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羊
第二十四章 青春与噩梦
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有点微凉深秋的晚上。刘家堡子一户农家，正房炕上睡的正香的几个人，依次是爷爷厉刚爸爸艺文。在隔着一扇拉门的里屋小炕上还躺着三个人。最左边是二姥爷，中间是和二姥爷相对亲近些的修文，然后是红瑰。在农村，就是一个大火炕，不管男女老少，从头睡到尾。
修文因为在一本少年文学上发了一篇小文章，兴奋地久久不能入睡。
时钟已经敲了十一下，听着隔壁爸爸和爷爷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就像约好了似的更替交换，声声不息。伴着一些不连贯的思绪，修文渐渐也有了些睡意。
朦胧中，她隐约听到一种很频繁的，鼻孔发出的咻咻的抽动声，不正常的频率，似乎在掩饰着强制按耐下的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这个的怪异的动静引起了修文的警觉。她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事情，或者一种异常的氛围包围着她。内心极度敏锐的修文顿时睡意全无，她下意识不动声色的在听望着。可是除了身右母亲时不时咻咻鼻息声，她找不到任何端倪。
是妈妈刻意在掩饰什么呢？
中学这段时期因为聚少离多（冬天还在校住宿）虽说和妈妈相处还算和谐，但一些单纯年龄却不单纯的经历，已经使修文过早的成熟和对一切不合常理动态的敏锐洞察力。这不间断的咻咻声夹杂着难耐的小辗转，修文能够感觉到母亲在月光中的黑暗掩饰下，咄咄逼人的在洞悉着自己的行态。
稍倾，一只温热的带着暧昧又略显粗糙的手抚摸在修文的右臂上，是妈妈温暖的气息沿着女儿的手臂温柔的爱抚。这是妈妈小时候哄他们快些入睡时最有效地动作。可此时的修文却倏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因为对方太心情的急切，使得焦躁中的爱抚变成了像搓澡一样的快速摩擦，急促的咻咻声里在掩盖着渐失耐性的恼羞成怒。。。。。。
黑暗中的修文仍坚持着一份清醒和冷静。在此诡异的氛围压迫下，修文索性装出一副安然入睡的恬静模样，伴着有节奏的均匀的呼吸······
果然，母亲咻咻抽鼻子的声音明显放慢了节奏，像是在判断女儿是否真的入睡？忽然间修文的右侧眼角感到了母亲凑近她面孔时喷出的热气，在黑暗中她贴近修文在看女儿是否真的已经入睡？
修文觉得自己的汗毛竖起，全身僵硬······
片刻沉寂之后，月光下母亲忽然间的一个麻利的侧翻，母亲身体在月光照映下的窗前极其真切，她手脚并用敏捷的越过修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修文左侧那个人的被窝。随之而来的悉悉索索的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和乱七八糟的嘁喳暧昧声，充满着修文的听觉并快速的传递到脑部。修文感到自己平躺着的身体已经和意识分离，一种眩晕伴随着耳鸣使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修文懵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呈缺氧状一片空白······她忽然间打了一个寒颤，一个激灵让她迅速的惊醒：父亲和弟弟就在隔壁。怎么能制止丑行？修文没有时间悲伤。她急中生智：声响很大的刻意的一个翻身，果然那边停止了动作。可暂时的静止似乎只是在等待着修文的重新入睡。修文分明能感觉到他们屏住的呼吸和蓄势待发的欲望！怎么能阻止他们放肆，又不惊扰了家人？情急之下的修文灵机一动，她开始出声的剧烈的抽泣······
果然那边的烈火与干柴被修文的泪水熄灭了！红瑰慌张的跨回到自己的位子。这一夜的躁动也终于暂时归于平静！
而此时的修文是真的流泪了！不再出声，却湿了枕巾，巨大的痛苦胀满了她的身体，泪珠儿像绝了堤的河流一样灌进了她的耳朵。无数不能言说的旧事伤痕刚刚结伽又硬生生被撕开，血水浸漫肺腑，伤痛似乎全麻了她的神经，充盈了她所有知觉。她努力蜷缩起柔弱的身体，试图找到一个坚硬安全的贝壳样的遮挡，能够把自己包藏保护起来，使劲闭上眼睛，不必独自再去面对肮脏世界所带给她的种种羞辱与磨难。
窗外杏树上一只巨大的猫头鹰，一双警惕的鹰眼俯视着整个刘家堡子。窥视着某个屋檐下发生着的不耻与苟且。它利剑般的目光透视着屋内，用它沧桑老辣的双眸，审视着月光笼罩下，刘家堡子的世态炎凉。鹰眼下修文如一只受难的小鸟，佝偻着渺小的身躯在成长与磨砺中痛苦的蜕变挣扎。
隔壁炕上，爸爸的鼾声依旧声声不息。
