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夏
1.
大年三十，盛世都城一片热闹欢腾的景象，家家户户的门前窗口灯笼高悬，街上更是摩肩擦踵，小儿的欢笑不绝于耳。
都城中心的大殿内外，更是只余耀眼的红和夺目的金，点燃的蜡烛足有婴儿胳膊粗细，远看过去仿若一片火海。
大殿中，皇上正宴请群臣，觥筹交错间，丰腴柔软的美人腰肢尽现，醇香美酒更是流水一般不停端上。
“大岐特献上东海珍珠十颗、丝绸二十匹、夜明珠五颗……”太监正尖声朗读附属国大岐的进贡礼单。
太监身后站着的是大岐的军师，这次就是他押送进贡物前来。他谦卑地遥遥对着一个方向微微鞠躬。
“狗奴才。”这鄙夷声正出自那军师对着鞠躬的方向，说话人乃是顾齐，人称顾小将军，祖辈世代为官，父亲顾将军乃是三朝元老，小将军虽将将二十，却已军功无数，被封镇国大将军。所有人都坚信，只要顾小将军在一天，那大岐就永无翻身之日。
顾小将军一直在大殿里呆到酒过三巡才在侍卫的陪伴下，脚步踉跄往宫门走去。几乎是门缝才开，他前脚都还没迈出去呢，门外的下人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紧张地和他耳语道，“大……大人，刚收到群英会的请帖了！竟然提前了两个月。”
醉醺醺的顾小将军瞬间酒就醒了一大半，甚至于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兴奋还是期待。
群英会每四年一次，由群英阁发起，只会选择三十位英杰，这也代表着在此人整个武侠江湖中身份地位的排名。每个人都以能够收到群英会的请帖为傲，朝堂内外，总共可只有三十位。
顾小将军正在内心剧烈的膨胀之中，下人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这壶热水彻底沸腾了。
“听说，胡老二也收到了请帖。”
“哼，那个卖国求财的狗杂种，和他同时出现在一起都是一种耻辱。我正好为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报仇！”
2.
五龙峰上常年积雪，传闻说是百年前的一场正邪大战，伤了这里的龙脉，自此寸草不生。不知何时，一位神秘高人在此隐居，后来成立了一个神秘的组织，即组织群英会的群英阁。群英阁的石头城堡建在半山腰，和山体几乎融为一体。
“每人最多带一位侍卫，不准携带任何兵器。其他人员可在此处等候。”
正在山门处的是武林盟主的独子苏杭。他剑眉浓密，鼻梁英挺，此时手里正紧紧握住一把宝剑，青筋突起，提声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从来就没听说群英会不让携带侍卫和兵器的！”
“公子若是对自己的功夫没有信心，大可离去，走好不送。”守门人丝毫不让，语含讥讽。
“苏杭，好久不见！”朗声前来的正是顾小将军，他一身烟灰色长袍，腰挂玉佩，长发挽起，魁梧的身形和沉稳的气质，带着强大的气场，让人觉得安心。
听苏杭说罢这次群英会的特殊要求，顾小将军也是眉头一皱，忽地想起下人曾提到这次的时间比之以往提前了两个月，为何这次的群英有如此这许多不同？
“二位大人，麻烦借个过儿，谢了您。”一个油嘴滑舌的青年头发梳的溜光水滑，衣服却不伦不类，藏青色长衫配了一双虎头鞋，像是戏子偷来了贵客的长袍。
“我是胡老二！看好了，就一个跟班，这把宝剑可是花了我足足两文银子买的，你们给我收好了！”胡老二一扫刚才对着苏杭和顾小将军的卑躬屈膝奴才样儿，对着守门人拿腔拿调架势十足。
眼看着守门人给他放行，顾小将军狠狠“呸”了一口，“连这个人渣都敢去，咱们有何不敢？我倒要让他进得去，出不来！”
在山下不觉如何，可跟着引路人一路攀登而上，那城堡竟然出奇雄伟。从城堡大门进入，是一个足以容纳百余人的大厅，此时已经有二十多位英杰正在其中攀谈，见苏杭和顾小将军一起进来，众人纷纷上前寒暄。而侍卫被引向旁边的小门。
顾小将军和众人闲聊的同时，余光瞥见那胡老二正在大厅四周的桌旁狂吃，嘴一张一合就没停过，两手更是左右开工，不停往嘴里塞。小将军只觉反胃，难以忍受自己竟和这等人渣混成一样。
还没聊上几句，巨大的石头门轰然关闭，大厅四周的两道火龙瞬间照亮整个大厅，二层出现五十余位身着盔甲的弓箭手，手持弓箭将众人围在中央。
“各位的到来真是让小人三生有幸，蓬荜生辉。”顾小将军猛地抬头，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正是大岐的军师！再一细看，那些弓箭手，正是这次护送进贡物的军人。
“大岐国真心欢迎大家的到来。我大岐国求贤若渴，各位若是承蒙不嫌弃，我大岐国定当诚意满满。各位放心，众人只会当您是前来参加群英会，而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放你娘的狗屁！”不知是哪位公子直接骂出这么一句，众人纷纷叫好。
“想必大家远道而来，路途劳累，需要时间调整。”军师遥遥指了一下大厅高处的蜡烛，“这些蜡烛里有大岐国秘制的十香散，蜡烛燃尽之时，若是没有解药，想想可一定会很不舒服啊。”
众人看向半空中那些所剩无几的蜡烛，神色各异。
顾小将军听说过十香散，那是大岐皇室的一种秘药，常年在皇宫点燃，皇上更是常年服用解药，以防刺客来袭。那十香散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就会中招，刚开始是毫无内力，后来就会七窍流血。他暗中尝试，心道不好。
“我愿意！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一个人影毫不犹豫冲到最前面，手里还握着一个大鸡腿，不是胡老二还能有谁？
军师示意下人将胡老二请上二层，递过去一颗小药丸，“我大岐国定会将您奉为贵客，这颗药丸还请您服下，虽不能彻底解毒，却也能够让您不会难受。”
底下众人的口中自然全是问候胡母的话，顾小将军长身立于人前，没有讲话，脑子却在飞速旋转。
可是时间不等人，最早到的那人突然跪倒在地，浑身抽搐，口中却还在不停叫骂：“胡老二，你老子靠卖国求荣，不顾百姓死活，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你果然也是个卖国求荣的渣子！你们若是能活下来一个，替我千刀万剐了那胡老二一家！我父亲……”话还没等说完，口中涌出大口鲜血，七窍同时开始流血，就这样抽搐挣扎着死了。
众人抬头看到二层往下探头探脑的胡老二，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当年他老子不过是个敌国的城门守卫，却将城防图偷来作为交换，让自己坐到了现在的位子，代价是故国饿殍遍地。
诸位的情绪还没等酝酿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倒下几位先到的英杰，地上哀嚎一片。
3.
