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开

作者: 江南听雨眠 | 来源:发表于2024-02-22 00:21 被阅读0次

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

一、邂逅

林达记得,她和几个警局里的同事从山温水暖的苏州故乡,千里跋涉,来到有着茫茫林海雪原的大兴安岭,追捕一个犯罪团伙的几名重要成员。在森林里持枪追赶逃犯的时候,她的头部撞到了一棵树,然后,意识开始模糊。

醒来时,一切都变了,唯独那把德国造的小手枪,鬼使神差般被她攥在手里带到了这个世界。

她显然不够幸运。穿成了大将军已故小老婆生的木讷小姐薛迎春!

十六岁,正是诗意盎然的年纪。

父亲薛大将军军功显赫 权倾朝野,可府中下人们并不尊重她。

林达——迎春大刀阔斧地从管家婆及奶娘那里开刀,几件事一过,所有人就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没有人能想到薛迎春的躯体里,包含着完全不同于她的灵魂。

薛府大院中生活了不到半年,迎春开始静极思动。

那是一个秋露为霜的清晨,迎春着一身宝蓝色绸衫,手持折扇女扮男装上街,小厮打扮的灵儿战战兢兢尾随其后。

迎春绝不会想到,这次逛街,逛来的竟是自己一生的劫。

午后,灵儿引着小姐去了一家湖南豆皮店。

店中窗明几净,只有一个青衫少年在靠窗的位置正襟危坐。

见她主仆二人进店,那少年剑眉微挑,上下打量了迎春一眼。

迎春微微一怔,好清俊的男子!那双眸,幽深清澈,像最深的海洋。

店外传来一阵喧嚷声,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后面跟着几个家丁,如狼似虎地一拥进店。

迎春看见少年皱了皱眉头,眼神中流露出清冷的光,虽是怒容,却那般好看。

那管家来到少年面前,拱了拱手,语气却极为倨傲:“柳公子!别来无恙!咱们王爷最近可是想念你得紧!”

只听那柳公子淡淡答道:“瑞王与在下并无深交 何谈想念!”

语音清朗,似珠落玉盘。

王管家笑得极为猥琐。

柳公子将桌猛地一拍,冷冷地笑:“能够逼我做娈童的达官贵人,只怕还未出娘胎!”

话音未落,他便抽出身边佩剑,只见寒光一闪,一张饭桌登时劈为两半。

原来他便是红遍京城的武生柳云龙,难怪府中的年轻姑娘们无论主仆,提到他都是双目放光,娇羞无限。

迎春想得出了神。

王管家脸上终于露出惧色,匆匆丢下一句走着瞧,便率众而去。

“公子,瑞王当朝显贵,公子得罪了他,须得躲避!”迎春很自然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前世是个女警,她的正义感随时会抬头。

他一怔,侧过脸来,专注地凝视着她,那眼神,似乎能将一切看穿。

迎春有些心慌,莫非他知道我是个女的?

柳云龙嘴唇上挑,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多谢兄台提醒。只是天下之大,皆为王土,却要去哪里躲避才好?”

“公子!大将军府薛家正在重金聘请梨园教头,薛大将军军功卓绝,深受圣上倚重,谅瑞王不敢得罪……”说到最后,她声音细若蚊哼,竟是有些许的心虚。

云龙点了点头,说了声告辞。

迎春这才发觉,面前的豆皮已然凉透,自己却一筷未动!

二 、重逢

清闲无聊的日子似流水般飞快流逝,迎春有时觉得闷,却怕父亲怪罪,不敢再私自出府。

这些日子,迎春的膳食中突然多了些野鸡狍子之类山珍野味。

后来知是远琦上山射杀的猎物,专意吩咐厨房为给她做的。

她的心头不禁泛起了一阵暖意,偌大的将军府,远琦哥是待她最好的人。

方远琦的父亲本是世袭的平阳侯,与迎春之父乃生死莫逆之交。十五年前,平阳侯战死沙场,母亲殉情自杀,留下远琦孤身一人,薛大将军怜他孤苦,将他接入府中抚养,视如亲子。

因为远琦的显赫出身,因为他袭了平阳侯的爵位,薛府几位有女儿的太太姨太太们拼了命地给薛大将军吹枕边风,希望将女儿许配给远琦。奈何远琦总是表示,要在战场上取得功勋之后,才谈成家之事。

远琦对几位姐妹一视同仁,不亲不疏。

直至几个月前,迎春在藏书阁找书看,与他巧遇,并畅谈一番之后,他才对迎春刮目相看起来,他说:“二妹妹若是男子,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迎春对灵儿道:“将柜子里的零碎绸缎拿来,我替远琦哥哥做双鞋吧!”

