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子衿
-01-
齐浦玉是被室友代尔桢叫醒的,“小玉,下雪了下雪了!”
电话声也在此时响起,齐浦玉接起,因为刚醒,喉咙有些干,声音带着哑,“喂?”
听到对方的话后,齐浦玉一口答应,“好啊!”伸了个懒腰,翻身起床,看着代尔桢拢了拢头发,在桌前化妆,“要出去?真不去晚会啊?”
“不是早就说了不去嘛!我要去拍照,要不要一起?”
窗外的城市一片纯白,望不到尽头,齐浦玉抱住胳膊摇摇头,“我出去包得只剩眼睛,拍估计也能拍到我跟熊一样,才不去!”
代尔桢转着手里的口红,脸上露出一副“不用解释,我懂”的笑,齐浦玉走过来看着镜子里面容娇俏的女孩手拿化妆刷在脸上扫来扫去,由衷赞叹,“尔桢,你真好看。”
代尔桢眼睛一转,站起身把齐浦玉按在座位上,头发随手一扎,齐浦玉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片雾蒙蒙,她下意识闭上眼,“尔桢,你干嘛?”
“给你化个妆,让你也美美哒!”
齐浦玉连忙起身,“我还没刷牙洗脸呢!”
“等会儿,给你先去个角质。”
等代尔桢拿着各种东西在齐浦玉脸上涂涂抹抹时,她闭着眼感叹,自己活得好粗糙!
齐浦玉赶到时,高楚已经等在那里,她看到他眼里的光亮,不过一瞬间,她避开了高楚的眼睛。
虽然两人在一起快小半年,但这是她第一次化妆,有些不习惯被人盯着,觉得很不好意思。
“小玉,你真漂亮。”齐浦玉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说了声“谢谢”。
即使还没到圣诞节,但节日气氛已经很浓了,齐浦玉和高楚要去市中心的旗安大厅观看几个大学联合举办的元旦晚会。
齐浦玉从包里掏出两张票,递给高楚一张,“给你。”
高楚一手捏紧了票,一手牵住齐浦玉,“走吧。”
齐浦玉看看手机,离开始还有半小时,许多学生已经陆陆续续进去了。
她和高楚的位置在第二排中间,这里的视觉效果极佳。
大厅里此时人来人往,台上灯光明暗闪烁,有人拿着麦克风试音,幕布后传出喇叭声。
齐浦玉在台上调音空档处听到一声惊呼,蓦地回头,一个女生不小心跌到,身后的男生一路小跑过去扶起她。
看到这个场面,齐浦玉笑了笑,刚回头却感觉好像不对,再回头就看到了灯光明暗交换处站着的人影,正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齐浦玉脸上的笑瞬间凝结,不自觉看了眼身旁的高楚,转过头,双手挍着衣角,显得有些紧张。
-02-
“你不是说不来?”
“我们学校人手不够,被临时拉来救场,这是你...朋友?”
高楚笑着站了起来,伸出手,“你好,我是......”
“我同学高楚,去领票的时候发现座位是连着的,就一块儿约着来了。”齐浦玉忽略了高楚脸上的诧异,笑容明媚地给他介绍,“这是齐浦宁,我们是龙凤胎,他在城西的理工大。”
齐浦宁握完手,看了俩人一眼,指了指台上招手的人,“我得去帮忙了。”
看着齐浦宁走远,高楚问齐浦玉,“刚才为什么...”
齐浦玉眼神有些闪烁,带着安抚性的笑容,“我没告诉家里人,毕竟我才大二,等时机成熟了我再说。”
高楚深吸了一口气,“说话算数。”
“算数。”
《飘雪》的旋律一响起,全场都安静下来,舞台上紫色的光影时隐时现,雪花纷纷扬扬,齐浦玉一时晃了神儿,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眼神不知落在了何处,耳边的歌声也越来越小...
“子铭,这边!”雷子铭刚系好鞋带,听声抬头,就被雪球迎面砸中,丝丝冷意让他缩了缩脖子,雷子铭就手捏了个雪球扔过去,还不忘搬救兵,“小玉,快来帮我!”
“小玉才不会帮你呢!”
“齐浦宁,后边!”
齐浦宁刚转身,一个雪球正中面门,笑声也随之响起。
“齐-浦-玉!”齐浦宁有点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我妹妹!胳膊肘往外拐!”
