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白梨安
-1-
刚下班，一点开微信，就收到菜菜的夺命连环call。
“桃子，在没？”
“你在干嘛呢？不回我。”
“下班了吧？看到请回复！”
我无奈地回了段语音：“刚下班呢，才看到消息。怎么啦？”
菜菜很快回我：“见面聊。”
我想了想，说：“那好吧，玉林南路的那家蜀九香见。”
从天府广场坐地铁，然后转公交，半个小时后我到达目的地。
菜菜居然也到了，看样子她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你怎么才来啊！”一见我，菜菜就一边埋怨一边拽住我的胳膊。
我翻了个白眼，说：“下班高峰期耶，我能这个时候赶到算不错的了！”
蜀九香在成都应该算是排名前三的火锅连锁店吧，生意极好。每逢饭点，店外就排起了长队。
可是今天，菜菜在门口和我碰上面后，就直奔店内。想来她早就到了。
果然，她不仅早到，还连肥牛鹅肠毛肚这些涮锅必备食材都点好了。
“哟菜菜，你今天来得够早啊，是不是又早退了？”我揶揄道。
菜菜苦着一张脸说：“我今天没早退，而是直接就没去。”
“怎么啦？不想干啦？”我停住涮毛肚的那只手。十五秒后，我就赶紧往碗里夹——可不能烫老了，老了就不好吃了。
菜菜看着我，有些迟疑：“那个……桃子……”
我一边把毛肚往嘴里一塞，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她：“嗯嗯你说。”
菜菜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口了。“你说我和陈慕在一起也一年多了，为什么他心里还装着别人呢？”
我吓了一跳，放下筷子，严肃地对她说：“菜菜你可别瞎说啊，我们大家都知道陈慕有多喜欢你，对你多好的。”
菜菜又看了我一眼，笑了。“我知道他对我挺好的。可是你知道吗桃子，我昨天晚上给他擦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机壳里藏着一张女人的照片。”
“不会吧……哪个明星的？”我噗嗤一声笑了。
菜菜撇了撇嘴，说：“真要是哪个明星的倒又好了 ，可那是张有些发黄的大头贴！”
说罢，她就红了眼眶。
我赶紧安慰她：“你快别这样。你问过陈慕了吗？他怎么说？”
一提陈慕，菜菜的眼泪刷刷就流下来。“别提他了。我问什么都不说，气得我晚上跑去酒店睡了一晚。”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了，便说：“这事我不了解情况，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但我觉得你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万一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呢？别影响俩人的感情。”
菜菜委屈地说：“我也想好好跟他谈谈，可是他今天一天都没有理我。”
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小姐脾气又犯了，便没好气地说：“他不理你，你理他了吗？”
菜菜扭捏了一下，说：“没……”
我说：“你看看，你也没理人家。总不能次次都要人家来找你吧。”
菜菜忙把一盘肥牛下进锅里。“好啦好啦，吃饭啦！”
我摇摇头，但也不再说什么。
菜菜就是这么小女孩性情，已经二十五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也难为陈慕了，一直宠着她。
火锅就是要慢慢吃。越吃越有味儿。吃到一半的时候，菜菜就忘了陈慕，专心致志地撮鼻涕了。“真搞不懂你们四川人，为什么都这么能吃辣！”
我笑了笑，说：“这才微辣而已。”
“微辣也很辣呀！”菜菜嘟囔着嘴，已经被辣红了。
我指了指她的茶水杯，“觉得辣，就在杯子里涮涮再吃。”
菜菜立马拒绝，“不要，那就不叫火锅了。”
我无语了。说：“那就别嫌辣。”
吃着吃着，菜菜突然问：“陈慕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啊？他跟我说一个，可我不信。”
我笑：“那你觉得他有过几个女朋友啊？”
菜菜想了想，说：“起码三个吧。我们家陈慕又不差，怎么会没有女孩子喜欢啊。”
“有是有，可你们家陈慕看不上啊。”我说。
“为什么啊？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是在等我来收了他？”菜菜说着说着便笑起来，眼睛里仿佛有几千几万个星星在同时闪烁。
我白了她一眼，说：“哪有，他只是忘不了孟晓。”
菜菜顿时瞪大了眼睛。“孟晓是谁？”
我咬了咬舌头，自知说错话了，便打马虎眼道：“没谁啦。”
“胡说！是不是陈慕的前女友？！”菜菜不依不饶地追问。
“没啦，你听错了。”我嘻嘻哈哈的，想要蒙混过去。
菜菜眯起双眼，说：“是我听错了吗？”
我忙点头，跟啄米的鸡一样态度坚决。“你就是听错啦。”
“好吧，就算是我听错了吧。”菜菜耸耸肩。
我正暗自高兴，却听见她问：“那陈慕的前女友你认识吗？”
-2-
陈慕的前女友孟晓，我当然认识。
大学时，我和孟晓是同班同学。陈慕和张焱是同寝室的好哥们儿。而张焱，是我的男朋友。
我和张焱刚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希望能好好地，不问天长地久，也不奔此生拥有地谈场校园恋情。