“卑鄙无耻之徒！”
“我父亲，我父亲会让你不得好死的！”
辱骂声渐渐被 “我愿意”所替代，地面上徒留七八具血泊中的扭曲尸体。
苏杭和顾小将军因为是最后到的，是以还完全没有痛苦的症状，就已经妥协。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英杰们，仿若难民一般涌向军师抢夺解药。
军师微笑着递出解药，请大家坐在二层的圆桌周围，贴心地让侍卫端来热气腾腾的美食与美酒。 众人脸色惨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中毒中缓过来，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吃什么美食。
“小的在此替大岐国谢过各位豪杰的信任与付出。既然诸位都没有要吃饭的意思，那我们就开始吧。大岐国的独立，还得仰仗诸位的支持，若是有什么能够为我大岐所用的，还望各位不要隐瞒。小人自然也会持续地给诸位解药，毕竟一颗解药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我说，我说！我知道皇帝老儿治病的药方！我这就写下来！”胡老二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恨不能去跪在地上表忠心。
“好，这个好！来，解药拿着。”
足足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有另一人说道“我父亲是江南富商，我可以财力支持。”
粮食储备、秘密名单、地下隧道、武功秘籍……似乎只不过是小孩子在玩你问我答的游戏，在蜜饯果干的奖励下，大家争相作答。
军师笑得甚至不能自已，安排身边的文官详细记录清楚。
趁着军师转头的功夫，顾小将军和众人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何况死人，是说不出去秘密的。” 这个想法正和大家的想法不谋而合，众人只觉更加宽心，毫无愧疚。
“感谢各位的开诚布公，若有需要，各位可以让侍卫回去报个平安的，只是请务必在五日内回来。”军师说的客气，其实就是让侍卫回去拿来银票、秘籍、地图等等。
侍卫被从一个小门引过来，众人想想自己身上的毒药，再想想刚才所泄露的那些秘密，只觉无脸再坦荡面对，拿过纸笔留下自己的手信，交给侍卫，嘱咐定要在五日内回来。
胡老二几乎涕泪纵横，双手紧紧握住侍卫的手：“老三，你可一定要回来啊，我现在可是身中剧毒啊！你一定要和大家一起走，彼此好有个照应啊。”
时间已经过去六天，没有任何一位侍卫回来。城堡内的气氛愈发压抑，本来就是勉力控制的诸位，此时生死不由己，有几位已经好似泼妇一样。
“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大家，诸位的侍卫都死在了山下不远处。” 军师没有了前几日的轻松，面色发黄，眉头紧皱。
“这怎么可能！”是呀，怎么可能，能够成为他们随身侍卫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围杀？
“经仵作验证，他们是中毒而死。”
“中毒不正是你们大岐的拿手好戏吗？你们就是为了折磨我们取乐吗？还是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众人本来就处于失控边缘的情绪，现在彻底爆发。所有人大打出手，毫不留情，刹那间血沫横飞，飞沙走石。
4.
都城外，一座茂盛的山上。小黄花正开的鲜艳，随风摇曳，孤蝶翻飞，停留在一块石碑上。
碑前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头发胡乱散在肩头，双眼通红，面前是美酒和食物。
“老三，我来给你上坟了。你去的可惜，可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不用担心在那没银子。
我从小身体不好，可是药三分毒，没想到喝来喝去，竟成了不会中毒的怪胎。我只有第一个冲去要解药，才能不被他们发现我百毒不侵，也只有这样才能知道那些所谓正人君子会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暗示，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和他们同归于尽，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去秘密，才不会真的为大岐奉献，也因为这你只会随身携带最厉害的毒药，而这是没解的。
你也不能够容忍再一次战争了，对不对？ 我父亲本是安插过去的内应，没想到竟因保护难民而要被杀头，生死存亡之际带着防城图拼死逃回。本是凯旋而归，却被认为是卖国求荣。
老三，你用命断了那些所谓的支持，我用左臂断了城堡里的所有狗命。咱俩也算是值了，只希望这安稳和平能再久一点吧。
你和我说，藏蓝色的衣服看不出流血，敌人就不知道我还有几分力。可是，脸上的血是看得到的啊。我看到了你死时的血，我从城堡出来的时候，衣服上的血也一直在往下淌……
老三，只愿我们来世都能身穿白衣，再没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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