迎春将做好的鞋袜包在一个绢包中,拿着向远琦所住的畅谈音阁走去,路过梨香院时,突然听到墙角有男子清朗的说话声:“师妹!把这珠花还给大少爷!”

她一怔,这声音,似曾相似。

走到一丛芍药花后面,偷偷窥视墙角,才发现墙角赫然站立着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正是豆皮店中邂逅的柳云龙。

她的心砰砰直跳,莫名其妙地惊喜。看来,自己当日劝他投奔大将军府的话,他真的听进去了,那么,他还记得自己么?

神思飘忽之际,迎春突然觉得脚踝一阵冰凉,低头一看,一条花斑蛇蜿蜒缠上了自己的脚。

她魂飞天外,再也顾不得千金小姐的体面,尖声嘶叫起来。

待到柳云龙闻声赶来时,迎春已经两眼翻白,身子软软地倒进了云龙的怀中。

三、定情

云龙凝视着怀中这个冰肌雪肤的少女,脑海中闪过她前日女扮男装的模样,不由得失笑。

这些年登台献艺,红遍京城,几乎没有女人见了自己不神魂颠倒的。这小姐当日虽是男装打扮,可她的眼睛骗不了他。

看着她华贵的衣饰,他明白自己当日的推断完全准确。这位豆皮店里女扮男装的少女,必是薛大将军的小姐无疑。

花斑蛇早已被他一指捏住了七寸,抛出去老远。想到自己光天化日之下抱着小姐,若是被人看见了,薛大将军非要了他的命不可。云龙急忙蹲到芍药花丛后,用力掐迎春的人中。

迎春悠悠转醒之后,意识到自己居然躺在云龙的怀里,急忙挣扎着站起,脸上腾地红了。

云龙见她忸怩,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呐呐开口:“园中毒虫甚多,小姐外出,须得小心!”

“多谢公子相救!你到我家来做教头,瑞王该不会来找你麻烦!”迎春恢复了镇静,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微微一笑,转身向畅音阁走去。

云龙饶有兴味地望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不由出了神。

梨香院里打杂的小厮告诉云龙,薛家的小姐中,最尊贵的是嫡出的三小姐,最美貌的是四小姐,最受大将军宠爱的是六小姐。

云龙想,最叫人惦记的,却是二小姐!

教戏之余,云龙多了一个爱好——在后花园中闲逛。

终于,那日清晨,他看见迎春站在水池边看鸳鸯,便悄悄来到她身后:“鸳鸯有这样好看吗?”

她猛然回头,一身落拓不羁的青衫,满脸毫不在乎的笑意。却不是云龙是谁。

“小姐!那日在豆皮店,你对在下说过的话,在下可是字字都记在心上。”

迎春沉默,垂下眼睑。清晨的露珠从池畔的柳叶上不停坠落,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不大,但足以令人心旌摇曳。

一丝魅惑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你听说过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楚,但是却叫人心醉的味道。

迎春咬了咬嘴唇:“羡慕又有何用?”

云龙直视着她姣若春花的面庞,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迎春身上似被电流击过,她迷迷糊糊地想,这就是爱情了吗?

两人只管沉浸在对方的眼波里,浑然不觉,不远处的银杏树下,远琦那僵硬的表情,以及他猛然攥紧的手心。

四、私奔

远琦劝迎春说:“妹妹,他是个戏子!”

迎春答:“我晓得,戏子虽是贱业,可云龙不是下贱的人!”

“可是,他生得那般好看——祸水——未必都是红颜!”

迎春微笑:“远琦哥哥,你也是非常好看的男子,可你至今都没祸害过谁呢!”

远琦无奈:“妹妹,你敢肯定,他不是贪图将军府的富贵吗?”

迎春的眼神一片迷离:“我不敢肯定,我只知我这颗心已经给了他,再也不能给别人了!”

远琦深深地叹息:“义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许你们走到一起的,你既然心意已决,还是想想对策吧!”

“远琦哥,你一向疼爱我,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吗?”

远琦的声音有些嘶哑:“你们若想在一起,只有私奔这一条路!”

