,但确如使臣所言,触之生凉。时值盛夏,入了夜也是闷热难耐。庄静公主夜里睡觉的时候将水晶鞋套在双脚上,感到十分凉爽,入睡异常顺利。然而,醒来的时候……

    庄静公主甜睡一夜,醒来发现驸马吴世厚不在身边,颇感意外,细一观察,自己竟不在自己床上,不由吃了一惊。她连忙起身,发现脚上的水晶鞋仍在,身上的睡衣却不是自己的。再仔细看看四周,床铺也不是自己家的。

    床前挂着纱幔。室中有人听闻庄静公主起床,连忙上前挽起纱来,竟是皇后贴身侍婢容氏,她满脸堆笑:“皇后娘娘,您起来了?”

    说到此处,皇后,应当说是庄静公主,忍不住哭了起来:“那一日起,不知怎么,我就成了皇嫂了!”

    庄静公主惊愕地任由容氏等一众宫女摁在梳妆镜前洗脸上妆。她对着圆镜看清了自己的脸,千真万确是皇后郑氏的脸。一众宫女为她涂脂抹粉,束发盘髻,佩戴华丽精致的首饰与发饰。庄静公主却在镜中捕捉到自己眼角的细纹,不由悲戚暗生。皇后郑秀年方四九,比庄静公主足足大九岁。她的九年青春就这样没了!

    皇帝闭着眼睛,似听非听,悠悠问道:“你变成了皇后,为何不向我禀报呢?”

    庄静公主摇头:“此事太过荒谬,我未曾向任何人讲起,到现在也只有吴世厚知晓。当日我思忖再三,只有那双鞋颇为可疑,于是入夜之后我便穿上它再睡一夜,期盼一觉醒来我能再做回公主,一切如常,可是,次日醒来,我还是在皇嫂帐中,什么都没有变回去!”

    皇帝轻轻叹口气:“连你屋里的奴才,你都没有支会此事?”

    庄静公主的膝盖跪在硬石铺就的地板上微微疼痛,她不由自主地挪动了一下。皇帝道:“起来说话吧。坐到我身边来。”

    庄静公主比之先前段贵妃在旁咄咄逼人之时大胆了不少,立刻起身坐到皇帝脚边絮絮道:“我身边奴才皆是先前皇嫂的心腹,如何能对她们言说。事后我发现那双鞋,无论再怎么穿,也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皇帝直起身子坐着,伸手拈起一枚核桃酥,咬下一小块:“那么现在公主府中的“公主”,又是谁呢?”

    庄静公主记得皇帝并不爱吃核桃酥,总嫌此物太甜,眼下略有些吃惊,然而她并没说出来,只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我也猜想,是不是皇嫂如今附到我的身上去了。我曾多次派人去公主府请“我”入宫中叙话,想探探如今的庄静公主到底是谁。怎料她一直称病,至今不曾与我见面,想这其中,必有古怪!”

    皇帝像蚂蚁一样小口啃着核桃酥,渣渣掉了一身。他瘪着嘴嚼个不停。庄静公主忍不住道:“皇兄,您的样子,跟母后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皇帝却并不接她的茬:“你跟你皇嫂向来没什么交情,突然以皇后身份再三邀约公主入宫叙话,满宫里都觉得奇怪了,她怎么敢来呢?于是你便叫吴世厚进来跟你叙话?”

    庄静公主微微脸红,羞赧道:“那本就是我的驸马。”

    皇帝抖一抖身上的酥渣:“吴世厚倒是听你的话。你一召见,他就来了?你现在的身份可是皇后啊,可见他本就是个心怀鬼胎的!”

    庄静公主闻言立刻为驸马辩解起来:“皇兄错怪他了。他说,如今公主府里那个“我”,自从那一日,便再也不让他近身了,只日日出门游逛,都懒得看他一眼,可见有异!”

    皇帝:“那么如今公主府上的庄静是谁呢,皇后吗?”

    庄静公主黯然:“此事我不能确定。至今我未曾见过她一面,吴世厚也不能得见。现在她的身份是公主,没她的首肯,驸马也不能与她见面呢。只是听闻,她在我府中玩得甚是开心,成日里带着大批仆从四处游玩,还大肆置办衣裳首饰,这半年几乎将我的家底花完了!”