修文几乎一夜未眠。
她设想着种种的办法和可能来挽救她岌岌可危的家。她觉得在天亮之前必须要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办法，既能赶走侵略者又不必惊扰了家人。让这个人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用在欺负爸爸。让另一铺炕上的那些老老小小不要在受到如此的愚弄和伤害。一家人又能完整无缺的一如既往。修文在深秋的夜里想啊想啊。
猫头鹰飞走的时候，她终于想出了一个完美的办法，可是她太困了，她就这样睡着了。她的办法没有在她预想的时间里实施，因为她起床的时候，二姥爷已经走了。
她红肿着一双眼睛踉跄着爬起床，头晕目眩两脚发飘。她又一次一个人来到刘家堡子小学旁的大坝上。
深秋的风已经很凉了。远处的树和庄稼地里的残枝败叶，在灰蒙蒙的雾气里，显得那么的模糊与灰暗。风吹过来，修文打了个寒战。她迷茫的眼在那深秋的清晨看不到一丝曙光。她的心慢慢的由湿润变得冷却直至坚硬。刘家堡子的秋风好冷啊！修文坐了很久很久······
一想到就快开学了，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几天的时间里，修文始终是沉默。红瑰一直想找机会窥探女儿的内心，从修文那晚的态度红瑰判断，修文绝不可能声张这件事。这给了她新的希望！可修文始终回避她。晚上在做饭的时候，红瑰一边揉面，一边叫修文给她加水。
“修文啊，眼看开学了，把东西收拾收拾吧，看看还少点什么？妈妈帮你准备。”红瑰一边佯装揉面，一边用眼瞟着女儿的脸色说。修文没有说话。头也不抬的端着水走了，她似乎看都不愿再看这张脸一眼。
又过了两天。
有一天红瑰把修文叫到眼前，拿出一套当时刘家堡子当地最流行的运动服新款式。“好看吗？”红瑰笑着在女儿的眼前抖了抖。
“是二姥爷特意给你买的。”红瑰察言观色的说。
“是吗？你穿上一定比我穿好看！”修文面无表情的说。
红瑰听着话不对味儿，有点恼火的低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儿最好少参政，小丫头片子，你想怎么样？”
修文抬起头重新端详了一下她的母亲：“那你把衣服给我吧？”红瑰一听眉花眼笑，毕竟是孩子能有多少主张？妥协只是时间问题。
红瑰边想着激动地赶忙双手捧起衣服送到女儿眼前。修文接过新衣服，回身扔进了烧得红彤彤的灶膛里，瞬间点燃。意外使恼弄之下的红瑰举起手来，但当她看到女儿刘胡兰似的凛然的目光，手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她扫视了一下周围，低下头用平静却带有威吓的语气轻声说“我希望你一直都能这么牛！”
修文一副视死如归的眼神和只有妈妈能听到的音量道“我会的！”
她的右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小瓶家里用在粮仓药耗子的耗子药，比量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我也希望他每次都能那么迅速和幸运的离开！”
修文平静的表情下轻轻飘出的一句话，令红瑰瞬间顿觉毛股悚然。她太小看这个女儿了！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知是吓得还是后怕！目光盯在修文身上很久，一直到修文走远消失在视线里。
心力交瘁的修文没有走远，她无处可去。恍恍惚惚中，她又来到刘家堡子小学校旁的大坝上。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她已经没有眼泪，她只是把自己累坏了，她的所思所想都已超出她的心智与承受力。和母亲看似轻松地一搏，她已用尽了浑身解数。
就像一片落叶轻伏在红尘，既没有了根，又没有可以承载自己飞起来的翅膀！她渴望有一阵风，能把她吹起，即便是海角天涯，她也无怨无悔。貌似强硬的修文，此时的内心是多么脆弱与无助！在强势的母亲面前，她始终都是孤单的弱势的。她还只是个孩子，她还不能够独立面对和思考这么复杂的局面。除了家，除了爸爸妈妈，她没有别的依赖。她多么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可是此刻的她就像是飘在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只能紧紧地抱住桅杆，心里满是惊恐和绝望，放眼望去一片汪洋，却也只能够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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