当迎春把远琦的计划告诉云龙时,云龙不假思索地立刻点头,他说:“这也正是我的想法!只是迎春,跟我出去,以后的日子,苦了你了!”

迎春想,这算什么苦呢!以前是林达的时候,半工半读都苦过来了,还在乎这点苦么!

那夜,大雪似柳絮般漫天飞舞,迎春的心头却似火烧火燎。

远琦哥果然不负她的重托,马车,银两,给她预备妥当,连门房亦是他出面打通。

坐在马车里,倚在云龙的怀中,那夜所经历的所有惊险瞬间全化成了甜蜜。

他们十指紧扣,相互凝视着对方,云龙的目光仿佛带着某种热度,让这雪夜不再寒冷。

云龙问:“你饿了吗?”

迎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和你在一起,不觉得饿!”

云龙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她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美味无比的湖南豆皮。

“你——如何想到这些?”

云龙宠溺地笑:“我晓得,你爱吃这个,与你会合之前,我特地跑了一趟豆皮店!”

迎春便心满意足地笑,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他们投奔的是云龙的姑妈,就住在城西五十里的杨家村。

杨家村的月色,似乎是这世上最美的月色了。

月光透过纱窗,照在迎春晶莹雪白的脸上,由不得云龙不浮想联翩,他紧紧揽住她的纤腰,把嘴凑在她耳边,悄声细语:“今晚,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如何?”

迎春低头不语,却轻轻解开了云龙的衣襟。

窗外,一片静谧,只听得雪落在芭蕉上的轻响。

第二日清早,云龙替她描眉之际,发现她头上一件珠花也无,不由问道:“你头上那些饰物呢?”

“全换成银两了,咱们以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

“是啊!等过一段日子,找个地方将你安顿好,我就要去投军了。”

投军!她的脊背僵硬了一下,想说什么,终是没说。

“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总要博个功名,才对得住你以身相许!”

他转身从包裹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紫檀木盒,打开了,里面居然是一只猫眼石镶嵌的珠花,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焕发出异彩。

迎春心中一惊,这样名贵的猫眼石,便是将军府也拿不出来,他却是从何处得来!

云龙见她神色,知道了她心中疑惑,他一边将珠花插在她浓密的发髻上,一边轻声告诉她:“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母亲临终前交给我,要我好生保管!”

云龙说:“你现在是我妻子了,我须得交给你保管才是,这也算是为夫送你的定情信物罢!”

 五、身世

云龙以为他们藏在姑妈家是安全的,然而,他太低估了薛大将军的能量。

得知平日里闷声不响的二女儿突然失踪之后,他立刻叫来下人们盘查,不到半日功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十之八九。

远琦自告奋勇,要替义父率家丁将妹妹夺回,薛大将军却一声断喝:“不必!我亲自带人去!”

远琦暗暗担心,却也无可奈何。

京城捕快,何等厉害!又是为将军府办事。不到三日,云龙与迎春的行踪已尽在薛大将军掌握之中。

那日黄昏,迎春正站在一个小山坡上焦急地翘首期盼云龙的归来。

姑妈家境贫寒,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他们。云龙生怕迎春过不习惯,便不顾两人现在的危险处境,骑马去京城买些名贵食物。

迎春拗不过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

当血红的落日隐没在山峦深处时,迎春终于听到了得得的马蹄声,

云龙矫健的身姿随即映入她的眼帘。

迎春微笑着迎上前去,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云龙的脸色突然变了:“听!这是什么声音?”

迎春侧耳一听,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那是马蹄声,很多很多马匹聚集在一起奔跑的声音。

她颤声道:“不可能,这穷乡僻壤,哪会有这样多的骑兵……”

云龙长叹一声:“瞧!你父亲亲自带人来了!”

迎春猛然回头,果然看见父亲骑着一匹雄壮无比的大黑马,率众而来,父亲即使不穿铠甲,也是威风赫赫!

想起父亲的杀人不眨眼,迎春忍不住抓住云龙的手,浑身微微颤抖:“云龙!快走!”

“要走咱们一起走!”

“不!他是我父亲,不会对我怎么样!可是你很危险!你听我话!快些逃命!”

“迎儿!莫要再胡闹!随为父回府!”大将军一声断喝,不怒自威,足以令三军失色。

迎春用颤抖的手摸了摸怀中那把德国造的手枪,枪里还剩下两颗子弹,可是,他是自己的父亲!

