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一身胖乎乎的白,嘴上一抹亮艳艳的红,是腊八给我最深的记忆。
在我的家乡乌兰察布,每年腊八的前一晚,家家户户要在院子里堆雪人。腊八期间,雪已经积得非常厚了,大雪覆盖了整个村庄,屋顶是白的,院子是白的,柴垛是白的,沟沟壑壑是白的,走在路上,脚下咯吱咯吱的响,一不留神,滑到在雪地上,滚一滚,笨拙的站起来,碎花棉袄上沾满了雪花。
我们穿着妈妈新缝制的厚厚的棉袄,笨笨的棉鞋,戴着妈妈手织的手套,在爸爸的带领下院子里堆雪人。门口有人路过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狗皮帽子,穿着羊皮大棉袄,双手笼在袖子中,和着呼呼的风声,扯着嗓子和爸爸打招呼:“老三,堆雪人了?”
“哎——孩子们要弄了。”爸爸笑着应和一声,继续低头堆雪人。
我们几个孩子来来回回围着爸爸转,跑得满头大汗,抓起雪球往对方身上扔,大声叫着吵着。等爸爸把雪人堆好了,往往天就黑了,月光和着雪光把夜色照得清亮,淡淡的蓝色十分干净,也十分冷漠,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心情。
我和弟弟从煤堆里找两块小小的煤,嵌进雪人的大圆头上做眼睛,再找一截胡萝卜当鼻子。
雪人又大又胖,没有嘴巴,有点怪怪的。
对,嘴巴是要留着的。
留给第二天的腊八粥。
等我们满头大汗的跑回去,妈妈一边帮我们把湿透了的手套和鞋袜脱下来,一边念叨:“叫你们回来不回来,堆啥雪人,冻坏了吧?你爸也真是的,瞎胡闹,赶紧去烤烤!”
我们赶紧搬着小板凳,坐在烧得通红的火炉旁,把冻得通红的小手伸到炉子火红的肚子跟前,手心手背翻来覆去的烤,嚷嚷着:“妈,啥时候能吃红稠粥?”
妈妈说:“才浸上豆子!明天才能吃!”
我们稍微暖和一点,立刻跑到灶台前,看见妈妈把红豆放在水里泡着,清泠泠的,一颗颗的好看极了。爸爸盘腿坐在炕头上,就着昏黄的灯光把豆子里的沙子、草叶挑出来。
“来,把红枣剥了。”妈妈把一把红枣放在炕上,我们嘻嘻哈哈去剥红枣,取出来的枣核还带着一点点枣肉,馋的不行,就放在嘴里,一点点用牙齿啃干净了才吐出来。眼巴巴看着妈妈把剥好的枣收起来,为明天的腊八粥做准备。
不记得当晚吃什么了,只是满心欢喜的睡下,带着期待的心情等天亮。
唤醒我们的,一定是腊八粥浓浓的香味,以及妈妈握着勺子“咚”“咚”“咚”在铁锅里搥腊八粥的声音。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起来了,她早早的把浸好的豆子、米、红枣、红糖全部放在锅里煮,等煮得没有水了,再用勺子一点点把豆子和米搥烂,直到全部融为一体,一锅香喷喷的红稠粥就做好了。
我们的腊八粥与别的粥不同,是绝对的稠粥,一点水都没有,十分有嚼劲,也十分香甜!
此刻炕头热乎乎的,炉子红彤彤的,外面天寒地冻,我们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意爬起来,嚷嚷着要吃红稠粥。
“腊八不起,要红眼啦!”爸爸喊一声,我们磨磨蹭蹭还是不想起。我们家乡的传说,腊八起得迟,要得红眼病的,可是孩子们根本不怕呀!
“你们不起,我就要去给雪人喂粥了!”早就起来帮妈妈做饭的姐姐喊一声,我和弟弟立刻跳起来:“不行,我要去喂!”
然后在姐姐和妈妈的笑声中,我们匆匆穿戴好,赶紧一人端一碗红稠粥,去给雪人喂粥。
没有嘴巴的雪人等了一夜,终于在我们小心翼翼的喂送红粥的那一刻,有了红艳艳的嘴巴,立刻漂亮起来!
每年用红稠粥给雪人安上嘴巴,不知道是我们家乡的风俗还是我们家独有的,我太小,记不起来了。但是依然记得我们穿得圆滚滚的,踮着脚尖,在呼呼的风声中,用筷子蘸着红稠粥,一点点把雪人的嘴巴点红的样子。
有时候很久不下雪,爸爸会带着弟弟去村子的水坝打冰,然后用手推车把一块块洁白而巨大的冰块拉回院子,在院子里用铁锹一点点敲打出一个冰人的样子,然后用铁丝挖出两个洞,填两块煤做眼睛,只是鼻子没有办法用胡萝卜,也就用煤块凑合一下。但是嘴巴,依然要等第二天的红稠粥。
后来,随着生活条件好了,腊八粥里也加了干果、葡萄干、花生米等,可是味道却总也比不上小时候的味道。
昨天晚上姐姐买了红枣,妈妈依然浸了豆子,用电饭锅订好时间,6点就开始煮了。今天早上我要早早上班,妈妈也早早起来,在厨房“咚”“咚”“咚”的搥腊八粥。
“就那样吃吧,您起来干什么?”
“这样才好吃!”
我收拾好了,坐在餐桌上,一勺子一勺子的吃着粥,觉得妈妈在身边,那碗粥,又多了几分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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