齐浦玉不服气,“谁是你妹!要不是你把我挤到后边,早出来几秒,你得把我叫姐!”
“雷子铭,笑什么笑!要不是你,齐浦玉她敢这么对我!”
雷子铭眼疾手快朝齐浦宁又扔了一个,他头一偏,那雪堪堪正中身后齐浦玉的脸上,她小脸一冷,随手抓了把雪就朝着齐浦宁跑过来,雷子铭也追着齐浦宁,雪花一撒一扬,像是凝华的雾气,天地在他们眼里似乎也连成了一片。
“啊”地一声惊呼,雷子铭和齐浦宁紧跑慢跑还是晚了一步,齐浦玉脚下一踩空,直接滚下山头。
雷子铭和齐浦宁也顺着山头滑下去,“小玉,你别乱动,我和浦宁就下来了!”
山里空旷,又有厚厚白雪覆盖,回音被拉得响亮又悠长。
齐浦玉看到雷子铭的身影时,眼泪“唰”地下来了,委屈巴巴的,全然不见平时的沉默冷淡。
雷子铭把书包往齐浦宁头上一套,“拿着,我背她。”
脚上传来的疼让齐浦玉趴在雷子铭背上呜呜咽咽地哭,雷子铭唱了一路的《双截棍》来转移她的注意力,齐浦宁在前面捡了个根树枝瞎比划了一路。
那次,齐浦玉右腿轻微骨折,在床上躺了三个星期,爸爸妈妈每天下地干活忙得没有时间照顾她,爷爷奶奶每天“小煞星”、“赔钱货”地叫她,“要不是你那个‘煞星妈’非要生,自己儿子可还稳稳当当地坐着镇长的位子,家里吃穿不愁,哪像现在,成了笑话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齐浦玉是听着这些话长大的。
-03-
齐浦玉的爸爸齐明强本是安柳镇的镇长,那时候计划生育已实行多年,齐家已有一个六岁的儿子齐程远,齐浦玉和齐浦宁的来临是场意外。
齐明强本来要打胎,但因妻子鲁菁元的不忍心,最终齐明强被举报,两口子连夜逃出安柳镇,在外躲了一年后,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
齐明强的“饭碗”就是这么被自己砸没的。
当年他带头违反纪律方针,撤职罚款,可是安柳镇镇民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
回来后,镇上好事儿的人全来了,“明强,你这罚款交得值啊,理直气壮地抱俩娃交一个人的钱!一点儿不吃亏!”
齐家两个老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虽连骂鲁菁元是“煞星”,还带回一个“小煞星”,但对齐浦宁却是宠爱有加,而七岁的齐程远却对这两兄妹并不待见。
自齐浦玉记事起,外人就常常对她说,"你爸当初要是不生你俩的话,现在官位恐怕都升到县级了。"
齐浦玉每次都追上去打他们,大人不与小孩计较,但这一切就被说成齐明强鲁菁元会生不会养。
闲话传到爷爷奶奶的耳里,更是增加了他们对齐浦玉的厌恶。
齐浦玉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家,爸爸妈妈从来不管她,齐浦宁小时候也并不懂得低调和安慰,所以本该最亲近的兄妹,却常常打架冷战,关系一度僵化得像仇人,直到雷子铭的出现。
雷子铭是六岁搬到齐家隔壁的,他比齐浦玉和齐浦宁大一岁,是家里的独生子,由于家里很穷,没人愿意跟他们家打交道,所以雷子铭也不爱说话,从小没什么玩伴。
刚开始是齐浦宁主动找他玩,很快两人就打成一片,但雷子铭发现一直有个小女孩蹲在旁边看着他们,没有表情。
雷子铭当时虽然年纪小,但他却知道孤单的滋味,便过去主动叫她一起过来玩,上山弹弓打鸟,爬树摘樱桃,捞鱼玩泥巴。
渐渐地,齐浦玉和齐浦宁也不别扭了,三个人也总是形影不离。
从那时起,齐浦玉才有了属于那个年纪的女孩的天真活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齐浦玉以为,他们三个可以一直在一起。
可离别来得措不及防,齐浦玉13岁那年,雷子铭的父母离婚,他被法院判给了妈妈。还没来得及告别,他就被妈妈带走了。
齐浦玉在那一刻,感觉心里空了一块儿,本已明媚洋溢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
雷子铭离开的前一年,齐程远成为安柳镇第一个考上名校的人。
突然间,齐浦玉心里就有了决定。
15岁那年,齐浦玉和齐浦宁双双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三年后,两人拿到了名校录取通知书,消息传遍了整个安柳镇,大家纷纷上门恭贺,夸赞齐明强鲁菁元会教育,嚷嚷着要他们请客。
热闹的气氛被齐浦玉一句话冷至零度下,“我和浦宁在‘只会生不会养’的家里都能考上,现在请客,以后你们还得回请,多麻烦。"
齐明强和鲁菁元愣住了,边推搡着齐浦玉出去边打圆场,"小孩子不懂事,别见怪!"
