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夜我被一串急促的门铃声惊醒,我去开门。
阿乾进了门就迫不及待地说:“陪我去一趟佳木斯。”
我骂:“这他妈可是凌晨两点。”
他说:“我机票都买好了。”
我重新爬上床说:“你不要再来折磨我了,我很困。”
他掀掉我的被子,一脚把我踢下床,说:“我要去跟那个男人决斗,我要把娜娜抢回来,你来帮我壮胆。”
我被拉出了门。
坐在航班上,从玻璃窗往外看去,这座城市的灯火依旧彻夜不息。
天空似乎有了一点曙光。
说起来,我跟阿乾认识有多少年了,三年还是四年,记不太清了。
2
我只记得我们初来上海的时候都很穷,他写的破歌没人听,我写的烂故事没人看,都快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神没有让我们看到一丝光。
我们穷,穷得理想都快不剩了,却仍旧咬牙坚持。
每当这个时候阿乾就会鼓励我说:“逆流而上的人生不是很刺激吗?”
刺激个鬼!
没有背景,没有贵人,我们只好聚在一起抱团取暖。
那时我们总是找个大排档,点两个菜,喝点酒,聊生活,聊梦想,聊生命中出现过的姑娘。
有一天他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姑娘,她很特别,她几乎每一天都会跑来听阿乾唱歌。
那天阿乾跟往常一样,在地下通道唱歌,周围的人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他旁边躺着一个老乞丐,老乞丐总是昏沉沉睡着。
到了中午,老乞丐饿醒了,从大衣里掏出一块硬邦邦的面包。
阿乾也饿了,盯着那块面包咽了口水。
老乞丐掰了半个面包递给他,阿乾看了看面包上的黑手印,还是接下了。
阿乾咬着面包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他面前经过。
人群中有一个姑娘显得有些垂头丧气,那个姑娘很漂亮,白白的脸蛋,白白的手臂,白白的大腿。
阿乾又咽了口水,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个姑娘忽然在转角处站住了,随后她向阿乾走了过来。
阿乾一惊,又一喜。
她蹲下来盯着阿乾,她的眼睛很迷人,阿乾也盯着,可是他看到,姑娘的眼睛红肿,眼里有泪花。
姑娘问他:“能给我唱《分手快乐》吗?”
阿乾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回答。
姑娘从钱包里掏出十块钱放进旁边的琴盒,又说了一次:“你给我唱好吗?”
阿乾淡淡地说:“不唱这首歌。”
姑娘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块的纸币放进旁边的琴盒。
阿乾再次摇摇头。
姑娘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块的纸币放进旁边的琴盒,声音都哽咽了,“你唱给我听好吗?”
“不给失恋的人唱这首歌。”
“为什么啊?”
“怕你会哭。”
姑娘瞬间就哭了,哭得特别伤心。
阿乾只好唱了这首歌。
姑娘依然在哭,阿乾却唱得特别用心。
她在阿乾身边坐了下来,抹着泪痕问:“我能在这儿坐一会吗?”
她闷闷不乐,轻轻抽噎着,说:“那个混蛋骗了我的感情,他说他爱我,可是他却那么虚伪。”
阿乾对她的感情史没有兴趣,见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就给她唱了一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只是想逗她笑一笑。
过路的行人都觉得特别有意思,一个小姑娘一会哭一会笑,身旁一个小伙子唱着歌拼命逗她开心。
歌曲唱完,阿乾的肚子叫了,他想起老乞丐给他的半块面包还没吃完,又咬了一口。
姑娘看他落魄,就说:“我这有吃的,你吃这些。”
她从包里拿出零食塞到阿乾手里,盯着他说:“吃吧!”
阿乾很感动,没有多说,就吃起这些零食。
这个姑娘就是娜娜,娜娜说:“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我每天上班下班从这儿路过都能看到你,你唱的歌很有意思。”
娜娜住在阿乾卖唱的那个地下通道附近的小区,后来她从那儿路过的时候都会带一些零食或者自己做的便当,她坐在阿乾身旁,听他唱歌跟他聊天,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坐着。
除了那个老乞丐以外,娜娜也许是阿乾唯一的听众。
娜娜双手托着下巴傻傻地问他:“民谣是不是都很穷啊?总感觉你们这些唱民谣的都好苦,没有钱啊没有姑娘啊没有暖气啊没有床啊,你们是靠什么生活的啊?”
