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诡话】决战锁龙谷

【江湖诡话】决战锁龙谷

夜如泼墨，天寒地冻，凛冽的北风夹杂着鹅毛般的大雪，在天地间肆虐逞威。但在嘉峪关上却是刀光剑影，杀声震天，灯笼火把将关内关外照得亮如白昼。

吐鲁番首领满速儿亲自率领的两万精兵，碾冰踏雪，顶着严寒，向嘉峪关再次发动猛攻。守关的明朝官兵在总兵宇文震的指挥下，浴血奋战，苦苦支撑。

满速儿裹着厚厚的貂皮裘，骑在高头大马上，紧盯着战况。这几年来，他和宇文震交战不下数百次，每一次都使他掣马关内关外，剑指大江南北的美梦，在嘉峪关前破裂。这一次，调集所有的精兵强将，可说是孤注一掷。他回头对身边的谋士道：“飞虎将宇文震一向有勇有谋，料事如神。这回他应该没料到，本王竟敢冒雪夜攻。明军失去先机，士气受挫。你传令下去，让儿郎们一鼓作气，攻克嘉峪关，天亮后，本王要在关上大摆庆功宴！”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嘉峪关在吐鲁番兵红夷大炮的轰击下，大片城墙塌陷，露出一个大缺口。吐鲁番兵欢呼雀跃，蜂涌着扑向缺口。

满速儿得意地哈哈大笑，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宇文震啊宇文震，明朝的老百姓把你看作汉朝时的飞将军，但这一次，你却要让他们失望……”

突然，“咚、咚！”四周的山谷中响起几声号炮，如雷般的呐喊声像潮水般涌来。夜色中，几十条由火把汇集而成的长龙，就像是八爪鱼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吐鲁番兵抓了过来。

满速儿吃惊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猛然见到自己的队伍像被一把巨大的剪刀从中裁开，一员大将掣马扬刀冲到他的面前，喝道：“宇文震在此！满速儿，你们这些蛮夷已经被我的飞虎雄师重重包围，受死吧！”挟雷霆之势，一刀劈向满速儿。

原来，宇文震预料到满速儿会趁雪夜袭，在四周山谷中布下伏兵，等到关键时刻，奇兵突起，打他个措手不及。满速儿也不搭话，取出狼牙棒和宇文震斗在一起。

吐鲁番将士一听到“飞虎雄师”四字，心头已经打颤；再听说己方已经被对方重重包围，顿时就乱了阵脚。宇文震号称“飞虎将”，他在军队中精选五千人，组成“飞虎雄师”，饶勇善战，威震边关。

满速儿大声喝令自己的手下稳住阵脚，怎奈吐鲁番兵心头已经有了怯意，不战而退。有道是“兵败如山倒”，满速儿见大势已去，只得虚晃一招，掉转马头就逃。

宇文震大叫：“满速儿，如此风雪之夜，正是你我一决胜负之时，哪里走！”带领“飞虎雄师”拍马就追。

这一追就追出了上百里，眼看着吐鲁番兵已经抢入龙首山盘龙道，等过了盘龙道，前面地势复杂，就不能再追了。好不容易把满速儿打得这么狼狈，要是再给他逃脱，有了喘息的机会，过不了多久，又会卷土重来。宇文震双眉一扬，果断下令，飞虎雄师走锁龙谷，抄近路抢到吐鲁番兵的前面，再给满速儿一个迎头痛击。

锁龙谷长有十多里，谷中积雪齐腰，而且高低不平，怪石嶙峋；两边是悬崖峭壁，直上云霄。这条山谷十分隐蔽，是宇文震查看地形时，无意中发现的。他此前利用这条山谷，打过几次胜仗。哪知道就在飞虎雄师快要到达锁龙谷的出口时，却意外地发现，在出口处横着一道冰梁，高有一二十丈，就像是白玉雕成，十分壮观；但光滑陡峭，刀削斧砍出来的一样。不要说人，就是猴子也难以攀越。