齐浦玉坐在树旁的石凳上,抬头望了望天,月光如玉,温柔如水,她的心也慢慢静下来,"要离开了,真好。"
“小玉,发什么呆呢!”高楚用手在齐浦玉面前晃了晃,她猛然回神,发现《飘雪》已经唱完了,台下一片欢呼声,主持人在报幕。
齐浦玉看看周围,感觉声音忽远忽近,每个人都在拍照,在交谈,在呐喊,脸上的笑容都明媚熠熠,但却没有她最常梦到的那张脸,本盈在心里的雀跃也一点点消失殆尽。
手里的电话震了一下,齐浦玉点开一看,是齐浦宁的短信。
“结束后我在侧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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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楚,你先回去吧,我找浦宁有事。”
高楚把她头发别到耳后,“到学校了给我电话。”
“好。”
看高楚随人流走出大厅,齐浦玉朝侧门走去,齐浦宁已经等在那里了。
“男朋友吗?”
齐浦玉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他呢?”
“早忘了!”
“齐浦玉,你就是死鸭子嘴硬!高楚那张脸,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最清楚!”
齐浦玉猛然抬头,眼里似乎染上几分怒气,又好像带着被戳穿的狼狈,“不干你事!”
齐浦宁也有点生气了,“就凭一母同胞这一点,就干我事,更何况雷子铭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你想怎样?”
齐浦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压下气,“小玉,你从小在家里就备受冷落,爷爷奶奶不喜欢你,爸爸妈妈也因为忙很少顾及到你,你一直沉默冷淡,还动不动和别人打架,但是你从来不哭,我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你打后,你被全家人骂了一顿,你也没哭,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别扭又暴力。”
“可是雷子铭不一样,他从小就护着你,你也喜欢粘着他,就连我们俩也是因为他才变得亲近起来,后来再长大一些,我才开始懂得一些东西,才开始真正把你当成妹妹,试图对你好。”
“12岁那年冬天,你右腿骨折,我顺着山头滑下去找你,看到你眼泪汪汪看着雷子铭,哭得很委屈。那时候,我就知道,雷子铭对你来说不一样。再后来,雷子铭走了,他寄来的明信片全被你拿走了,我一张也没有。”
齐浦宁想起齐浦玉和他抢明信片时蛮横无理又理所当然的样子,一下子笑了,“你从来都独来独往,对别人也都是以盔甲相隔,但你却很依赖他。小玉,你喜欢他,考来这座城市也是因为他,现在又何必走到这一步?”
齐浦玉吸了吸鼻子,头瞥向一侧,“可他已经忘记我了。”委屈难过的语气,活脱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独自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却一直好不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为什么我上大学后他就不和我联系了,我也找不到他!”
齐浦宁抿抿嘴,“那你也不能就抓一个跟他像的人就在一起了!”
“他对我好。”
齐浦玉定睛看着齐浦宁,“我刚开始做兼职时,被店长骂、被客人骂,没人理我,只有他帮我,当时我差点就把他当做子铭哥了。就是因为那张脸,我好像总是说不出拒绝的话,相反,我很贪恋这种感觉,就像...”
远处的海报被风吹得翻起来,“哎,同学,这边侧门要锁了!”
场馆内的保安穿着军大衣,刚推开门就看到这里还站着俩人,门内还有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齐浦玉没有再看齐浦宁,目光有些飘远了,像是在喃喃自语,“就像子铭哥还在我身边...”