阿乾沉默着没有说话。
娜娜急忙住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问了。”
阿乾拨了拨琴弦说:“娜娜,你还会哭吗?”
娜娜笑了,眼睛还是那么迷人。
3
娜娜成了我们的好朋友,她做的菜很好吃,我和阿乾两个穷光蛋经常去她家白吃,她把我们养得肥肥胖胖的。
某一天,阿乾告诉我他爱上娜娜了,他想在自己生日那天跟娜娜表白。
到了那一天,朋友们买了礼物,我买了蛋糕,娜娜做了一桌菜,我们给阿乾过生日。
娜娜在蛋糕上插上蜡烛,拍着手说:“许个愿吧!”
她闭上眼睛静静默念了一会,就把蜡烛吹熄了。
我们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娜娜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很神奇的事,连连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自己过生日,我太激动了。我把蜡烛重新点上,阿乾你再许一次。”
娜娜拿着打火机点蜡烛。
我哭笑不得地说:“娜娜,没有这么玩的。”
阿乾笑着说:“没关系,娜娜,反正我每年过生日许的愿从来都没有实现过,我把它让给你,祝你美梦成真。”
朋友们开始喝酒,吃娜娜做的菜。
老季说要给大家切蛋糕,被我阻止了,这家伙切蛋糕一定切一块最大的留给自己。
于是这项重大的任务留给了娜娜。
她切了第一块蛋糕递给老季,阿乾看了看我,示意他要开始了。
我表示明白,我喊了娜娜一声:“娜娜,阿乾有话对你说。”
娜娜回过头来,直言道:“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干嘛?”
阿乾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说:“娜娜,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是我最大的惊喜,我最害怕你哭了,我想唱歌给你听,我想这辈子都唱歌给你听。”
娜娜傻傻地笑着,问:“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阿乾说:“娜娜,我想这辈子只吃你一个人做的饭,我想这辈子只为你一个人切蛋糕,我还想这辈子只跟你一个人睡觉。”
这家伙,这么快就想着睡觉了。
娜娜还在切蛋糕。
我们几个朋友注视着娜娜,起哄说:“答应他,答应他。”
可是娜娜却说:“我有点听不明白。”
蛋糕切完了,她想找点事做,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于是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她坐了下来,开始吃蛋糕,吃得满脸奶油。
阿乾说:“娜娜,你待会吃。”
娜娜开心地笑着说:“蛋糕这么好吃,大家为什么不吃啊?”
蛋糕吃完了,她的双手又不知道往哪里放,于是拿起筷子,吃她左手边的一盘酸菜鱼。
阿乾说:“娜娜,你待会吃好不好?”
娜娜说:“酸菜鱼这么好吃,大家为什么不吃啊?”
阿乾说:“娜娜!”
娜娜慢吞吞地说:“我不想再谈恋爱了,我们做好朋友不好吗?”
4
娜娜依然是我们的好朋友,不过她和阿乾的关系却也止步于朋友。
阿乾心里想的是她,嘴里念的也是她。
终于有一天阿乾说要跟她绝交。
我觉得他太极端了。
那天阿乾在酒吧有一场演出,作为朋友,我们答应去给他捧场。
酒吧有不少他的小迷妹为他尖叫。
阿乾拿着麦克风说:“接下来我要唱一首歌,这首歌叫做《娜娜》,是我刚写不久的。我喜欢一个叫娜娜的姑娘,我跟她表白了很多次,可是对方只想跟我做朋友,我知道我追不到她,于是我就给她写了这首歌。”
歌词很揪心,曲调也太忧伤,泛着太多苦情。
我转头看了娜娜一眼,她很认真地听着。
阿乾唱完两首歌就下台了,但我们都觉得他特别了不起,他一定是未来的大明星。
演唱结束,阿乾请我们去街边撸串。
娜娜对阿乾说:“我听到你唱的歌了。”
阿乾冲娜娜笑:“你在歌里听到你自己了吗?”
娜娜却说:“对不起啊!”