所以，他没见过我的好朋友，我也没见过他的铁哥们儿。
反正就是谈谈恋爱，能谈多久、将来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也就不需要牵扯进过多的人了。
可是，交往时日越久，也就越深入对方的生活。我虽未见过陈慕，但总能从张焱口中听说陈慕的一切。
“你不知道啊，陈慕喜欢上一个女孩，却迟迟不追。他怕对方不喜欢他，怕告白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昨晚陈慕请我去喝酒了啊。他终于对那个女孩表白心意啦，不愧是我兄弟！”
“哎哎哎，你知道吗，我今天才晓得陈慕那小子喜欢的女孩儿，和你一个班的耶！”
……
于是，我知道了孟晓。
也许她也从陈慕口中听说过我，所以在上课时，我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会冲我甜甜一笑。
真苦了陈慕，喜欢上这样抢手的女孩儿。我们班十个男生，有八个都对孟晓献殷勤。他要从这里面脱颖而出，简直太困难了。
于是我时常通过张焱对陈慕喊话：“快点使劲儿追呀，不然就被别人追走啦！”“孟晓喜欢看电影，快约她！”
陈慕也不笨，有了我这个“卧底”，他的追求攻势变得更加猛烈了。
三个月后，终于有了好消息——孟晓同意做他女朋友了。
于是，他俩请我和张焱吃饭。
饭桌上，陈慕敬了我杯啤酒，说：“桃子，谢了啊！”
我乐得牙床都露出来了。“不谢不谢，你们在一起幸福就好。”
孟晓是个文文静静的姑娘，面貌清秀，又偏偏长了张瓜子脸，我见犹怜。
于是我笑着对陈慕说：“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孟晓，要知道她可是从千万人之中选中了你。”
陈慕点头如捣蒜。“会的会的。”
孟晓则在一旁羞涩地垂头直笑。
饭后，我们并没有时常来往。一起约会这种事我也做不出来。
张焱知道我并不想渗入他的生活，所以也不勉强。最起码我不会在我俩吵架了之后，跑到共同的朋友那里去抱怨、诉苦。
就这样，我们各自约着会。
偶尔撞见陈慕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孟晓，我会调侃他一两句。
他憨直地笑笑，也不回话。
见到陈慕，也就可以见到张焱。不过，他一直都在宿舍楼外面的小路上等我。
终于有一次，张焱问我：“为什么不让我去宿舍楼下等你？”
我笑着挽过他的胳膊，脸在上面蹭了蹭：“我只想低调地谈恋爱，不想让别人知道。”
“为什么，是因为我长得太丑，你带出去没有面子么？”张焱把我的身体掰正，神情很是严肃。
我仍旧笑嘻嘻的：“哈，张焱，你可一点儿也不丑啊。你要是真的丑，我们又怎么会在一起呢？”
“我看你就是没把我当成你男朋友！你看看人家孟晓，不管去哪儿，都带着陈慕！”张焱有些生气地皱紧了眉。
我也没了好气，直接呛他：“你要是觉得孟晓好，你就去挖墙脚把她抢过来呀。”
张焱立马推开我，“你把我当什么人啦！”
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张了张嘴，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再加上心里也堵着一口气，便也不去追。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心想他见我没跟上去，一定会回头来找我的。
于是我眼巴巴地等着。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十五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张焱始终没回来，我也等得脚麻了，于是蹲在地上继续等。
反正我不信他不回过头来找我。真要是就这么走了，这样的男朋友不要也罢！
直到陈慕和孟晓十指紧扣地出现在我面前。
“桃子你在干嘛呀，张焱呢？”陈慕问。
我抬起头，笑了笑。“他有东西忘拿了，我在这里等他。”
“哦，那我们先走了啊。”陈慕说。
我摆摆手，说：“拜拜。”
孟晓也冲我笑着摆摆手，“拜拜。”
他俩走了之后，我就回寝室了。在寝室里躺着默默哭了一下午，张焱也没找我。
“死张焱，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我一气之下把张焱的联系方式全都拉了黑，然后就关机闷头大睡。
醒来已经是半夜。一打开手机，就看到有好多个陌生来电，还有几条没有备注姓名的短信。
我把短信打开，最近一条是“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如果不喜欢你可以明说，我不会纠缠你！”
下一条是：“我错了桃子，我再也不把你扔下自己一个人走了，你不要不理我。”
我赶紧把张焱从黑名单里拖出来，然后回拨电话过去，却是在嘟了一声之后就自动挂断了——他把我拉黑了。
我又立马把微信打开。率先看到的就是他的好友请求。我立刻同意。
谁知，等我编辑好一大串文字发送过去，等来的却是“你不是对方好友”的提示。
瞬间入坠冰窟。原来，在得不到我的回应之后，他也干脆利落地把我拉黑了。
寝室里的其他三位已经睡着了，均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我默默哭着，哭到难以自抑的时候就用被子堵住嘴。