她眼珠转了两转,索性将心一横,从袖子摸出一把云龙送给她防身的匕首,她将匕首直指自己的胸膛:“爹!答应我一件事!放过云龙!”

“迎儿!你好糊涂!你难道不知,戏子无情?”

“那是偏见,云龙并无无情之人!”迎春昂然回答父亲。

大将军皱了皱眉头,有些意外。这个已故小妾所出的女儿,一向是个面目模糊的孩子,想不到如今却有这般的血性与胆识!恩!倒不愧是我的女儿!

见匕首已经划破了她胸前衣衫,大将军沉着地摆了摆手:“迎儿!放下匕首,爹答应你了!”

迎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

“你若不放心,爹可以让柳公子现在就走,如何?”

迎春放低声音:“云龙,你先脱险,待我回府后,定会托远琦哥助我出府,到时候,咱们豆皮店再会!”

云龙见眼前形势,情知别无他法,只得深深看了迎春一眼,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回到将军府,迎春首先见的就是薛老太太。

父亲轻声喝道:“还不快给祖母跪下谢罪!她老人家担心你安危,日夜悬心。”

迎春依言跪下,薛老太太见她发上所戴珠花光芒耀眼,心中一震:“迎儿!将你头上珠花拿给祖母瞧瞧!”

迎春诧异地拔下珠花,递给祖母。

薛老太太仔细数着珠花上猫眼宝石的数目,双手忍不住簌簌发抖。

她颤声道:“所有人都下去,迎儿和她父亲留下!”

 六、入宫

祖母告诉迎春,这朵珠花,是当今皇帝送给他原配妻子的定情信物。

皇后与皇帝情深似海,而朝政却被太后把持。太后一心要立自己侄女为后,处处迫害皇后。皇后生下一子,为逃太后毒手,偷偷送出宫廷。

皇后最终还是被太后下药毒死。临终前,她告诉皇帝,流落民间的皇子身上,有他们当日定情的猫眼石珠花。皇子的颈后,还有一块青色胎记。

当祖母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之际,迎春只听得目瞪口呆,也不辨是悲是喜。

祖母说:“太后早已薨逝,外戚也早被皇帝满门抄斩。如今,正是他们父子相认的时候。”

祖母还说:“若促成了此事,薛家的富贵,至少还能延续五十年!”

薛大将军倒是一脸镇静,他对母亲说:“儿这就去亲自验看一下那柳云龙颈后,是否真有胎记!”

迎春大吃一惊:“爹爹!你——你早已将云龙抓起来了?”

“女儿!你虽聪颖,到底涉世未深!爹爹这样的人物,岂能被你所制!”

薛大将军意味深长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去了。

迎春迷迷糊糊回到住所,灵儿上前殷勤伺候,却被她赶出房外。

她呆呆坐在窗前,望着灰色的天宇。

前世曾经看过无数的穿越小说,她固然不满自己穿越成庶出的小姐,可是更加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到宫廷。

她深深知道,宫闱之争是多么的残酷。

云龙看来必是皇子无疑,她见过他颈后那块青记。

她只暗暗祈祷,但愿云龙不要被皇帝封为太子,她和他在王府中携手过一世,也不枉自己穿了一场。

第二日,薛大将军亲自见了被囚禁在薛府马厩中的柳云龙,紧跟着就将他接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一个月后,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当今大皇子被忠心耿耿的薛大将军在民间访得,皇帝父子相认的事迹。

云龙被封为魏王。

魏王将平阳侯方远琦召去,让他转告迎春,明日清早,豆皮店相会,不见不散。

重逢之际,恍若隔世。

迎春怔怔地望着一个多月不见的爱郎,只见他衣着华贵,神采焕发,越发的丰神俊朗,看来是踌躇满志了。

她想起当日远琦哥对她的告诫,说云龙和她相恋,是贪图将军府的富贵。

他——真的将荣华富贵看得如此之重吗?

见她久久不语,云龙握住她的手:“迎春,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将咱们分开了!”

迎春突然问:“是吗!假如是你的父皇反对我们在一起呢?”

云龙哈哈大笑:“父皇不会反对!你家世代为官,你父又是朝廷栋梁,父皇还要靠他镇守边关,父皇玉成咱们还来不及呢!何来反对之说!”