阿乾问:“为什么要道歉?”
娜娜反问:“阿乾你有了那么多小迷妹,你开心吗?”
阿乾说:“开心得想哭。”
娜娜说:“不要哭,要笑,哈哈哈。”
娜娜朝阿乾做了个鬼脸。
阿乾吃东西吃了一半,忽然说:“对不起,娜娜,我可能没办法再跟你做朋友了,我们绝交吧!”
5
娜娜的故事我们是后来才知道的。
一个月后,娜娜的发小从佳木斯跑来投奔她,娜娜招待她吃烤鱼。
娜娜打电话给我:“我在吃烤鱼,你们怎么不来,我发你们的信息你们看到没?”
娜娜又问:“阿乾怎么不联系我啊,他真不跟我做朋友啦!”
我立马给娜娜回:“没有的事,他就是矫情。”
那时候阿乾处在失望中,心情极差,他说他无法正视与娜娜之间的友谊,他有意无意不躲避着娜娜。
我们都知道他心里难受,可是娜娜不喜欢他,我们有什么办法。
我觉得阿乾做得太过分了,急急忙忙拉着他赶过去,给娜娜道歉。
娜娜身旁坐着一个长头发姑娘,看着落落大方。
娜娜说:“介绍一下,我从小到大最好最好的朋友,苏禾。”
阿乾无所顾忌地说:“唔,这个小姐姐长得真漂亮,看着有点眼熟,好像一个明星。”
我问:“林志玲吗?”
阿乾左看右看说:“不对不对,不像台湾那个,是日本那个不穿衣服的林志玲。”
苏禾的脸立马就僵住了。
娜娜骂:“你们他妈在我发小面前能不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我们吓得立马正襟危坐。
娜娜对身旁的发小一笑,说:“苏禾,你别在意,我这两个朋友,他们的大脑构造跟普通人有些不一样。不对他们凶一点,他们的皮就容易发痒,关键时候还得揍两下。”
娜娜又对我们说:“苏禾刚来上海工作,你们帮忙照顾照顾啊!”
我和阿乾连连点头,对苏禾傻笑说:“一定一定。”
娜娜敲敲筷子说:“你们这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别吓着人家。”
随后娜娜盯着阿乾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不多久,娜娜喝多了,她躺在苏禾怀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餐桌上忽然就静了下来。
我们各自吃菜,可总感觉有些尴尬。
苏禾虽然开朗,但见面的那些客套话都说尽了,最后也就只顾着吃了。
我看了看娜娜,感觉她很疲倦,心事也藏了很多。
我无意中说了一句:“她今天怎么这么不在状态?”
苏禾对我笑了笑,摸了摸娜娜的脸说:“因为她啊,最近过得不开心。”
阿乾问:“她遇上什么麻烦了吗,怎么也不跟我们说。”
苏禾说:“我也是来了上海之后才知道的,最近有一个男孩子说喜欢她,可是娜娜她不想谈恋爱,她只想跟那个男孩子做朋友,那个男孩子却说要跟她绝交。”
我看了看阿乾,笑道:“谁啊,这么蠢!”
苏禾说:“做了她二十多年的发小和闺蜜,其实我看得出来,娜娜是喜欢那个男孩子的。”
我和阿乾都一惊,问:“你确定?”
苏禾笑:“当然确定啊,娜娜的心事都瞒不过我。”
我说:“那娜娜为什么不接受他?”
苏禾喝了口饮料,摇摇头说:“你们知道吗,娜娜在这之前爱过一个人,那个男的是一个地区经理,在事业上小有成就。可是那个混蛋连老婆孩子都有了,他瞒着娜娜一年多,娜娜就这样莫名其妙做了小三,最后还被那个女人扇了耳光。”
这个故事的走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身旁的阿乾明白了这些真相,脸色变得凝重,沉默不语,只不停喝酒。
苏禾说:“那时候,娜娜给我打电话,她说她以后不会再去爱了,她要一个人过下去。”
苏禾怀里的娜娜翻了个身,她睡得很熟,就像一个小婴儿。
6
上海的秋天越来越冷,这座城市的季节有些莫名其妙,温度如同情人的脾气反复莫测。
我每天都有写不完的稿子,很多时候通常是闭门不出的,也正因为这样忽略了不少朋友。
有一天,娜娜和阿乾来找我,阿乾把一只宠物猫交给我,希望我帮他照顾一段时间。
他说:“上海太冷了,我和娜娜要去三亚玩。”
他俩手牵着手。
我不明所以。
阿乾却笑。
原来半个月之前,苏禾讲完娜娜的故事不久,阿乾又去找娜娜,他说他不会跟那个欺负娜娜的男的一个样,娜娜听了这话就生气。
娜娜问:“你爱我的勇气有多大?你会为了我去死吗?”