宇文震大惊失色，连忙下令火速撤军。可惜已经晚了，满速儿收拾起他的两万精兵，早已守在锁龙谷的另一头，将飞虎雄师困在谷中。原来，满速儿此前在宇文震手中吃过几次败仗后，派人仔细查看地形，终于也发现了这条锁龙谷，也就弄明白了飞虎雄师为什么总能出奇制胜。他和谋士合计，定下妙计。在攻打嘉峪关的同时，派兵赶到锁龙谷，架起上百口大铁锅，把积雪烧化成雪水。这些雪水一泼到地上，就迅速变冷，凝固成冰，不到半夜，就在锁龙谷的一头浇筑起一道冰梁。

当然，满速儿有两手准备，若能一举攻破嘉峪关那是最好；万一宇文震有了防备，他就装败，把飞虎雄师引入锁龙谷。他在谷口排兵布阵，但并没有进攻，只是让弓箭手守住谷口，一旦有明兵闯阵，就用乱箭射杀。要知道飞虎雄师追击敌人，不可能带着粮草。满速儿只要把飞虎雄师在锁龙谷中困上个十天半月，宇文震等人就算不冻死也要饿死。满速儿同时又派兵，密切注意嘉峪关上守兵的动静，若有军队出关营救飞虎雄师，那他就全力进攻嘉峪关。

宇文震带领将士们几次突围，都被吐鲁番兵的箭雨射回，还损失了几十名士兵，只得先退回谷中。他这回真的有点急了，由于自己一时贪功，竟让飞虎雄师陷入绝境。

雪越下越大，宇文震在谷中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让将士和马匹靠在一起休息，相互取暖。他渐渐静下心来，分析眼前形势，如果和将士硬闯，也许能闯出满速儿的重兵包围，但伤亡必定惨重。军中的每一位将士跟随自己驰聘疆场多年，出生入死上百回，都像是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又怎么舍得拿他们的生命去冒险？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嘉峪关上留守的士兵前来救援……

突然，宇文震想到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满速儿的用心也许并不仅仅是困住飞虎雄师，他也希望关中的守兵会分出兵力来救缓。这样一来，嘉峪关上势必会兵力薄弱，那他就可以乘虚而入。到时，就算飞虎雄师能保全实力，但雄关失守，他又如何向圣上和天下百姓交代？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七天，谷中找不到草料，战马冻死、饿死了不少。

宇文震让士兵们以头盔为锅，以死去的战马为食，还能艰苦度日。他也想到让人用火去烧化那一道冰梁，可一天下来，柴草用去不少，冰梁只缺了一个小口。而谷中能生火燃烧的柴草也快用完了，只剩下冰冷冷的石块。要想融化这道冰梁，只有等到明年春暖花开。

宇文震忍不住仰天长叹：“我宇文震争战沙场二十年，没想到会被困死在这锁龙谷中！”突然身后有人嚷道：“将军，末将愿闯敌营，去嘉峪关搬救兵！”回头一看，是偏将万叠浪。

万叠浪英雄善战，有万夫不挡之勇，要不是他贪恋酒色，几次触犯军规，早被升官重用了。见宇文震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又道：“将军请放心，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定当杀出重围，搬来救兵！”

宇文震摇头道：“关上的守兵一动，嘉峪关就危险了。”见万叠浪满脸疑惑，又道，“敌我双方，势均力敌。满速儿现在不敢分出兵力去攻关，是怕我们攻破这里的防守，来个前后夹攻，那他就必败无疑。但如果关上守兵一动，他势必会重兵出击，先抢攻下嘉峪关。”

万叠浪这才明白，敌我双方此时其实是相互钳制，谁也不能轻举妄动。满速儿的如意算盘，当然是等困死飞虎雄师后，再全力攻打嘉峪关。

宇文震道：“当务之急是押回粮草，让飞虎雄师度过眼前的难关。”

万叠浪单膝跪地，道：“末将愿闯营押粮，请将军准许！”

宇文震点头道：“好！本座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当即写下密函一封，交给万叠浪，道：“满速儿必定会在前往嘉峪关的路上，布下重兵，你不妨避重就轻，往西去牛角山，向天狠寨主李惊愁求助！”