“好,我们马上就走。”齐浦宁拉着齐浦玉一路穿过大厅,把她送回学校。
“小玉,你喜欢高楚吗?”
齐浦玉没有回答,确切地说,她不知道。
“哥,你说...”齐浦玉喊住准备走的齐浦宁,他有些诧异,二十年来,齐浦玉从没这么喊过他,这让他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而且齐浦玉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都透着悲凉。
“我是不是很坏?”
“乱想什么!”齐浦宁眉头轻轻一皱,“别瞎想,回去早点休息!”
-05-
“小玉,你有空吗?”
“最近要考试,时间比较紧。”
沉默后便传来了几声干笑,“好,等你考完我们再见。”
齐浦玉挂断电话后,有些烦躁地蹂躏自己的头发,仔细算算,她和高楚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她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件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儿。
期末考试刚过,齐浦玉就接到齐浦宁的电话,“小玉,快过年了,我们去给家里买点礼物吧。”
“好,我过去找你。”
齐浦宁和齐浦玉买了些小玩意儿,出来后城市已华灯初上。
俩人沿着街边走,这段时日正值各大高校放假,随处可见拉着箱子,行色匆匆的大学生。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考试后遗症,”齐浦玉笑笑,“一会儿吃什么呀?”
“先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神秘兮兮的!”
当齐浦玉站在一家店名叫“沁人馆”的门口时,她一脸疑惑,“来这儿干嘛?”
齐浦宁径直走进去,齐浦玉跟在后面,靠近门口有个大大的牌子,上面中英双语介绍了此馆,这是一个作家几年前自费开的书店,陈列精巧细致,茶点一应俱全,所有东西一律免费。
对来此的人只有两个要求:爱护书籍,保持安静。
齐浦宁带她上了二楼,在靠近楼梯的空位处坐下来,齐浦玉用口型问,“带这儿干嘛?”
齐浦宁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个方向,随之看过去,全是埋头看书的人,而她散落的目光最终汇集到第五排中间位置的一个身影上。
短短的头发,灰色的棉衣,旁边摞了几本书,正在纸上奋笔疾驰,好像中间遇到了什么困难,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又舒朗开来,微不可察地笑笑,看来是问题迎刃而解。
齐浦玉感觉像是被冰水浇了一身,全部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尽管他没有抬头,尽管七年未见,但她知道他是谁。
齐浦玉突然胸中冒出了一股火,齐浦宁被她从座位上拽得一步踉跄,碰到了桌椅,“哐啷”一声,在一室安静里显得尤为刺耳,大家都齐刷刷地抬头,却不见人影,只听到急促的下楼声。
“齐浦宁,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齐浦玉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围巾口罩也没带,脸蛋被冻得红里透青,可是眼里的怒火却有愈来愈盛的趋势。
“小玉,你别生气,你今天想知道的所有事,我都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他让你说的?”
齐浦宁摇摇头,“我不想看到你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06-
这个春节过得和往常别无二致,但她的烦恼却有增无减。
农村的春节不像城里那般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晚上十点以后,便是一片寂静,没有新岁时钟响起,没有绚丽灿烂的烟花,没有孩子在街道上的嬉戏打闹,只有门口红彤彤的灯笼闪着光,安安静静地迎接新的一年。
齐浦玉躺在床上,手机上“高楚”的名字不停跳跃,她没想好说什么,回家之前,俩个人已经吵了一架了。
那是两人第一次吵架。
齐浦玉见到雷子铭后,冷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
高楚好像跟她心有灵犀一般,俩人互相不联系,连续很久都没有一个电话,直到齐浦玉回家的前一晚,高楚找到了学校。
“你最近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累。”
“你究竟是不想见我还是真的有点累?”
“你什么意思?”齐浦玉轻轻蹙眉,看着眼前的人,“我不想吵架,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
“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高楚在齐浦玉和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终于问出了这个闷在心里已久的问题,“我好几次看到你和一个男生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他还送你礼物,你当时笑得很开心...”
本来低着头,有些心虚愧疚的齐浦玉在听到高楚的话时,一下子抬眼看向高楚,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你跟踪我?”