她以为阿乾听了这话会死心,不想阿乾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却说:“娜娜,我们赌一把。”
娜娜不明白。
阿乾说:“把你的围巾借给我。”
他顺手解下娜娜的围巾,径直向川流不息的马路走去,走到马路边停下后用围巾蒙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横穿马路。
娜娜吓坏了,她喊:“喂,你不要命啦!”
她急忙追上去:“白痴,回来啊,我说着玩的。”
阿乾不回头,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马路中央,他后来对我说其实他当时怕得要命,耳畔全都是车辆呼啸而过的风声,他说他还很年轻啊,理想都没实现啊,难道就这么死啦!
来往的车辆骤停,对着阿乾破口大骂,阿乾不理会,终于走到了马路对面。
娜娜脸色煞白。
阿乾解下蒙住眼睛的围巾,眼前交通混乱,来往的车辆差点出了交通事故,阿乾咽了口口水。他对娜娜说:“娜娜,我会为了你去死的。可是我现在还不愿意去死,因为我爱你,但我有勇气证明我爱你。我跟死神的这场赌局,是我赌赢了。”
等到绿灯通行,娜娜过了马路。
她眼里噙满泪水,话都说不利索了,缓了很久,终于开口说:“你知道我刚才……我刚才……有多害怕吗?”
阿乾说:“娜娜你别哭,已经没事了。”
娜娜说:“我真的吓坏了。”
阿乾抱着娜娜。
娜娜抹抹眼泪又说:“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让我哭了。”
阿乾说:“我发誓,我以后绝不让娜娜流一滴眼泪。”
娜娜笑了笑,拉着阿乾的胳膊说:“走啦!我肚子饿了。”
“娜娜,娜娜……”
“怎么啦?”
“我腿抽筋了……”
听完他们的故事,我笑而不语。
娜娜笑:“你看他明明那么胆小。”
阿乾看了看娜娜,对我说:“走啦,是时候说再见了,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我目送着他们下楼,窗外阳光突然变得明媚耀眼起来。
7
为了生计,阿乾去某个琴行当了个音乐老师。
每天的工作倒也轻松自在,他跟学生们玩得很好。
天气越来越冷,我们火锅吃得越来越多。
娜娜总说:“阿菜,哪一天你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啊?”
我笑:“我要收好处的。”
她敲敲筷子说:“你这样要注孤生的。”
我搂搂苏禾的肩膀说:“不会啊,介绍一下,我女朋友。”
苏禾掐我胳膊说:“那我们的故事呢?”
娜娜抓抓头发说:“可恶啊可恶!我不该把我发小借给你的,羊入虎口啊羊入虎口。”
我摆出剪刀手说:“耶。”
我本以为这个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可是没有预料到,阿乾和娜娜的故事真是一波三折。
冬至日,我们在娜娜家过节,一起吃饺子。
娜娜说:“我在某个饺子里包了个硬币,谁吃到谁走一年好运。”
我担心地问:“万一我一口吞下去了怎么办?”
娜娜说:“那就是你活该。”
我们继续包饺子。
娜娜把一块粘糊糊的东西摔在我面前,说:“你这他妈包的是什么玩意儿!你是在捏包子吗?”
我很委屈:“对不起啊,我们南方人只包过馄饨。”
娜娜指着门口说:“滚,给我到外面买酱油去,厨房的酱油空了。”
一个小时后,我拎着一瓶酱油回来,摇摇晃晃地走上楼梯。
防盗门大开着,有个陌生男人刚好进了屋。
又是娜娜的朋友,怎么没见过?
