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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街头双瞳哥
两天之后，伊马半岛会进入漫长的冻雨季，只是现下还看不到风云骤变的征兆。我的印象中，半岛的气温一直稳定在60摄氏度附近，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
令人厌倦的“搜救”任务终于结束了。
归途中，我趁人不备独自开车到公路以东20公里外的一条山脊之上。我本该回到黄沙城与埃拉·基恩汇合，然后和护卫局“半岛分队”一起撤回弥楼山城——如果不是由于那件秘辛之事的话。
进入半岛5个多月，我其实一直暗中联系小淡汀，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埃拉·基恩有所选择的行动的规律。
于是，在炽热的白天，我跟着埃拉·基恩深入半岛腹地，大张旗鼓地搜索那些残破城镇、村庄，搜救那些迷失的亘民或是为他们收尸。
但是，在同样酷热难耐的夜里，我会循着小淡汀发送来的地理位置标识，独自搜索那些密闭的地下室或是车库，寻找那些对现世界彻底厌弃的亘民们。
他们悬浮在幽蓝液体中，赤身露体、无论魏晋。
我悄悄侵入他们的亘世界，暗中观察他们。但只要证明这不是我要找的线索，便悄悄离开。
唤醒他们？我想过，忍住了。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铅蓝色的单调天穹之下，所有物件都呈黄色，亮晃晃地死寂一片。右侧，是小淡汀帮我标识的干涸水库，大坝已经坍塌了一半，在水库中部的一处可能年代比较久远的设施里有正在运行的“亘算力”迹象。
那也是我在离开半岛前聊胜于无的一点点希望。
左侧20多公里距离外，我的同事们在无风的烈日下急行撤退，像是一队逃窜的黑蚂蚁。车上押送着一群等待治疗的亘民或亘客，以及触犯法律的药贩子，或是其他可疑之人。
在更远的北方，天空和黄沙之间，我看到一座悬浮的城市蒸腾在半空，也许那是黄沙城的蜃像，也许是另一个什么所在。
此时，有辆车也离开了车队，穿过那条干涸的宽阔河道、倒伏炭黑巨木的死亡树林，向我的方向驶来。
我能猜到是谁，我决定再等等。
我不知是第几次取出那方年代久远的乌黑色显示屏，回看潘心康出事前看到的最后影像：那个几乎就要被成功唤醒的小男孩正呆滞木然地站在他眼前，却忽然从斜刺冲出的一具黑影，像闪电一般袭击了他……
虽然我至今仍无法接受，但诊断结果表明，他也是个药瘾者，他瞒着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长期使用一台没有过滤功能的连接器和来路不明的药物。
那一天，我不顾上官言慎的反对，把整台联接舱拆下来运回弥楼山城，这让阿德拉长老和整个城市变为旧世界和婆娑城的笑柄。
我被弥楼山城停职，Sigutoto公司的遗老们对我的恶感毫无新意地又深了一层。
潘心康变成了植物人，至今仍浸泡在我从婆娑界运回来的联接舱中，原本好看的脸变得模糊，皮肤慢慢地融化，与悬浮液混在一起……
我发誓要找到解救潘心康的办法，我必须找到他使用药物的来源。我用一年时间重新进行体能和作战训练，我接近埃拉·基恩，强忍着不云“亘客救治所”探视我未婚夫。
终于，弥楼山城恢复了我的工作，我知道埃拉·基恩在这里面起到了关键作用。我无意让这种错误的关系更近一层，但对我更迫切需要被派到一切线索的隐约指向——伊马半岛。
这时，车前的通讯屏上出现了埃拉·基恩略显疲倦却自鸣得意的脸。
“嘿，亲爱的！坚持正道的人总会受到误解。真希望此时我能在你身边。”
“坚持正道？你说的是我吗？”
“还有我。”他故作深沉地看着我，但仅仅一秒钟过后就开始喋喋不休。可能他把女人不耐烦撩拨头发、睥睨斜视当作是一种调情。
自以为是是男人们的通病。
他吹嘘了一遍这次搜救行动的成果，然后指出这个水库出现的信号和我的安全相比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目标……
