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资格谈迷茫

作者: 若水如意 | 来源:发表于2018-02-05 12:35 被阅读223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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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  2月  5日  星期一    晴

    我站在北京大学的未名湖畔,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湖畔周围飘着柳枝,湖面荡起一圈圈波纹,偶尔有几只鸭子游过。这种场景和记忆深处于杰和我说的相似。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北京。在我的认知里,她该在这里的。

    我和她在同一片天空下,是否会相见呢?

    十年前,我和于杰是最要好的朋友。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的友谊终会随风消散。

    于杰说话声音清脆,带着一股老北京的口音,笑起来两个梨涡,一双桃花眼,轻易就迷倒一片男孩。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生,在人群里会被迅速淹没。我们能成为好朋友真是稀奇。

    我们是同学,我常常对她描述的世界向往不已,甚至夜里做着美梦。

    她说她七岁以前都在北京上学,后来因为户口在老家,不得已回家上学。可寒暑假她仍然在北京度过。她对北京太过熟悉,她总说那里才是她的故乡。她家亲戚在北京有着众多产业。她的父母在北京做着小买卖。她常常都是跟着她的哥哥们到处玩。

    她跟我说北大校园有着众多古建筑。一座高高的水塔是古代供水的装备,坐落在未名湖畔。我说未名湖我知道,就是那个课本里环境清幽,湖边的柳枝随风飘摇,时不时有水鸟飞过。那是承载着北大众多学子梦想的地方。

    她跟我说清华大学就是一座皇家园林,那里有假山荷塘,小桥亭榭。我说荷塘就是朱自清先生写下《荷塘月色》的地方吧,朱自清先生笔下的荷塘有一种静谧迷人的美。柔柔月光洒在荷叶上,荷花随微风摇摆,走过去一阵芬芳。

    她说爬长城很累,一天下来只想摊在沙发上。圆明园里都是些破石头,没有什么看头。她说夏日的天安门广场,骄阳炎烈,没有一点树荫。那些老北京的街道,她闭着眼睛都能转。这些我不太清楚了,北京离我那么遥远。

    她说她二哥是某大学校草,换女朋友比翻书还快,她大哥已经继承家族企业,给她的名片都是白金卡。我很难想象出她在北京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用一句很流行的话就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我想她一定是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小公主,可她却与我这个灰姑娘是好朋友。

    我借她的口中知道外面的世界,向往外面的世界。我不敢想能去北京清华那样的高级学府上学,我不是学霸,压根没想过。

    我们每天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睡。她没有公主的脾气,待人和善,有些调皮。我曾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2007正值中考。冬雪化,春花开。教室里一片朗朗读书声,大家都在为升学努力,我却无心学习。

    2006年夏天我的爸爸病倒,我每天闷闷不乐,学习成绩持续下滑。给爸爸看病花了不少钱,可就是不见好。家里经济条件一落千丈,周围的亲戚都避之不及。一时间我看遍人情冷暖。

    爸爸得了肝炎,腹部积水,浑身瘦的皮包骨头,只有肚子胀的像怀孕8个月了似的。一开始他还能站起来走走,后来只能躺着。他本来脾气很好。可病痛难忍时,他开始发火,任性得像3岁小孩。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我印象中的父亲总是会温柔地摸着我的头。我会亲昵地蹭着他胳膊撒娇。他有好东西都给我留着,爱给我买头花,买新衣服。他性子温柔,对妈妈从没发过火。

    爸爸终究是离开了我们,那天晚上没有月光。爸爸痛得在床上蜷曲着身子翻来覆去,面容扭曲直冒汗。妈妈一遍遍地给他擦汗,满屋子都是父亲的痛吟声,和妈妈轻声的哭泣声。我和弟弟在旁边站着,素手无策。

    妈妈让我们去找医生来给父亲打一剂强心针。我知道这是第二次打这种针了。我最怕黑。那天晚上,我和弟弟穿过几条小胡同,打着手电筒,一路跑去叫了医生来,回到家已是满身大汗,我的心怦怦直跳。

    打完针爸爸平静了些,到了凌晨他又开始发作,他就在痛苦中走了。那一天正是他的生日,没想到也成了他的祭日。

    我不吃不喝,本来就瘦小的我,看起来比同龄人更显得营养不良。我木然地看着妈妈和哥哥红肿着眼睛把爸爸拉走火化。我哭不出来。一直到爸爸被下葬,我像个木头人一样,被那些所谓的亲戚指挥着一步步走向爸爸安息的地方。

    当我意识到爸爸离我而去时,是妈妈说如果我考不上高中,就要出去打工。我不想出去,我怕吃苦。我蹲在墙角流着泪想爸爸,他在的话,一定不会让我辍学。

    我知道给爸爸看病花了很多钱,妈妈没有能力供我们三个读书,弟弟还小,哥哥要读大学,只有我出去打工。我在这种纠结中一直到初三,我没有去参加中考。

    春末夏初。

    中考前,同学们都紧张的恨不得24小时坐在教室里学习,准备考试。我把于杰拉到操场上,准备告诉她我的决定。

    天上繁星点点,偶尔有微风拂过她的长发,阵阵清香扑鼻。我多希望我们能永保青春,这样的时光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我悠悠地叹了口气。我从未和她说过我家的情况,一是我的自尊心作祟,二是我不想让她同情。我羡慕她的一切,在她面前我永远自卑。