迎春的一颗心,慢慢开始往下沉,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回到府中,灵儿告诉她大将军已经在房中等她半日了。

爹爹说:“女儿!魏王今非昔比!许多事情,为父不得不告诫你!”

“爹爹不说,女儿也猜得出来,若云龙只是个亲王,与咱家门当户对,不是正合了爹爹之意吗?”

薛大将军叹息着对女儿说:“迎儿,你太不了解男人的野心!魏王既存了争位之念,无论成败,你的命运,都注定是个悲剧!女儿!何苦明知是火炕,还要往下跳?不如,让为父赶紧给你择一户好人家,你过去好好过日子吧!”

她说:“爹!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我这颗心已经给了他!我还能如何!”

三个月后,魏王大婚,迎娶的魏王妃,正是薛大将军的千金薛迎春。

迎春大婚前夕,平阳侯远琦进宫面圣,恳求皇上准他镇守边关。

七、皇位

婚后,云龙的的确确是将迎春捧在手心上的。

比如迎春爱吃豆皮,云龙就花重金派人从湖南请来一位手艺绝佳的师傅,专为她做。

再比如,迎春每次生病,云龙必要亲自给她喂药,而且自己先行尝过冷热之后,再一匙一匙细心地喂她吃。

所有人都在羡慕魏王夫妇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迎春是快乐的,但是,她知道云龙不快乐。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之位一直空悬。而皇帝的两位出身最尊贵的皇子——瑞王和魏王不和!

因为皇帝深深怀念魏王的生母,那个死去二十多年的女人,却时时刻刻威胁着瑞王母子。

新仇旧恨以及皇位的诱惑使得瑞王母子为魏王布置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与陷阱,企图降低魏王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但效果往往适得其反。

皇帝命魏王出使边关慰问将士!迎春不放心他的安危,要随他一起去。她还想看看远琦哥哥,这个除了云龙之外,待她最好的亲人,多时不见,她惦念。

一行人快近边关的时候,出了事。

一群黑衣人恃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派来的。

激烈搏杀之际,她忽然看见一只羽箭破空而来,直指云龙的背心。她不假思索地挡住了那一箭,胸口一阵剧痛,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已经身在远琦的官邸。

云龙双目赤红,嘶哑着嗓子却难掩欣喜:“迎春!你终于醒过来了!”

她欣慰地笑:“你没事,就好了!”

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被褥上,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哭,她想,如此,就是为他死,也值得了!

远琦与她独处之际,不住地埋怨:“妹妹好糊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有三长两短,岂不让亲人伤心!”

她微微地笑:“远琦哥,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你若有朝一日,遇见了一个倾心相爱的女子,就会懂得我了!”

远琦脸色一变,似被人说中了痛处,随即恢复了镇静:“妹妹!我知道魏王有志于皇位,未来之事,你不可不防!”

“哥哥!他对我是真心的!你不知道他待我有多好!”

“他待你再好!也不及他的野心重!迎春,他以后还会有许多许多的女人!他不会只有你一个的!迎春!你还没有真正懂得男人!”

迎春默然不语。

远琦拉住她的手,将一件物事塞到她的手心,触手冰凉。

“以后若出了什么事,你就以此为证,派人到这里来找我!”

迎春低头一看,那是一块晶莹的羊脂玉佩,上面刻着四句话: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知道,那是远琦哥祖传的宝物。

皇帝病重,一纸诏令将魏王夫妇火速召回京城。

当夜,云龙独自进宫,迎春在寝宫中坐卧不宁。

由谁继位,今夜,该浮出水面了罢!

正沉思间,云龙的贴身侍卫浑身是血地奔了进来:“王妃!大事不妙了!圣上已然驾崩!瑞王控制了御林军,魏王他——被困宫中!”

似晴天里猛然打了个霹雳,迎春全身的血一下子全涌上了头顶。

怎么办?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能如何!

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拿首饰匣中的手枪,随即又颓废地想,宫门有瑞王的人重兵把守,进不了宫,两颗子弹又有何用!

猛地,她想起了远琦送她的那块玉佩,那是信物,可以调动平阳侯数十万大军的信物!

可是,大军驻守边关,远水如何解得了近渴!

侍卫低下头,瞅着她的裙摆:“王妃难道忘了,薛大将军……”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的,父亲!父亲掌管着五万禁军!自己怎么这般糊涂,出了事,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远琦,而非父亲!