高楚被齐浦玉的眼神惊住了,他印象里的她,一直都是安静淡然的,从未像此刻这般迫人强势,一想到自己可能猜对的原因,心里的怒火也蹿了出来,“对!这一个多月以来,你一直躲着我,不肯见我,那我只能来找你,可我来了三次,就三次都看到你和别的男生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如果不是我今天来,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又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
“你为什么不上去问我?”
“我不敢。”
高楚低下头,笑了一下,“我知道,要不是你来兼职,像我这种家里又穷又没上大学的人,根本不可能和你这样名校生有交集,更别提在一起了!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一样,所以我忍不住靠近你,但好在,你理我,也愿意跟我说话。”
“后来,我们慢慢熟悉,才发现你笑起来很好看,但你很少笑,于是,我就常常逗你笑。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那几天,我常常失眠,觉得这是个梦,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小心翼翼,就怕哪里不小心,梦就碎了。”
“我可以体谅你没有告诉家里人我们的事,但是我受不了你对我不理不睬却能对别人笑得一脸灿烂。浦玉,我就想知道,我们之前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突然间就成这样了?”
齐浦玉的声音低低的,“对不起,是我不好。”
“小玉,我没有要你给我道歉,我只想知道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是我的问题,高楚,是我不该这样,我想冷静一段时间,我会给你说清楚的。”齐浦玉垂下眸,语气有些乱,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跑了,没人看到她挂在脸上的眼泪。
二十天一晃而过,大年三十的晚上,齐浦玉的手机一直在响,除却服务台,公共平台,班级群的消息外,就是高楚的电话了,但她一个也没接。
看着外面的残雪久积未消,齐浦玉思索良久,翻到一个号码。
“喂,陈莫,是我,齐浦玉。新年快乐!那个,之前我帮你追尔桢,传话传礼物约见面,这次,你能不能帮我一次?一次就好。”
......
挂断陈莫的电话,齐浦玉回拨了高楚的号码,刚响了两声就被接通,“浦玉,新年快乐!你终于肯给我电话了。”
“高楚,新年快乐!”齐浦玉顿了顿,“我有话跟你讲。”
“小玉,等一下啊,”电话里的吵闹声渐渐散去,“好了,小玉,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们分手吧。”
良久的沉默后,高楚才问,“是因为那个男生吗?”
“他叫陈莫,我们认识挺长时间了,经常一起做活动,他常常能想出意想不到的点子,为人又很热情,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没有回应,齐浦玉只听到呼吸声,“高楚,是我对不起你。”
“你是认真的吗?”
齐浦玉答非所问,“你那张晚会的票就是我找他要的,最好的位置。”
没有想象中的吵闹质问,一切就安静地结束了。
齐浦玉这一晚彻夜未眠,除却和高楚的分手外,还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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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高楚电话后,正躺在床上发呆的齐浦玉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瞥眼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理也没理,直接按掉。
没多久又响起来,再按再响。
谁啊,这么锲而不舍?心里犯嘀咕的齐浦玉只好接起来,“你好,哪位?”
“我是雷子铭。”
“雷子铭”三个字就像炸雷一样,让本来就心绪难平的齐浦玉直接惊涛骇浪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玉?小玉?”熟悉的语气让齐浦玉的眼睛开始泛酸,她吸了吸鼻子。
“新年快乐!”雷子铭叹了口气,“小玉,我...我今年,不对,12点还没过,我明年十月要参加成人高考了...”
“你现在过得好吗?”
齐浦玉好像听到雷子铭笑了,“小玉,你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差点来找你,但是我们之间的差距真的太大了。我从小学习就没你好,转学后更是吃力,勉强上了高中也只是混了毕业文凭,之后就出来打工了。”
“但是有时候,一些事情并不是像我所想那样,不是长大了就可以很自由,不是不上学了就可以很幸福,不是工作了就可以随心所欲。相反,限制、束缚、烦恼好像越来越多。”
齐浦玉默不作声地听着。
“所以,小玉,我才决定要努力一次,希望能跟上你的脚步,对不起,我不是不想联系你,我本来想考上大学后来见你,但我基础实在不好...”
“齐浦宁都告诉我了。”
......
“我就知道他憋不住,那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不久,我在‘沁人馆’看到你了。”
“这小子,我到时候...”
“子铭哥,你...你现在一个人生活吗?”
雷子铭还没说完的话就顿在嘴边,过了一会儿,才笑说,“你知道了?”
