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生活在二线城市,爸爸妈妈在闹市区开了个几百平米的超市,条件优越,不懂得什么是吃苦。18岁那年为了爱情,跟着夏枫跨越几千公里,来到偏远山区的农村,成了姐姐今天眼里的一只土著。
记忆中爸爸妈妈就是生意人,从小商店到大超市,一天到晚都在忙碌,我和姐姐基本就在超市的货架后面长大。
稍微长大点的我们偶然会给父母帮忙,小学毕业后姐姐就喜欢站在柜台那儿收钱,我便躲在后面看书。姐姐初中毕业不想上学了,爸爸妈妈也同意带她一块儿做生意,一家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成为家里的“文化人”。
我喜欢学习,喜欢看书,一天到晚泡在书桌前,学习成绩还可以,在班上中上水平,高三那年,家里人创造一切条件,一对一辅导补课,一心想让我考上理想的大学,我也拼尽全力学习,调整好状态,准备冲刺。
那一个周末,我补完课倒了两趟公交,来到爸爸妈妈的超市,家人们都在忙碌,我打个招呼,径直走向库房,那里有房间可以休息,也可以看会书。
走到库房门口,我和正在搬货的夏枫打了个照面,白得刺眼的T恤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一堆货品中央,耀眼地照亮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一个斯文的少年挪动地下的货品,腾出一条路后,毫不犹豫地扛了一个箱子就进了库房。
我追进去看看他是谁?怎么给我家搬货呢?他规划着地方,让其他几人把货摆好,再拍了拍货品。突然回头,一张俊秀的脸,侧面像卡通画上男主,我呆呆地看着那水一样的眸子,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大概是我盯着他愣神了,他腼腆的一笑,问到:“你找谁?”
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找谁?好像我不找谁!”他笑了,笑得很灿烂,很温柔,我也笑了,我笑着看他,陶醉在他的笑容中,也沉浸在自己的笑容里。
他说:“这里是仓库,要不有什么事到外面说吧!”语气几乎是温柔地恳求。我突然觉得自己唐突了,忙说:“没事,你忙,不用管我!”然后逃进自己的小书房。打开英语书,书上画满了他的面孔,换一本化学书,公式的两边都挂满了他嘴角的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温柔的男生,我肆意地欣赏着他的脸,他的笑。
也就那天,我在库房一直待到晚上,家里人忙完,早早下班,要去吃个饭,从来不喜欢凑热闹的我,希望在饭桌上能见到他,爽快地答应了家人。妈妈说我学习压力太大,今天吃顿饭,放松片刻。
饭局让我又喜又悲,喜的是我终于又见到了他,悲的是今天是他和姐姐公布恋情的日子。他是我们家超市库房的经理,听大家说他和姐姐已经恋爱一段时间了,爸爸妈妈对他很满意,从长相到人品夸了个遍,妈妈还不停的给他夹菜。
我欢喜雀跃地去吃饭,一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到后来的心情沉重,黑着脸提前离开,妈妈说这是高三学生特有的症状。一路上我很失落地绕了几段路,一回家倒头就睡,希望明天的我能重新认识夏枫——我的姐夫。
回到学校的我,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高三教室的压抑,让我想出去透透气,一出去就看到姐夫的脸刻满树叶、墙壁、操场,我眼睛所到之处都是,我觉得我眼睛出问题了,给老师请假回家配眼镜。
一路上直奔库房,夏枫正蹲在库房门口,抽着一支烟,烟雾缭绕朦胧了他的脸,愈加帅气了,我不能自拔。他发现了我,先掐掉烟,笑着站起来和我打招呼:“丽莎,你怎么现在回来了?学校还没放学吧!”