牛角山位于明朝和吐鲁番的军事冲突地带内，山上有座山寨叫天狼寨，寨主李惊愁据说曾是位江湖异人。

万叠浪惊讶地问：“去向山贼求助，他们会帮我们吗？”

宇文震道：“放心吧，你只管闯过敌营，上得牛角山，至于粮草什么的，李惊愁会替你安排。”

当天夜里，万叠浪饱餐一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马冲向吐鲁番兵营。

吐鲁番的哨兵发现情况不妙时，万叠浪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鬼头刀一挥，哨兵的头颅飞上了半天。等满速儿闻讯带兵赶来，万叠浪早已冲破敌营，向西而去。

“万叠浪？向西而去？”满速儿沉思起来，“这么说万叠浪是去天狼寨向李惊愁求救，我早就预料到李惊愁可能是明朝的奸细，不过他手下只有千把喽罗，成不了大气候，那么万叠浪去借粮草的可能性更大。哈哈，宇文震派万叠浪这个花心大傻瓜去搬救兵、借粮草，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李惊愁见到宇文震的密函，二话不说，连夜就准备了四十大车粮草，又派出二百名喽罗帮着押送。并对万叠浪道：“万将军，你闯出敌营后，满速儿一定会料到你是来借粮草的，他必定会在原路上布下重兵，等你回去。你们不如兜个圈，走西北通天大道，那样虽然要多走一天的路程，但会更安全。”万叠浪一想也对，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粮草的安全。

万叠浪心急如焚，一路上快马加鞭，眼看着再有半天路程就可以赶到锁龙谷，但这时天色还早，大白天闯满速儿的军营，于己方人少不利，当即传令放慢脚步。

就在这时，他看到路边有家小酒店，酒旗招风，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酒香，肚子中的酒虫顿时被勾了上来，越忍越难受。心想：不如进去喝上几杯吧，就当是养精蓄锐，反正时光还早。同时暗暗告诫自己，最多只喝三杯，千万不能误事。当下让喽罗们把四十车粮草停在酒店前，进去后在酒桌上一拍，叫道：“老子是天狼寨的七当家，好酒好菜统统拿出来！”万叠浪平时有勇无谋，这时脑筋却多转了个弯，竟然假冒成天狼寨的山大王。

只听得“哎哟”一声，从柜台后走出一位美貌少妇，娇笑道：“原来中七大王大驾光临，真是贵人啊！”她柳眉凤目，面似桃花，杨柳细腰一步三摇，风情万种。

万叠浪出征多月，好久没亲近过女色，这时见到这么迷人的女子，一时之间口干舌燥，热血沸腾，小腹中像有团烈火在燃烧一样。

少妇向万叠浪抛了个媚眼，道：“奴家蓝媚，陪七大王喝上一杯如何啊？”

万叠浪惊喜交加，连声叫好。心中暗想：原来做山贼还有这么多的好处。

酒色当前，万叠浪神迷心醉，早已把锁龙谷的兄弟，和那四十车粮草忘得干干净净。几杯酒下肚，就有点头晕目眩。

蓝媚笑着道：“万将军，奴家亲手酿制的美酒，你说好不好喝啊？”

万叠浪虽然醉意蒙胧，但当他听到“万将军”三个字时，浑身一震，猛地跳起身来，喝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万将军？”

蓝媚退开几步，笑道：“当然知道，我奉满速儿之命，在这里等的就是你这个笨色鬼！”

万叠浪大惊，拔刀在手，还没跨出半步，“砰”的一声，就跌倒在地上，再也睁不开眼睛。原来，满速儿也料到万叠浪借得粮草后，不敢原路返回，最大的可能是走通天大道。就让自己的爱妾守在半路，以柔克刚，劫下万叠浪。蓝媚在酒中下了蒙汗药，那二百名喽罗这时也全都昏睡过去。

蓝媚得意地大笑，道：“满速儿这丑鬼真是料事如神，奴家想不服他也不行了。来人啊，把这四十车粮草押回军营，再把万叠浪这个色鬼绑了，押到锁龙谷前，气死宇文震！”