我进屋,准备换鞋。
那个男人说:“娜娜,我有话对你说。”
除了娜娜以外,苏禾和阿乾脸上都是疑惑的表情,而娜娜的表情则很奇怪。
娜娜没说话,那个男人又说:“这儿人多,我们能在外面说吗?”
娜娜说:“我不想听,我也不想出去……”
男人说:“我离婚了。”
娜娜咬着嘴唇。
男人说:“今天我是带着戒指来的,我想跟你求婚。”
屋子里的气氛很尴尬,阿乾忽然冲上前,一拳打在那个男人脸上。
8
男人叫陆离,自那天以后,他经常出现在娜娜周边。
有一天苏禾打电话给我说她看到娜娜和陆离在南京路上买东西。
我让她悄悄跟着,随后带着阿乾急奔过去。
我们与娜娜装作不期而遇,娜娜见到我们脸色都变了。
陆离提议找家餐厅,坐下来好好谈谈。
除我以外,大家都没有胃口吃东西,只有我一个人在狼吞虎咽。
苏禾白我一眼,不停对我努嘴示意。
于是我走向陆离,想着办法赶他走。
我握着拳头说:“这里不欢迎你。”
他淡淡地说:“我不是来打架的,我只是想把话说明白。”
他说他自从两年前跟娜娜在年会上认识,就对娜娜一见钟情,尽管自己已经有了家庭,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娜娜。他还说即使自己会身败名裂,即使自己会下地狱,他也不在乎,他就是爱娜娜。
经他这么一说,他婚内出轨的事忽然荡气回肠起来,似乎一切世俗意义上的东西都是自己的敌人。
我搜索枯肠,终于找到话说,“你现在离婚了,你还有经济实力养活娜娜吗?”
他说:“我是做出口贸易的,一年大概能挣一百多万,即使从零开始,我也爬得起来。”
阿乾没说话。
我铩羽而归,在苏禾身旁坐下。
她掐了掐我大腿,用食指蘸了凉开水在桌子上写道:“没用!”
陆离说:“娜娜,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对不起。”
娜娜不说话。
我看了看阿乾,沉默了很久的他终于说了话,他说:“娜娜,你到底喜欢谁?我们两个中间你必须选一个。”
娜娜犹豫不决。
阿乾说:“娜娜,你不能不下决定。”
娜娜却说:“我谁都不喜欢,这样你们满意了。”
阿乾愤怒了:“娜娜,你太自私了。”
9
后来的一些日子,阿乾经常找我喝酒,即使我不想喝也没有办法。
我说什么他也不听,他总是闷闷不乐。
不管我们躲在哪里,苏禾总有办法找到我们。
一个下着雨的傍晚,她又找到我们。她对阿乾说:“娜娜休年假回了佳木斯,那个男人也跟着去了,我不喜欢他,你去把娜娜追回来。”
阿乾没理她。
苏禾拍桌子说:“你倒是说句话啊!”
阿乾说:“我去了有什么用,这些日子她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我打过。”
苏禾嘲笑他说:“你的勇气就这么点?她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会去找她了,你他妈真的爱她吗?”
阿乾只不停笑。
苏禾在我身旁坐了下来,一连喝了两杯啤酒,而后她拿出一张报名表,说:“这是娜娜给你报名的,她知道你在气头上,所以让我转交给你。”
我看了一眼,那是某个选秀节目的报名表,这个节目挺知名的,几乎跟中国好声音齐名。
报名表上显示,比赛日期已经很近了。
苏禾说:“娜娜说她自己太自私了,她不该阻碍你去追梦。”
见阿乾沉默不语,苏禾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随便你吧,算我多管闲事。”
10
佳木斯下着大雪,雪花洁白无瑕。
我们走在大街上。
下了飞机后,我们直奔娜娜的家。
却在半路遇到她和陆离走在一起。
娜娜也见到了我们,她躲不掉了,只好回避着我们的目光。
阿乾叫住娜娜,笑道:“怎么,见了我就要走?”