“我知道，你这种职业道德感是受那个瘾君子的影响，你应该发现，其实和我有更多的共通之处……”他的话让我在这样的气温下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此时，有人敲车窗。猜的没错，是巴古斯和T412。我直接关掉显示屏，把车窗打开条缝。
“为什么是你们。”
“按规定，志愿者，长官。”巴古斯说道，他上半身那套战术盔甲在烈日下闪着黑亮的金属光泽。
“我讨厌不诚实的人，更痛恨身边有眼线。”我开始检查身上的防护服。
“请原谅，长官……是小淡汀先生嘱托我一定要保护您。他告诉我，您一直在搜索一些重要的目标，”我看了看T412，压低了声音，“就在那条叫‘艾拉之龙’的地下河沿线……”
“那你呢？”我对T412抬了抬下巴。后者指了指巴古斯，示意能不能请他回避。
“远离弥楼山城让你有所放纵啊，‘半人’！”巴古斯掏出手枪抵着T412的脑袋，“是什么让你跟上来的，也许是这里的天气太热！”
“上官言慎教授分析，”T412语调冷静，“袭击潘长官的那个家伙发出的亘算力波频，与曾经在伊马半岛出现过的一名‘摆渡者’高度契合。”
巴古斯满脸疑惑，一边保持着姿势，一边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我。
“老头儿！连这个都告诉别人！他还说了什么？”
T412简单利落推开顶在脑袋上的枪，说道：“他希望能与您就潘长官的事和解。”
“很少有人尊称他为‘潘长官’了，谢谢你们的诚意。但这是我和他的事，我不希望这会影响到你们马上要开始的假期。”
我戴上头盔，从后座拿起背包，打开车门出去。让人窒息的热浪从鼻子直冲大脑。如果没有这套防护服，我可能无法在外面呆上5分钟。
T412侧身看了看干涸到底的水库，光滑陡峭的库坝像一面金黄色的镜子。“您需要帮助，我们可以争取在3个小时内完成任务，然后安全回到黄沙城。”
巴古斯冷笑一声：“整整6个单位的亘算力！那里面要是有一群还活着的亘民，需要我这样强壮的人把他们搬出来，塞进这两部车里，所以你会是多余的占位人！”
“我也可以很强壮，巴古斯。但这样稳定的亘算力，也许只需要对付一个较高等极的亘客，所以可能你才是多余的。”
巴古斯向T412逼近一步，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我一直都想测试一下你身体里那套从黑市买的系统究竟有多大能耐！”
“好了！如果你们非要一起下去，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不想呆在这样的烈日下听他们拌嘴。
库壁上，石阶陡峭异常，只是一排突出的石块。
巴古斯挎着枪在前面开路，我走在最后面。巴古斯解释带着武器的原因是担心地下河沿线那些“亘世界联接舱”的经营者，他们可能不太好对付。
“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些。”T412说道。
“我只是个士兵。”巴古斯说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连你都知道那些罪犯的存在，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贩子、赌徒、自称为‘摆渡者’的骗子、拾荒者……”
“‘半人’，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在深夜保护长官，防止那些疯子的突然袭击？”巴古斯提高嗓门，声音在空荡荡的水库间回荡。
“你也不知道是谁抹去了长官和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在深夜里行动的种种证据？！”
两个男人一直争吵，直到我们到达库壁上的那个石室，那里还有个小平台，整体看上去，就像很久以前这个水利设施一个小部分，从库壁上留下的结晶盐渍线看，这里曾淹没在水下，而那厚厚的、全封闭的铁门当然是在水库干涸很久以后建成的附属设施——不可能更早，否则它的功能让人怀疑。