    皇帝:“你可莫要哭穷,昔日你还是你的时候,宫里也没少给你钱呢!那么吴世厚信了你的说辞,知你是真的公主?”

    庄静公主:“我将他招来,说了几件只我夫妻二人知道的事,他便信了。我如今凭空长了九岁,蒙他不嫌弃。皇兄,你莫要治他的罪啊。”

    皇帝怒道:“蒙他不嫌弃?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你如今是皇后的身子长公主的心,那一个是轮得到他嫌弃的!虽然你比以前丑多了……他不过一个富贵闲职,能娶了嫡长公主,已是祖坟冒青烟了!”

    庄静公主笑道:“皇兄话不能这么说。皇嫂那个人,固然没有你说的那么丑,可你自己也不甚喜爱呢。不然这半年多你都没见我几面呢。话说回来,皇兄这半年,不曾宠幸后宫任何嫔妃,以前那个段贵妃,那样得意,如今您也弃置不理了。”

    皇帝道:“段氏那个狐狸精,怎么能跟郑氏比呢?”

    庄静公主叹口气:“这半年我上了皇嫂的身,才知她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这个段氏日日生事,明里挑衅暗里下绊子,恨不得把我弄死了她来当皇后。枉我当公主的时候,她时时谄媚,隔三差五赠送珍奇礼物。我入宫觐见母后的时候,她在旁边拉着我嘘寒问暖,比亲姐妹都不差,啧啧,真是……”

    皇帝不屑地哼了一声:“段氏妖媚,我早就看着不顺眼了。”

    庄静公主反驳道:“皇兄,您一向宠爱段氏,没少帮着她欺压皇嫂,如今为何这样说呢。”

    皇帝不置可否,招了首领太监前来:“王一。传我懿旨,贵妃段氏妖言惑众,赐毒酒。”

    庄静公主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皇兄息怒,段氏虽狠毒妖媚,并不曾要了我的性命,她好歹也伺候了您这么多年,不如饶她一命吧。”

    皇帝闭上眼睛摇摇头:“你就是心肠太软了。你饶了她的性命,如今你跟我说的这些事,当如何去跟天下人说呢?且你不想要她的性命,她却真真儿想要你的性命啊,我的儿?”

    庄静公主闻言猛然抬头:“您叫我什么?”

    皇帝望着高处的琉璃五彩宫灯出神:“那水晶鞋,我跟皇帝也都有啊。”

    庄静公主震惊之极:“您是,母后?!!!”

    皇帝不再掩饰,明明是个中年男子的样子,如今在庄静公主面前举止完全是个老太太的样子,佝偻着后背,明明有牙齿却瘪着嘴:“我的儿。三个月前过身的,乃是你的皇兄啊。那时候你哭得那般伤心,根本不像儿媳而是亲闺女啊,那时候我便知道,如今的皇后,八成是你了。”

    庄静公主眼中盈盈含泪,忍不住跳到塌下对着皇帝跪拜:“母后!”

    皇帝,如今该称太后,长叹一声:“只怪我原先的皮囊不济,你皇兄,他只能早早去了。”

    庄静公主:“我道是母后这最后几个月怎么恁般古怪,除了皇兄谁也不见,原来她,她就是皇兄啊!皇兄他自己知道,您,跟他换了吗?”

    太后从榻上摸出一个美人捶镇定自若地自己敲着小腿:“说起你皇兄,看着是个昏君,没想到这些年的皇帝还真是没白当,还挺沉得住气,我俩掉个儿之后整整一个月,他一声没吭,就那么在慈宁宫蹲着,也不来找我,那时候我也吃不准到底那个太后是谁啊,只能先硬着头皮替他当着皇帝。后来么,你也知道,为娘我早就一身是病了,一个月后她实在是病得厉害,都咳血了呢。我便顺势去慈宁宫探望,顺便想探探到底谁附在我身上了。结果我往他床沿儿上一坐,他就扯住我的袖子,小声叫了一句,母后?”

    庄静公主见了亲娘彻底放松下来,自己站起来端起太后面前的青玉斗饮了两口茶水:“渴坏我了。母后何须如此谨慎,你既上了皇兄身上,那如今的太后必是皇兄无疑,还有什么可猜的呢。”

    太后抢过玉斗:“你怎换了副皮囊还是这么没大没小,我的东西拿去就用。你说得轻巧,那你自己还不是半年也不敢承认自己是谁。而且你别忘了,那古怪鞋子有四双,你怎地就知道谁被换成了谁!”