娜娜也笑:“你好啊,阿乾。”
阿乾从肩上放下琴盒,撸撸袖子,我觉得他要跟陆离决斗了,犹豫着一会是做个看客,还是做个帮凶。
不想他却从琴盒里取出吉他,拨了拨琴弦说:“娜娜,以前我答应过你的,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我会唱首歌跟你告别,我给你唱《当爱已成往事》吧!”
路旁停着一辆自行车,阿乾把后座的积雪轻轻拍掉,他坐了上去,弹着吉他开始唱:
……
因为我仍有梦
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
总是为了你心痛
别留恋岁月中
我无意的风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重逢
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歌唱完,阿乾对娜娜说:“你上次帮我报名的那个节目,我决定去参加了,我不奢望你会跟我在一起,我只是希望假如我进了复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阿乾说:“娜娜,再见啦!”
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
我问:“这样好吗?”
他说:“这样就可以了。”
11
阿乾并没有进入复赛,他首轮就被淘汰了。
自那以后,他在琴行认真地教那些孩子们学吉他,我去见他,他总是笑着。
我问:“你跟娜娜还有联系吗?”
他说:“没有啦,她的电话我都删掉了,毕竟我连复赛都没有闯进。”
我又问:“那你还在写歌吗?”
他指指那些学吉他的年轻人说:“不写啦,这样就很好。”
我不言语。
可是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
有一天傍晚,寒风刺骨,我和他在屋子里打游戏,他打累了,躺在地板上,说:“出去转转吧,我想去吃点东西。”
出了门,我们左看右看,不知道吃什么好。
走到一片小区附近,阿乾忽然对我说:“陪我去个地方。”
那是阿乾以前卖唱的那个地下通道,我们缓步走下楼梯,他说:“我就是在这儿遇见娜娜的。”
这片商业区以前人来人往,今天却没什么人。可能天气太冷,大家都不乐意出门。
阿乾指着远处一个老人说:“你看,那个老乞丐还在。”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忽然一惊,问:“那个姑娘是谁啊?”
他问:“谁?”
那是娜娜,她坐在那个老乞丐身旁,身上穿着一件蓝色小棉袄,怀里抱着一把吉他,弹一段停一段,老乞丐只是笑。
娜娜也笑:“阿公,你说我弹得好不好?”
匆匆的人群挡住了我们,很快我们来到娜娜面前。
老乞丐说:“好孩子,你每天傍晚都会来这儿,这都快一个月了,你等的那个人真的会来吗?”
娜娜说:“会啊,他一定会来的,可是我想在他来之前,我最起码得学会弹一首歌。”
我心里涌出一股感动。
阿乾轻轻喊了一声:“娜娜。”
娜娜抬起头来,她脸上的表情又是喜悦又是愧疚。
她急忙低下头去,忽然用力拨动吉他弦,曲子被她弹得断断续续的,她真的弹得很烂,她边弹边哭:“你看,我努力去学了,可我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老乞丐识趣地躲去旁边的角落。
娜娜说:“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我问你的朋友,他们都不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我不敢去你住的地方找你,我只能在这儿等你。”
阿乾说:“娜娜,对不起。”
娜娜哭着说:“我和陆离早就结束了,那时候在佳木斯,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可是你没有让我把话给你说清楚,当时你为什么不拉着我跟你跑,我会跟你走的。”
阿乾说:“娜娜,对不起,我没有那个勇气。”
娜娜又气又恼,她说:“我知道你会来的,你一天不来我就等你一天,你一个月不来我就等你一个月,你如果还是不来那我就会踢破你家的大门,把你揍一顿。”
娜娜挥舞着拳头。
我哈哈笑。
阿乾接过娜娜手中的吉他,拨了拨琴弦,给娜娜唱了一首歌。他静静地看着娜娜,娜娜的眼睛依然那么迷人,她的笑依然如春风。
娜娜说:“我回来了。”
阿乾说:“我知道。”
沉默了一会,娜娜说:“我想你了。”
阿乾说:“我也是。”
娜娜说:“那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阿乾放下吉他,走过去紧紧抱住娜娜。
阿乾说:“娜娜,答应我一件事。”
娜娜问:“什么事?”
阿乾说:“以后不要再哭了,真的很丑。”
这时候娜娜笑,笑得眼角出现了泪花。
我尴尬地看着这一幕,又成了他们之间的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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