......
“我妈走后,我就搬出来了,那毕竟不是我家,而且,我成年了,可以照顾自己。”
齐浦玉想了想,还是没有问他有没有回来看过雷叔叔,她上大学那一年,雷叔叔再婚,没多久就搬家了。
“为什么现在联系我?”
“浦宁他什么都跟你说了,难道没有说...”雷子铭吞吞吐吐半天,齐浦玉听得都有些着急了,“说什么?”
“我喜欢你,小时候就喜欢,本想考上大学后去找你,可浦宁跟我说一直有人追你,我怕...”
雷子铭后面说的什么,齐浦玉一句也没听到,脑子里就萦绕着“我喜欢你”四个字,埋在心底的火种被点燃,刚开始“滋滋”作响的火星变成一闪一闪的火光,后来连在一起,温暖照亮了整个心房。
心里盈满的欢喜,不同于考试拿了第一,不同于受到学校表彰的喜悦,而是一种命中注定的奇妙感。
齐浦玉不可否认,她心里的别扭和生气因为这一通电话而烟消云散了。
-08-
新学期伊始,齐浦玉想帮雷子铭补习,但雷子铭不想耽误她功课。
齐浦玉没有勉强,她知道自己在旁边会让他心理负担更重,于是两人约好,考完见面。
但齐浦玉会去偷偷看他,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自己看看书,再抬头看看他。
也因此,她常常会有一种时光静好的感觉,就连室友代尔桢也说,她最近桃面粉腮映春风,整个人都灵动活泼起来。
盛夏之际,齐浦玉在新宿舍里收拾行李,门口的代尔桢将手里的照片一把扔过去,刚好打在齐浦玉的头上,“齐浦玉,我们以后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尔桢,我没...”
“少给我装!亏我把你当好朋友!以前我们没在一起就算了,现在陈莫是我男朋友,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齐浦玉没有再解释,捡起地上几张的照片。
第一张,陈莫搂着她的肩,她侧头,望着他。
第二张,她靠近陈莫,快要亲上他的脸。
第三张,她提着一个袋子,陈莫正伸着手,两只手看似交握在一起,她笑得一脸灿然。
第四张,她躲在陈莫的身后,陈莫侧身笑着跟她说话。
张张看起来都很亲密,齐浦玉感叹,这角度照得真刁钻,要不是自己是当事人,恐怕也会相信照片中的人就是一对热恋情侣。
代尔桢是女生节之后和陈莫在一起的,陈莫追了她一年,终于抱得美人归,两人正是浓情蜜意时,常常秀恩爱。
齐浦玉被俩人腻歪得受不了了,淡定地对代尔桢说,“最近流行一句话,‘秀恩爱,死得快!’”
代尔桢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地说,“你这是嫉妒!”
宿舍的其他俩人也加入战队,四人嘻嘻哈哈一阵闹。
一个星期后,代尔桢收到了这些照片,尽管她再三解释,但代尔桢不信。
年级里关于齐浦玉、陈莫、代尔桢的三角恋情翻出了好几种版本,而最被大家最津津乐道的就是齐浦玉和陈莫早就是一对,代尔桢横刀夺爱,挖了室友墙角。
也是因为这个,代尔桢更不相信她,如果不是他们俩人之间有什么,别人怎么会以为他们早就是一对,自己是后来者呢?
半个月来,齐浦玉和代尔桢没有说过一句话,其他两个舍友也是尽力避开她俩,最后齐浦玉申请换宿舍,才有了前面那一出。
齐浦玉心里很难受,难道好朋友之间的信任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09-
《飘雪》的旋律响起,这是齐浦玉开春后新换的手机铃声,她看了一眼,懒得接。
直到傍晚,一切才收拾妥当。
齐浦玉拿起钱包手机准备出去觅食,边下楼梯边给齐浦宁回电话,“找我干嘛?”
“中午怎么不接电话?”
“打扫卫生,没看到,什么事儿?”
“叫你出来吃饭。”
齐浦玉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一听吃饭,便马不停蹄赶到约定地方。
齐浦宁已经点好菜,就等着齐浦玉来开吃了,“今儿这么好?”
“你跟雷子铭没事儿吧?”
齐浦玉有些奇怪,“没事儿啊!怎么了?”