我不等他说完,冲过去扑进他怀里,眼泪就掉下来,感觉到他一怔,几秒后,他轻轻地抬起我的脸,用手擦拭我的泪水,他的指尖冰凉,触到我的脸,温柔爬进我的心,整个人都融化了,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实体,我像雾、像花、像雪糕融化成了奶状。
他像安慰小妹妹一样,柔声到:“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收拾他!”我想说是姐姐,但是喉咙被卡住了一样,说不出来,又想抱他,他轻轻地扳着我的肩膀,我听话的转了180度。在我耳边轻声说:“这么大孩子了,让人看见多不好啊!你等着我。”
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拿着湿漉漉的毛巾出来,让我擦把脸,我仰起头撅起嘴,示意让他帮我擦,他又笑了,像哄小孩一样,边给我擦脸边说:“脸都哭得红扑扑,再哭就不漂亮了!”我抓住机会就问:“那你觉得我还是漂亮的吧?”他笑着说:“当然了,很漂亮!不哭就更漂亮了!”谁都能听出来是哄小孩的话,但对我来说很受用,心情舒畅了好多,我得赶快回学校。
以后的每一天,我学习的动力来自于夏枫,我记住变成他脸的英语单词,记住变成他脸的物理公式,甚至老师的脸都变成了他的脸,我津津有味地听着每一节课。当然最期盼的是周末,去库房找夏枫。
爸爸、妈妈、姐姐他们都在超市前面招呼生意,没空到后面来,夏枫他们一起搬货的有三个人,那两人基本都是把仓库的货搬到前面超市去,夏枫就统计数量,盯着库房,他一刻也不能离开,我先去库房里的房间看会书,得空夏枫一个人的时候,从后面突然抱住他,他总是哄着我,让我别欺负他。
我发现他既不敢告诉姐姐,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我,我抓住一切机会,抱他,亲他,他一直在躲,直到有一天我亲上他的嘴,他想躲已经躲不掉了,我们俩在那僵了半天,他开始回应我,我趁势追击,悄悄说:“别和我姐姐约会,我们俩恋爱吧!”他的身体一颤,马上推开我,快步往出走,我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无论他怎么拽我也不放开,何况他又不敢弄疼我,这时候那两个搬货的人进来了,瞪大眼睛看着我俩。
我还是不放手,他似乎生气了,使劲拉我的胳膊,我提高嗓门说:“再拉我喊人了啊!”他突然安静下来,问我:“小妹妹,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当着那两个人的面说:“小妹妹?刚才亲我嘴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小妹妹呢?我就想和你谈恋爱,就想嫁给你!”那两人就像劝架一样,过来劝我:
“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个样子,他好歹算是你姐夫,你想和他谈恋爱,也得和你姐姐说清楚这事才成!”
我一听说的有道理,就放开了他,看他涨红着脸,又气又恼,这人连生气时都让人感觉有一丝笑在里面,真可爱!那一刻我发誓,这个男人我跟定了,一定要从姐姐那儿抢过来。
回到学校,我猜到他们俩人约会的时候,给姐姐打电话,百般阻挠他们的约会。周末再肆无忌惮的和夏枫待在一块,慢慢的他不排斥我了,我们俩有说有笑,我还会缠着他,抱他,亲他,他也不拒绝了,我尝到了甜甜的爱情味,一发不可收拾,想时时刻刻和他待在一起。
库房搬货的那两人是夏枫的老乡,他们让夏枫赶快做决定,选一个,要不与我断绝来往,要不就和姐姐彻底撇清关系,和我私奔。我建议他选择我,因为他和姐姐不可能的,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缠着他,最让他要命的是我们的寒假马上就到来了,我取消了所有的补课,就来守着他。
那一天夏枫郑重其事地问我:“丽莎,你如果跟着我,这辈子就要吃尽苦头,你不害怕吗?”
我斩金截铁地说:“吃苦,我一点儿都不怕!”
夏枫又说:“我家里在很远很远的山区,回去只能种地,那样的日子你也可以吗?”
我充满希望地说:“那样的田园生活,是我向往的,期待的,以前只在书本上见过……”
夏枫已泪流满面,他说:“你个淘气鬼,这么好的日子不过,跟着我受苦,那可是要一辈子……”
我开心地说:“只要和你待在一起一辈子,我什么都愿意!”
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在颤抖,说:“你知道吗?你选择和我在一起,就要抛弃你的家人,抛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还有你考不了大学……”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你迷得我神魂颠倒,我哪有心思学习啊!考肯定也考不好,就不丢那人了,坚决跟你走。”
我和夏枫在他们两个老乡的掩护下,简单收拾了行李,与父母和姐姐不辞而别,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再倒了两趟汽车,来到他的老家西部偏远山区的一个村庄。他的家在村上一个巷子里,家里有几间土房,从房子构造和家居摆设来看,这是一个曾经生活精致的人家,现在已经败落了,院子处处呈现出一片荒凉。
夏枫有一个哥哥,在村头开一个小超市,一家人都在超市,几乎不回来,只剩一个老母亲,看得出来,夏枫的长相就是遗传了母亲,老人家慈眉善目,似乎有眼疾,不太能看清人,一见便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话,我基本听不懂,从老人的眼神里能感觉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夏枫说以前家庭挺好,爸爸是有名的外科大夫,爸爸突然去世后,家里没有了收入来源,母亲的生活过得艰苦清贫,偶然会得到哥哥的接济过日子。我看了看身边帅气的夏枫,对他说:“只要有我们俩,什么事都不难!”
夏枫的母亲说父亲去世时留了一笔钱,给我们俩结婚用。心里感觉很安慰,至少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差劲吧!