    “你最近怎么了?”她看着我,首先打破沉默。还是那老北京的口音,那个时候她是我们学校普通话最好的。经常会主持播音。

    “我要辍学了。”我轻轻地开口,不敢大声,我多希望她没听见。我不敢看她,自顾看向操场上其他人的喧闹嬉戏。

    “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考高中,读大学,去北京吗?”她带着惊讶一声声问我。

    “杰儿,我家里出了点事,我不得不辍学了。”我有些颤抖,低着头,捂着脸,默默流泪。我没有能力扛起生活给我的压力,不得不像命运低头。

    她沉默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久久不放下。我也不想她放下,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我说等我出去挣钱了还会去找她,我们约定在北京大学见面。5年或10年,我们总能见到的。我们相互写信,有电话了可以打电话。当时我们都没有手机,她家里的电话留给了我。

    我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学校。我没有和她告别。我悄悄地在上课时间走了,只和班主任说了一声。

    在我的老家,早早辍学的女孩都会在短时间内相亲结婚,然后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过着丧偶式的婚姻生活。丈夫常年在外打工,自己在家围着孩子转,慢蹉跎成一个粗嗓门,大腹便便的中年妇女。

    我只知道要逃离结婚生子的生活,逃离既定的宿命。我和妈妈说要出去打工,去东莞那边。我有个表姐可以帮我找个工作。妈妈立即同意,帮我收拾好行囊。

    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兴奋又紧张。我不喜欢坐火车,严重晕车的我,只得选择坐汽车。汽车在高速上快速穿梭。我望着窗外,有些怅然若失。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生活。

    坐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汽车,我第二天中午到了东莞南城。表姐在车站接我,她高高瘦瘦的,一头长卷发染成了金黄色在阳光下泛着光。说话声音轻轻的,很温柔。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我们经理的助理,做着类似文员的工作。

    初来东莞,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新奇陌生。干净宽阔的柏油路面,街道的店铺里摆放着各种商品。

    我们一路坐公交来到工厂,那是一个规模不算大的鞋厂。

    我的表姐因为和经理熟识,给我安排了一个轻松些的工作岗位,也是在流水线。经理对我说:“向你姐姐学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点点头。

    工厂里有很多人羡慕我的表姐。对于流水线的工人来说,做文员,做助理比枯燥无味又辛苦的流水线强太多了。那是他们口中的人上人。

    我住在一栋女生宿舍里,现代式的楼房比老家的房子要气派的多。6个人一小间屋子,上下铺,有空调。用热水,要去走廊的尽头热水房去接。我每天要排队洗漱,和在学校时一样。

    我们一个宿舍里有三个都是我的老乡。她们也是豆蔻年华,却在这里消磨时光。她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那时,我自以为天真烂漫,青春无敌。从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

    我所在的部门下的一个小分部,放在多台冷冰冰的机械,桌子。每人一个位置。每天做相同的东西。夏天没有空调,挥汗如雨。各种化学用品的气味充斥着。我每天加班到深夜,浑身酸痛,感觉自己就像一台机器,不停地转啊转。很多次,我不堪忍受那样枯燥的流水线工作,想走。可我又能去哪里呢?无非四处漂泊。

    工作之余,我会看小人书,会和同事讲故事,会想家,也想于杰。我一直没和于杰联系。她一定在准备中考,学习很紧张,我不能打扰她。我希望她能考上好学校。

    时光匆匆,三个月过去。中考成绩早就出来,于杰也该读高中了。我已适应东莞的生活,渐渐有些麻木。

    周末,我在人声嘈杂的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打完电话后,犹豫着拨通了于杰家的电话。

    听到电话接通,我忙问:“喂,是杰儿吗?我是月儿。”

    “月儿,你现在在哪里啊?”隔着电话,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动人。

    我故作轻松闻到:“我在东莞打工。你中考怎样?去哪个学校上学。”

    “我还好,已经报了市一中。……”她笑呵呵地说,顺便向我吐槽考试的辛苦,但是言语里有满满的成就感。我一边点头应着,陷入沉思。她以后会有新的同学,新的朋友。她会上大学,毕业后她会去北京,会过着与我不同的生活。我在心里说我和她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可我又不甘心。我能怎样呢?

    这之后我没再和她打过电话。

    我不是恋家的孩子。我在东莞呆了5年,期间学了一点电脑技能,换了两个工作,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偶尔和同事逛街,聚会。偶尔会去外地出差,做火车习惯了,居然不再晕车。

    每年的春节,小城淅淅沥沥地下小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霉之气。到处冷冷冷冷清清,店铺都关了门,街上人烟稀少,没有一点年味。想来很多人都回家过年了。我也想家,可我怕回家,妈妈会让我相亲。我不想早早嫁人。

    2012年我应妈妈和哥哥的召唤辞职,踏上回家火车。

    回到家,我找到我的邻居,问同学,四处打听于杰的消息,要到了她的手机号。在这之前,我曾试着拨通她家里的电话,显示空号。

    “嗨,于杰,好久不见了。”我一直当她是老友,以为一切像当初一样。

    “你是哪位?”我听到她的疑问,心中一阵难受,原来我们都变了吗?

    我提醒她:“我是月儿啊?你忘记了,我们是同学?”

    “月儿啊!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我听出她关心我,很开心,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我挺好的,你呢?”

    “我最近有些迷茫了,快大学毕业,我不知道以后干什么。”她叹了一声。

    我不知道怎么开导她。迷茫?这个词似乎还没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迷茫意味着选择,而我没有从来没有资格谈迷茫,我没得选择。

    迷茫的时候,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最后我和她说了这一句,挂了电话。

    后来我们都用QQ微信联系。只是,我们始终未见。

    我出了北大校门,走在北京的街头。现在的北京比于杰曾给我描述过的要繁华的多,高楼大厦林立,遮住了蓝天白云。

    世界在变,我们也在变,可我相信不变的是情谊。

    一条微信弹出手机,我回一个“好”字,脚步轻快地向约定地点走去。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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