太难受了。就算是玩玩，张焱也撤离地太快了吧。还指责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看他才是一点也不在意我。
哭哭啼啼到后半夜，实在是累了，我才终于停住，精疲力尽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看见镜子里双眼红肿的自己，便索性逃了课，躲在寝室里看剧睡觉。
我没有再找张焱，他也没有来找我。我想我们应该算是分手了吧。
此后，在班上看见孟晓，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也常常躲着她了。
几个月以后，张焱突然加我微信。“桃子，最近还好吗？”
我回了个笑脸。
然后他说：“你能借我点钱么？”
我有些愣住。找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借钱？顿时心生反感，问：“你借钱做什么？”
“你就说你借不借吧。”张焱不答，倒有些气急败坏了。
我也不客气了，指责他：“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找前女友借钱？！”
张焱回道：“不借就不借吧，反正也没指望过你会借。”
我顿时怒火中烧，甩过去一个“滚”字，便重新拉黑了他。
什么玩意儿！
后来，孟晓出事，我才知道他找我借钱是为了帮他的好兄弟陈慕。
那一年的五月，孟晓意外怀孕。
她不敢告诉家里人，陈慕也不敢跟自己的爸妈提，便只能出去打工，发传单凑钱。
张焱也一块儿去帮忙。终于，三人一共凑齐了三千块钱。
可孟晓不愿去大医院。大医院挂号住院都需要个人身份证，她怕堕胎成为自己一生的污点。
虽然陈慕发誓会照顾她一辈子，但她不敢相信，执意要去私立医院。陈慕拗不过，只得带她去。
然后，孟晓就出了事。
手术过程中，因为麻醉剂注射过量导致心脏衰竭，她死在了手术台上。
顿时整个学校都炸了。几乎每个人都在骂陈慕，说他是个渣男，孟晓就是被他亲手害死的。
孟晓的父母从老家赶来，大庭广众之下就逮着陈慕大打出手，还骂他是杀人凶手。
虽然事情最后被定性为医疗事故，涉事的医院也受到处分，但陈慕从此一蹶不振。
他的家人为他办理了休学手续，还给他找了心理医生。
一年后，他才慢慢缓过来，重新回到学校。
我和张焱也因此重新走到了一起，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人会变得特别软弱，也会更加珍惜眼前的人。
而陈慕，在此后的几年都是茕茕孑立形单影只。他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同时也在向孟晓证明自己的深情。
直到菜菜出现。
我不知道陈慕有没有跟菜菜提起过孟晓，但从菜菜的反应上来看，她只知道陈慕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别的就一无所知了。
既如此，还是让她自己回去问陈慕吧，我就不多说了。
-3-
火锅快吃完的时候，菜菜的手机铃声响了。
本来还阴云密布的小脸，在抓过手机的那一瞬间就亮了。
“喂。”明明都喜不自禁了，还要在接通电话之后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
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菜菜只是频频“嗯”上几声。待挂断电话，菜菜立马笑出声。
“陈慕吧？”我说。
菜菜咧开嘴，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
我白了她一眼，说：“以后少在我面前秀恩爱了啊，我这颗老心脏可受不了。”
菜菜努努嘴，回敬道：“你就装吧你，和张焱肉麻起来你也是天下无敌的好嘛！”
然后我们互敬了对方一个白眼。
晚上回家后，都半夜了，菜菜还给我发来语音。
“桃子，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孟晓是谁了哦，陈慕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对啦，藏在他手机壳里的那张大头贴，就是孟晓的。虽然知道了这些以后，我心里有点酸酸的，甚至有点嫉妒。可我也庆幸自己遇见了这样一个深情温暖的男人。
陈慕答应我，会把孟晓彻底忘掉。我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但我还是希望在他心里，现在的我比较重要。
我会好好爱他的，以后不会再欺负他啦。晚安咯。另外，今天谢谢你。”
听着菜菜的语音，我不禁笑了。张焱走过来问：“在笑什么呢？”
我说：“没什么呀。”
张焱说：“没什么你还笑？”
我说：“对呀，没什么我也笑啊。想笑就笑咯。”
见我跟他打太极，张焱开始挠我胳肢窝：“你说不说？”
我咯吱大笑，连忙讨扰。“真的没什么啦！”
张焱不信。“没什么你还笑！”
我一脚把他踹开，说：“想笑就笑啊！”
他防不胜防，被我踹翻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我不禁感慨：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们还相爱，也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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