一路辛苦还没有修整好,就接到消息:我爸妈赶来了,他们要抓我回去。于是我和夏枫提前逃走了,去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城市,租房子住了半年,这半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因为当时我只有17岁半,等到18岁生日过了才敢出来。
爸妈来到夏枫家一直闹,找不到我不肯罢休,还报警称夏枫拐卖少女,因为证据不足被驳回。没办法,夏枫母亲只能把给我们准备结婚用的所有钱都给了我爸妈,我爸妈想着我过不了那么贫穷的生活,一定会回去找他们。
20岁之前,我时刻跟着夏枫,他比我父母还宠我,哪怕身上还剩10元,一定会用来给我买水果,她的妈妈也宠着我,变着花样给我做饭,我只负责黏着夏枫,什么都不用管。
到了结婚的法定年龄,夏枫的家人和朋友张罗着给我们举办了婚礼,看着红色窗纸,流水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以为这是我幸福生活的起点。
半年后,我怀孕了,不能再跟着夏枫奔波,只能和婆婆待在家里养胎,我们也开始了聚少离多的日子。一个人待着会无聊、寂寞,就不停的给夏枫打电话,搅得他也心神不宁。但是,他依然温柔地安慰我,哄我,听到他的声音似乎就好了很多。
生完孩子,我还以为我可以继续跟着夏枫逍遥,可是孩子一哭,怎么也走不掉了!从此,我和村里别的女人一样,孩子一哭,掀起衣服就喂奶,不管什么场合。
为了孩子,我学会了种地,夏枫不在家,我跟着婆婆去种豆角、西红柿、茄子、土豆,肩头挂着拉绳,拉动载着土豆的车子,和村里别的女人一样,干男人干的活。
七八年的时间里,从田间到灶头,我一样一样学习,每一样技能都能拿得下来,是在这里的基本生存之道。自从有了三个孩子,我的根就稳扎在这里,一步也搬不动了。
婆婆为了给我们带孩子,身体累垮了,没能熬过冬天。她去世后,夏枫再也不能奔波在外,我们一起做了小本生意,他进货,我操着一口方言卖水果,和路人熟悉地打着招呼。
美好的一天从清晨开始,我还在暖暖的被窝迷迷糊糊地睡着,夏枫凑到耳边说:“你再睡会儿,等孩子醒来了,你们一起吃馍馍,喝鸡蛋汤,在锅里热着!”
我问他:“你去干嘛?”
他说:“地里除草。”
“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不需要,你赶中午把店门打开就行了,太早也没人。”
“好吧,你快去快回啊!中午还要吃饭呢……”
“中午你和孩子们吃点拉面吧,菜我洗好了,面也和好了,都在案板上扣着呢,人少的时候抽空炒一下,做好了就吃,不要等我了,我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吃。”
“好,我知道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我和孩子们起床,收拾好,去打开店门,我把几样水果摆到店门外。这里人少,生意也比较淡,我泡了一大盆衣服,边洗边照看着水果。
太阳快落山了,夏枫还没回来,我看水果剩的不多了,挑挑拣拣把不能吃地扔掉,好一点的送给斜对门的李宝儿(有点残疾,常年靠大家的接济过日子),关了店门,带着孩子去地头找夏枫。
绿油油的田地,肥沃的土,蔬菜枝头挂满了果实,夏枫把这片地规划的整整齐齐。不太大的一片地什么都有,看着他的活已经接近尾声,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过去爬到爸爸背上,夏枫笑眯眯地收拾着地头的草。
我们一家人拍了几张照片,绕着小河边玩边往回家走,这条路需要趟过河水,夏枫快速脱了鞋袜,把脚伸进水里试了试,他说:“水有点凉,你们都别玩了,我背你们过去。”
他先把孩子一个一个背过河,再背着我过河。趴在他背上,我有一种踏实感。这个男人这些年对我温柔如故,从来不急不躁,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出去想办法,把我护在家里,让我到现在感觉这个世界是单纯的,人与人之间是互相信任的。
回到家他又洗菜做饭,我说给他帮忙,他笑着说给我们娘几个露一手,我知道他就是为了让我歇一会。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想着凌晨四、五点得起床去市里拉水果,等我们娘几个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心里酸酸的。
许是他的这份坚持不变地呵护,让我踏踏实实跟着他,风雨兼程,从未想着改变,有时候很苦,看见他承担了大部分家庭的重担,我默默地选择改变自己。克服种种困难,尽快融入到这个环境,不知不觉,把我的青春和热情统统留在了这片黄土地上。
孩子慢慢长大,对孩子付出越多越觉得为人母的辛苦,越来越觉得对不起父母和姐姐,我试着联系父母,祈求让他们原谅我年少时的无知。父母问我:“如果人生再来一次,你还会无情地抛弃父母跟着他走吗?”
我说:“如果人生再来一次,说什么都不会离开父母,但我依然会嫁给他——夏枫。”
父母早就原谅了我,也原谅了夏枫,看在对我十几年温柔如故的份上。姐姐受到我们不辞而别地打击后,好长一段时间沉浸在痛苦中,不信任别人,直到一段新的感情治愈了她。
当姐姐在电话中喊我是一只土著的时候,我知道,姐姐也放下了过去。回头看看我自己,裹个棉袄,穿着拖鞋,站在村头,边啃着手里的馒头,边和大姐大婶讨论着村东那家娶媳妇的彩礼,活生生一只本地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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