顾不得披上衣衫,她派人备好马车,飞速奔往将军府。想到瑞王的辣手,云龙进宫之际只带了几个心腹侍卫,她一颗心便似沉到了最深的谷底。

父亲毫不犹豫地调兵遣将,杀进宫廷,她顾不得自身安危,紧随其后。

终于,乱军中她看见了云龙,再也不是平日里温雅平和的形象,他眉目冷凝狠绝,浑身是血,要杀多少人才能沾染那样多的血迹?

八、疑惑

薛大将军的铁骑精兵固然所向披靡,可瑞王所掌控的御林军也不是吃素的。两下里激战了两个时辰,竟是未能分出胜负。

大将军担心爱女,一只手舞着长枪杀敌,另一只手却紧紧攥着迎春的手不肯松开。

天空是微弱的星光,地下却有无数煌煌燃烧的火把,亮如白昼。

迎春凝视着云龙,他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用他的宝剑一个接一个地屠杀敌人,她的手心全是汗水,她叫:“云龙小心!”

他恍若不闻,继续屠杀。

瑞王呢!为何不见瑞王,只要他能现身,一切的一切,都好解决了!

迎春挣脱了父亲的手,在乱军中环顾,终于,她看见瑞王独自站在墙根底下,紧张地瞪视着两军的搏杀。

迎春欣喜不已,她飞快地从袖中掏出了那把手枪,直指瑞王。

一个清朗的声音骤然回响在半空:“魏王殿下,臣方远琦救驾来迟,望恕罪!”

她大吃一惊,远琦哥!他怎么会来?

就这念头一转间,不远处瑞王的一个亲信将士突然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抱住,钢钳般的大手掐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父亲和远琦惊呼失声,一齐朝这边奔过来,却又畏怯地停住脚步。

瑞王得意地大笑:“皇弟,你心爱的女人在我手中,快点认输罢!”

云龙凝视着她,眼神变幻莫测,良久,他才冷冷地开口:“女人如衣服!皇兄!你威胁不到我的!”

短短几句,如利剑般刺穿了她的心。

她忍住泪水,缓缓举起了双手,还好,她的双手还能自由活动。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瑞王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至死都瞪着眼睛,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死!

挟制迎春的将士见大势已去,慌忙放了迎春,下跪求饶。

在一片纷乱中,迎春没有再看云龙一眼,她哽咽着拉起父亲的手:“爹!远琦哥,带我回家!”

爹爹和远琦哥都说过,戏子无情!

终究,是她错了。

魏王登基的消息很快传来。可这一切,与她何干!

心是冰冷至极的痛,痛到终日沉默,一句话也不想说。

灵儿为了哄她开心,从街上买了湖南豆皮,她不见豆皮还好,一见,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

这日黄昏,金色的夕照从纱窗外一点点透了进来。

远琦哥握住了她的手:“迎春!我说过,他不会给你幸福,只能给你灾难!随我走吧!我不做平阳侯了,咱们到没有人的地方安静过日子!”

她颤抖着嘴唇,不想让远琦失望,可是那一句好,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远琦叹息着将那块玉佩给她看。

她一震,这正是当日远琦赠给她的信物,她一直锁在魏王府卧室的箱子里,如何会……

原来,云龙知道这块玉佩的事情,是他先将玉佩偷出,故意激瑞王动手,利用将军府和平阳侯的力量助他登基!

就像当日,在豆皮店,他看出自己是女扮男装的将军之女,便想娶了自己,再去父亲那里从军。

情深不寿!

可是,梦里,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去那个人的影子。

九、皇后

皇后的册封诏书下来了,迎春不敢不接,薛府满门老幼的性命,她不能不顾。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离过年还有三个月,就飘了鹅毛大雪,屋檐下有了细细的冰溜子,雪一停,融化的冰棱一滴滴流下来,在地上砸出无数的小雪坑。

迎春独自在后花园呆立半晌,她望着灰暗的天际,开始怀念前世的日子,无忧无虑的,多好!

肩上和背心突然传来一阵暖意,原来是有人给她披上了皮裘。

“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

她心头大震,侧过脸,便看见云龙似笑非笑的样子。

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心底深处居然有着欣慰,就像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般的踏实。

“迎春!当时情形!你想想,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唯有我镇静,假装不在乎,他反而不会杀你!”

“相信吗?她愿意相信吗?”

云龙将一卷物事交给她,是圣旨,是云龙亲笔写下的退位诏书!