巴古斯用激光切割机在门上弄出一个洞。
一股湿凉的水汽迎面扑来，一个不大的石室，这里很久以前应该是个机房。
“这味道让我想起了婆娑界落樱街的啤酒和那个老板娘。”巴古斯打开肩膀上的一只小盒子，一只蜜蜂大小的探测机器人飞进了深处，“去吧，宝贝儿！”
忽然，他又看向T412：“与你大一不样。”
“什么和我大不一样？”T412一脸疑惑。
“那个啤酒店的老板娘，很久以前是个全智能人。我喜欢她裸露的肩膀和圆润的臀部。”
“去你妈的！”
巴古斯怪笑声响彻峡谷。这是第一次听见T412爆粗口。远离弥楼山城，他好像更接近常人一些。
我们戴上了眼镜，看到探测器传回的所经之处的立体结构图。在机房的尽头，有人挖了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幽暗狭长，如同人的咽喉。在通道尽头，的确有一个巨大的空间，那里有一些异常的，形态规则的物体。
“哈哈！T，你可以走着回去了！”巴古斯说道。
“还有多少时间？”我问道。
“那得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亘客。”T412回答，没有理会巴古斯。
“行动吧！”我想了几秒钟。
到达那个巨大空间的时候，T412说这里距离山脊138米了，几乎与水库底部复杂地形的平均海拔持平，这里应该是个溶洞，很久以前可能经历了扩建。
我们看到几十台的亘世界联接舱胡乱地排放着，多数是通用型联接舱，死寂、幽暗。照明所及之处，透过监视镜能隐约辨认出苍白变型的肉体轮廓，漂浮在浑浊的悬浮液里。
这让我立即不舒服地想到潘心康。
巴古斯一脸失望，说这里即便有活着的亘客，也不会有多高的等级，这种通用型联接舱也很难支撑亘客对潘心康发动那么猛烈的忽然袭击。
三人分头寻找那个可能是唯一的存活的，能够占用6个单位亘算力的家伙。不久，巴古斯在溶洞西北角发现了那个唯一还在工作的联接舱。
透过监视镜和幽蓝悬浮液，我们看到一张男性轮廓的脸，他双目紧闭、肌体紧凑——这说明他还活着。
“马上帮我接入！”我从背包里拿出简易连接器递给他们。
“我来！”巴古斯推开T412，将连接器的一头压实在联接舱的外壁上，“准备好了吗，长官？”
我后背的防护服沿着腰线张开，露出脊柱上的接孔。巴古斯把连接器的另一头按在我脊柱上的接口处，从脊柱末端升腾到颅内的电流感之后是短暂眩晕，我的眼前罩下一片黑幕。
几秒钟后，黑暗里出现了零星灰白色“噪点”，慢慢的增多、密集……接着，出现一些物体的轮廓，然后是一群处于不稳定的运动状态人形的噪点。
其中，我辨认出一个相对明亮的人影，在人群中东冲西突，像是在抵挡其他人的围攻。
就是他！
忽然，那个人的行动变得有些怪异，原先干净利落的动作衍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枝蔓……过了好一阵，我才辨认出这居然是“雅拉系”身形码，一种亘世界的冷门身形语言！
“你是谁，为何进入这里？”我勉强读懂对方抛过来的问题。
我心中大骇！他居然能觉察到这种松散的入侵！我与他的交集就像在封闭的密室内拂过脸的气流，或是从身后经过的一个鬼魂。在以往执行任务中，我们都是趁亘客不备，直接唤醒了事。只有那些比较棘手，迷失已深的对象才由潘心康接手。
当下，他在等待我回应，我该怎么做？难道我要告诉他：我是楼弥山城护卫局的高级护卫官，我怀疑你使用了非法药特，需要你退出亘世界接受药检……
用松散连接来唤醒他已经是不可能了。更麻烦的是我一直没有，也不需要掌握“雅接系”这种久远奇特的交流方式！在我犹豫时候，他好像一直在表达着什么……
可我不明白。
忽然，一股冲击力将我与亘世界的连接瞬间切断，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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