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销员

十多年前，家乡那坑坑洼洼的石子路刚铺上水泥，那时路上的车辆少，行人多，经常有孩子在路上追逐嬉闹。

我家门前就是一条大马路，坐在门口，每天都能见到形形色色的行人和偶尔路过的车辆。

那是个夏日午后，太阳散发着热烈的情绪，水泥路在阳光下白得晃眼，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将阳光放射得如梦如幻；不同于慵懒的人们，那些草丛里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我依着门框睡着了，被带着热气的风抚得摇摇欲坠，在温柔乡中挣扎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知了的声音变得虚弱，阳光也显得有气无力时，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嘿，你妈他们呢？”是胖婶的大嗓门，她正使劲摇着手中的蒲扇，满头大汗地快速呼吸。

“都在屋里头休息。”

还没等我彻底清醒，胖婶的身体已经迈进屋，顺带刮起一阵带着汗味的风。

随之胖婶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家人都被震醒，带着睡眼惺忪的表情来到门口乘凉。

“突突突……”这时路上响起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这慵懒的时辰，声音显得突兀。

不久后，一位瘦高的男子拉着手拖车，拖车上面是一个纸箱，正向我们走来。

我坐在门槛上低着头，首先注意到男子的鞋，他穿着一双灰色布鞋，右脚的鞋子前端破了一个口，可以瞥见里头白色的袜子。

正看得仔细时，他停在了我们身前。

“高档洗发水，便宜好用，买两瓶用用，你们看……”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一听就知道是城里来的。

拖车上的纸箱被打开时，我看见箱子里头花花绿绿的瓶子整齐地排列着。男子抽出两瓶洗发水递给我们，二叔接过瓶子，在众人中慢慢传开了。

“都是有牌子的洗发水，我这有试用装，你们可以先试着去用用看，效果很好的。”男子说着从背包里拿出几小包试用装递给人群。

“我来我来，我来用用看。”胖婶不知何时已经在人群里观望，拿到试用装后便到后门水槽里洗头去了。

“这是什么……洗发水……我看看”由于我家在路边，门口很快便聚集了许多围观的路人群众，一群孩子大人都来凑热闹，大家都抢着去试用和翻看箱子里那些颜色鲜艳的瓶子。

众人纷纷在我家后门的水槽旁洗开了，白色的泡沫满地开花，水果的清香、薄荷的清凉飘满四周，连空气都是甜的。

听着众人洗头时的欢声笑语，男子小声呵斥那群孩子，阻止他们别捣乱。

“这破洗发水，还没我家店里的好。”人群中胖婶的儿子小武不服气地说。

“你家的洗发水早卖光了，我早上去都没买着。”众人戏谑着回答。

“我这是有牌子的洗发水，电视上都做广告的，有需要的大家买几瓶，很好用的。”男子继续卖力推销着。

“不买！”小武大声吼道。

众大人纷纷赶去免费洗头，只剩些孩子在围观，推销员也停止了叫卖。只见他从背包中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里头是几包被开过的试用装。

“你到店里拿些吃的，我用这些和你换好不好，你看我鞋子都破了。”男子拿着红色塑料袋对着小武说，同时还用眼神指了指右脚上的白点。

小武一甩头跑开了，没再回来。

“小朋友，叫你妈妈买两瓶用，很好用的。”男子见我坐着一直不说话，对我说。

我摇摇头，依旧没说话。

男子有些败兴，随之将手中的红色袋子扔到了一旁。

孩子们眼疾手快，捡起袋子就往后门跑，也开心地加入了试用体验，那些早前试用的人陆续结束体验，慢慢回到门口的“卖场”。

“嘿，这洗发水不好，洗完太干，比我现在用的差太多了”胖婶低头擦着头发，“我店里之前卖的那些都比这好，我明天再去进一批货，到时大家来买啊。”

“我可以把这些都卖给你，算便宜些，就当你进货。”男子说。

“得了吧，便宜没好货。”胖婶说完拿起蒲扇，穿过人群离开了，带着一阵清香。

“其他人要吗，买一瓶还送一袋试用装。”

“一瓶要三十，太贵了，不过用着还不错，挺香的。”邻居家的慧阿姨说。

“我要一瓶。”二婶拿着钱下楼对着门外的男子说，她的头发还未干。

“你这是干什么，别买了。”二叔急忙上前阻止。

“看他停可怜的，买一瓶用着吧。”二婶小声解释道。

没理会二叔埋怨的眼神，二婶径直走向男子，将钱递给了他。

“真是败家，就你钱多，想当年……”一直坐在角落忙着手中针线活的奶奶见二婶的行为嘀咕了起来。

二婶拿过洗发水回到了房间。

围观群众慢慢发现已经毫无乐趣都离开了，只有后门的那些孩子还在不停洗着头，嬉闹声伴着水流声吵闹着。

“水不要钱吗，都滚开。”二叔冲到后门对着那群孩子吼道，孩子们笑着跑开了，有些脑袋上、脸上还挂着泡沫。

男子正整理着箱子里被围观者扰乱的洗发水准备离开，邻居家的七嫂来找二婶，他见新来一位顾客，便对着七嫂推荐商品。

“这东西我知道，都是假的，我去年在城里三十块买了三瓶，洗完头痒得要命都扔了，骗人的东西。”七嫂说完走进屋内。

“阿珠还花三十买了一瓶。”奶奶对着七嫂抱怨道。

“真是被骗了，我去找他来退钱。”七嫂说。

最后在二婶的坚持下，未退货。

男子终于收拾好箱子，拉着手推车离开了。

路上“突突突……”的声响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了，只留下空气中弥留着的那些淡淡香味和地上散落着的几个干瘪的小包装袋。

此时太阳即将落山，夕阳无限美好，风也变得轻柔。

夕阳把拉着拖车的男子的影子推得长长的，他的背影有些瘦弱，脚步显得疲惫，经受阳光照射了一天的通红手臂却显得格外有力。

男子迈着均匀的步子，他的身影很快便抵达了远方，不知他将停留何处，又将会遇见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