再说宇文震等人，盼星星盼月亮，也不见万叠浪回来。突然听到敌兵在谷前叫骂，连忙出去一看，顿时心也凉了。万叠浪浑身上下绑得像只大粽子，被吐鲁番兵押在阵前。

万叠浪一见宇文震等人，羞愧难当，大叫：“将军，弟兄们，万叠浪对不起你们啊，你们放箭射死我吧！”

满速儿得意地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宇文震气得浑身直哆嗦，大骂：“万叠浪，你罪该万死！”拉弓搭箭，一箭射中万叠浪的胸口。

满速儿道：“宇文震，这不能怪万叠浪，只能怪你自己用人不明……”话未说完，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不好啦，营中起火！”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粮草营中率先起火，火光直冲上半天，大火在呼啸的北风中，顺势蔓延，很快就烧着了他的大本营。

满速儿大惊失色，叫道：“怎么会这样？”突然，一道劲风直扑面门，慌忙一闪，左肩上发出钻心般的疼痛，一个没坐稳，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万叠浪已经站在他面前，手中拿着一把斩马刀，向着满速儿又扑了过来。

原来，刚才宇文震射万叠浪的那一箭，用了一股巧劲，射在他的胸口上，只伤了皮肉，没伤到心脏要害，但却把绑在他身上的绳索给射断了。

万叠浪乘满速儿等人心神不定时，挣脱掉绳索，抢了把斩马刀，偷袭满速儿。他遭蓝媚陷害，心中有愧，又憋了一肚子的恼火，这时更加神勇无敌。

宇文震到了这时，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大叫：“满速儿，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我大明朝的救兵到了，哈哈，儿郎们，冲啊！”奋勇当先，带着飞虎雄师像猛虎下山般冲了过去。

吐鲁番兵见自己腹背受敌，又不知明朝派出了多少救缓兵，哭爹叫娘，自相残踏，四处逃散。就连满速儿也乱了方寸，见回天无力，顾不得再和万叠浪恶斗，一提马缰，落荒而逃。这一战，吐鲁番兵伤亡过半。

飞虎雄师大获全胜，收缴到不少战利品。这时，却见李惊愁带着几百名喽罗从敌营中出来，他上前给宇文震一个深深的拥抱，大笑道：“宇文大哥，你料事如神，又知人善用，小弟真是心服口服啊！”

原来当年，李惊愁犯了点小错，遭明朝官府通缉，是宇文震救了他，两人结拜为兄弟。

李惊愁对明朝官府心存芥蒂，宁愿入草为寇，但一直在暗中帮着宇文震。

宇文震看了万叠浪一眼，道：“我总算没有看错他啊！”

万叠浪迷惑地问：“李寨主，你怎么来了？”

李惊愁笑着道：“我和你一路相随，你难道不知道吗？”

有句话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宇文震和满速儿交战多年，两人已到了“知己”的境界。宇文震派万叠浪向西突围，满速儿立马就料到万叠浪是去天狼寨借粮。他当然知道万叠浪好酒好色的个性，使了个美人计，果然马到成功。但满速儿能想到的，宇文震同样也想得到。他将计就将，在给李惊愁的密函中，暗授妙计。要李惊愁在那四十辆大车上，外面垒了一层粮包，但中间是空的，李惊愁亲率六百名喽罗暗藏于四十辆粮车内。吐鲁番兵劫到粮草后，把这四十辆大车运到粮草营，就押着万叠浪去向宇文震挑衅。李惊愁等人从粮车上爬出来，火烧吐鲁番的军营。

万叠浪到了这时才明白，李惊愁说宇文震“知人善用”，这个“人”指的就是他自己，羞得满面通红。

宇文震道：“你贻误军机，丢失粮草，本该军法处置；但又念你奋勇杀敌，刀伤满速儿，立下显赫战功。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但下不为例，你也该好好反省啊！”

自锁龙谷一役之后，满速儿遭受重创，他统领的吐鲁番部落从此一蹶不振。嘉靖年间，他特遣使者入京，向明朝当局请和，永结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