“迎春!我就是要向你证明,我并不在意那个皇位!我只是为了让你过得好!”

她望着他诚挚的表情,心尖开始有暖流滚过。

她随他回了宫,兢兢业业地做一个好皇后,让他安心治理江山,无后顾之忧。

钱娇雪是那年春天进的宫。

大殿上,秀女们逐一上前给帝后请安,根本还未轮到娇雪,所有人的目光便被她吸引了。

人们都说,娇雪是江南美女的精华。娇雪的眼睛里有江南最美的春色,娇雪轻轻一笑,足以令百花汗颜。

三个月后,娇雪便被册封为娇嫔,这样的晋升速度,是宫中前所未有的。

这日,娇雪跪在迎春面前,毕恭毕敬地请安问好,迎春闻到了一阵龙涎香的味道,那是海外奇香,只有皇帝一人可用。

灵儿显然也闻到了,她不悦地问:“娇嫔娘娘,您不该用这龙涎香,在宫中,连皇后都没资格用!”

娇雪脸红了,轻轻地笑,那笑意却始终未曾达到眼底,她低声说:“姐姐言之有理,我以后不用便是!”

当日晚间,云龙便驾临皇后的寝宫。

迎春有些意外,自娇雪入宫后,他已经极少来了。

灵儿掩饰不住的惊喜,忙着指使宫女太监们上茶传膳。

却被云龙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必了!”冷了场。

“皇后!你是一国之母,心胸气度不可比那一般女子!”

云龙的责备之意相当明显。

她敛眉,屏息,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娇嫔不过是见我的龙涎香囊绣得好看,拿去玩玩!你至于如此苛责吗!她还是个孩子!”

三个月不进她的门,进门却是为此事!

她抿着唇,将唇抿成了一道直线,冷冷地开口:“臣妾知罪!臣妾一定改!”

事后,灵儿不住抱怨:“娘娘往日的好口才哪里去了?由得人欺到脸上!”

她笑容惨淡:“他若心中还有我,又何须辩驳!”

“不是吗!爹爹早就说过,戏子无情,是她执迷不悟,却又怪得谁来!”

然而,事情并非是她一味忍让就能结束的。

冬天,传来娇雪有孕的讯息。

第二年,娇雪生下了皇子,她被封为皇贵妃。

皇贵妃开始在朝中扶植党羽,并把矛头直指向了爹爹和远琦哥。

在早已筹谋好的阴谋和罗网中,薛大将军与平阳侯里通外国,被削职为民,打入天牢,静候死刑。

正是繁花似锦的阳春,迎春心中的冰层却越结越厚,永远也没有融化的可能。

她知道,是她害了爹爹和远琦哥,若是自己当日不进宫,娇雪也不会对他们下手。

在暗夜里静坐了一宿,东方亮起第一道红光的时候,迎春终于一跃而起,直奔太极殿。

低头批阅奏章的帝王猛然抬头,一眼望见了神色仓皇的皇后。

“你若是替你父兄求情,大可不必!他淡淡地说。”

见她绝望的眼神,想起当日旖旎光景,他心有恻然,柔声道:“朕不会废后,无论是娇雪,还是其他什么女人,都不足以令朕废后,你——回去好生歇着吧!”

她一言不发,只是冲着御座的方向,缓缓举起了双手。

云龙的脸一下白了,他失神地盯着迎春手中那钢铁制成的物事,那黑洞洞的小口子。他曾经亲眼目睹过,瑞王是怎样闪电般地死在那个小口子前方。

“陛下!我只要我父兄平安!”

迎春沙哑着嗓子开口,面容凄厉。

他心尖一颤,忙点头:“依你,一切依你便是!”

“叫人去拿免死金牌,然后随我去天牢放人!再把此事昭告天下!”她沉着地喝道。

他硬着头皮下旨,硬着头皮随她到天牢,放了人。

见到父兄憔悴的模样,她的泪汹涌而出。

“爹,远琦哥,你们回乡安老罢,永远不要再回京城了。”

远琦忧心忡忡地望着她:“迎春,你怎么办?”

“我,我从何处来,便到何处去!迎春噙着泪水凄然一笑。”

春日的黄昏格外迷人,当落日缓缓坠下宫墙的时候,迎春举起枪,缓慢而坚定地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随着一声清脆的巨响,天空似乎黯淡了一下。

繁花纷纷地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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