    庄静公主拍手道:“如今可分明了。四双鞋子,三个人已经确定是谁了,如今入土的是皇兄,我府上的是皇嫂。可怜皇兄了。说来母后当真厉害,这半年您做皇帝,竟也不比皇兄差呢!”

    太后撸下手上的翡翠佛珠慢悠悠盘了起来:“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呢,每日随性吃喝玩乐罢了。那朝堂,倒是比你皇兄在时还安稳些。可见做皇帝是这世上最轻松的差事!”

    400公里外。“古人牧场”项目A组16号观察室的40组显示屏分别从不同角度显示着养心殿内的实时画面。主显示屏上,当太后说出“做皇帝是这世上最轻松的差事”之时,在座的12名观察员同时发出了鄙夷的嘘声。

    观察员蒋符摇头不止:“你当然轻松了。仿古亚洲模块统共千把研究对象,4万多人伺候你们,能不轻松吗?”

    硕士生导师白鲸鲸示意大家安静:“这是大家的毕业研究课题,请严肃一点。这次古人牧场这个课题很难得,本来只是研究记忆优盘的性能的,是经过很辛苦的争取才让各位心理学专业的同学加入课题共同研究,希望大家能够珍惜呢。”

    女生粟萍举手发言:“白老师,其实今天这个结果咱们在半年前就已经得出正确猜测了,我们这样连续跟踪记录了这么久,是不是有点浪费时间呢?”

    白鲸鲸:“现在就说得出正确猜测,为时尚早吧。公主府里那个,可还没说她是谁呢。”

    众学生愕然:“四个优盘,三个人都确定身份了,第四个还有必要再查吗?”

    白鲸鲸淡定地看着众人:“目前记忆优盘的开发还在初期阶段,你怎么能确定公主跟皇后就是对调了?有没有可能现在府内的公主还是公主,只是她的记忆被复制到皇后身上去了?或者说两人只有部分记忆对调,另一部分重合?那么现在的公主还是不是能称为公主,还是公主与皇后的结合体?另外入土的就一定是皇帝吗?太后有没有丧失部分记忆?还是太后依旧保留了皇帝的部分记忆,只是她还没有察觉,或者察觉了也不愿意说出来?”

    众学生发出感叹:“好复杂啊。这要观察到什么时候?”

    白鲸鲸站起来,严肃地环视学生们:“在这个年代,人的寿命已经超过1000岁,相信不久的将来就能实现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了。我们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蒋符长叹一口气:“这些仿古亚洲人心机也太深了,有什么都憋着不说,他们要是憋一辈子,我们还能等他们一辈子吗?”

    白鲸鲸:“如果他们死去,记忆将由专门的电脑进行读取分析,所有憋着不说的事情都会昭告天下的。”

    粟萍:“所以要一直等到他们死啊。”

    白鲸鲸:“古人牧场的初代研究对象,都是从古人类遗骸中提取基因后通过人造子宫孕育的,二代以后的研究对象就都是他们自然繁殖的了。这也是为了在人造子宫孕育技术全面普及的今天保留一部分自然分娩的生命样本。因为我们禁止现代先进科技对他们的生活进行过度干预,通常他们的寿命都不会太久,七八十岁算高寿了。即便等到他们死了,你还依然年轻嘛。”

    粟萍感叹:“死后的所有记忆都要被读取昭告天下,这跟古时候说的地狱审判差不多嘛。干点啥破事都瞒不住啊。白老师,等过个一千多年我们死了,不会也被读取记忆吧。”

    白鲸鲸不置可否:“别白担心了。你的记忆有什么惊人价值,值得后人读取呢?”

    粟萍被噎了一句,不动声色地看向别处。

    白鲸鲸话锋一转:“况且这些研究对象,不用等到死后,就在世的时候,也是全天候接受监控拍摄的,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蒋符将7号屏幕的影像放大。屏幕上两个太监正给段贵妃灌下“毒药”。他转身向白鲸鲸汇报:“白老师,现场工作人员已经完成对研究对象段黛的麻醉工作了。”

    白鲸鲸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好的。请他们将段黛运出古人牧场区,送往我姐姐那边吧。这可是她们组下一步研究课题之中的关键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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