“有人给我发了这个。”齐浦宁掏出手机,齐浦玉抬眼一看,熟悉的照片,随即低头继续喝汤,笑得有些无奈,“你也有啊。”
齐浦宁看她这种反应,眉头皱起来,“怎么回事儿?”
“他叫陈莫,我们是同学,有人给他女朋友寄了这个。第一张,就是我脚被道具砸伤那次,他送我去医务室,我当时就转头跟他说谢谢。第二张,完全是角度问题,我和陈莫当时的距离就是咱俩这么远。第三张,其实是他给我东西,我接住后他松了手。第四张...”
齐浦玉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我在躲人,刚好碰到他。”
“躲人?躲谁?”
齐浦玉抬头看着齐浦宁,“高楚。”
“他纠缠你?”
齐浦玉搅着碗里的汤,摇摇头,“在学校里看到他了,但他没有纠缠我。”
“那他好端端去你们学校干嘛?”齐浦宁皱的更紧了,“小玉,这照片是他拍的?”
“这是我欠他的,当时分手时我找陈莫帮忙,跟高楚说我喜欢陈莫。”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齐浦玉笑了,“美国心理学家米尔格伦提出过一个‘六度分离’理论,人际交往的脉络中,任意两个陌生人想要建立‘亲友’关系,这中间最多只要通过五个朋友就能达到。况且,他只是要你电话而已。”
齐浦宁端起杯子猛灌一口水,看着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呼呼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我宁愿他以为我是移情别恋,”齐浦玉神色有些黯然,“他是真的喜欢我,我知道不该骗他,但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我喜欢过他,而不是一开始就因为别人,本来一切就是我的错,这代价我就该担着。”
“你倒看得挺开。”齐浦宁拿她没办法,他心里也有点怪自己,如果早点告诉她雷子铭的事情,也不会冒出一个高楚,更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你有没有跟人家女朋友解释清楚?”
齐浦玉夹菜的筷子顿了顿,随即笑了,“放心,我找他帮忙的时候他还没女朋友呢!这些照片也解释过了!”
她指指第三张照片,“喏,他送我东西就是为了答谢我帮他追到女神,所以他女朋友才不会生气。”
话题一转,齐浦玉问,“你最近有没有去看子铭哥?”
“我老看他干嘛?怎么?你思夫心切?”
“齐浦宁,你皮痒痒了是不是!”
“齐浦玉,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你这是猪八戒鼻子里插葱,装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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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大三的齐浦玉一下子忙了起来,一下课她就直奔图书馆三楼,背着书包偷偷摸摸地过去,“嘿!”
雷子铭一把抓住她的手,无奈地摇头,嘴角不自觉挂上笑,“你这老招数已经吓不到我了。”
齐浦玉“哼”了一声,“下次换一个!”
雷子铭趴在桌子上,脸朝向齐浦玉一侧,“我们还本来说好的考后见面...”
齐浦玉拿出书,嘴角翘了翘,“反正不是我先犯规的。”
雷子铭失笑,煞有其事地点头,“嗯,我检讨。”
雷子铭是从九月份开始,来齐浦玉学校的图书馆复习的。
起因是齐浦宁和雷子铭吃饭时,手机里的陈莫和齐浦玉的照片被他看到了,这一下子吃了个闷头醋,也不管什么约定了,直接奔到学校找了齐浦玉,也不管两人多久没见,彼此的熟悉度够不够,直接在宿舍楼下拉住看到他一脸惊愕的齐浦玉,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以宣誓主权。
当下齐浦玉就懵了,好在宿舍区来往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各种看热闹的还是围了一圈儿,齐浦玉的脸“唰”地一下子红到耳根。
雷子铭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太冲动莽撞了,当下拉着齐浦玉就跑了,身后的起哄声也越来越小。
雷子铭不认识路,跑到一堵墙面前才停下,左右张望,都是小路,他挠挠头,才想起来问齐浦玉,“小玉,这是哪儿?”
正大口喘气的齐浦玉,马尾变得松松垮垮,听到雷子铭叫她名字才回过神儿。
看着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她害羞地撇过眼,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支支吾吾地说,“这是,这是保安室后院。”
雷子铭听到“保安”两个字,有些心虚,看着低着头的齐浦玉,清了清嗓子解释,“小玉,那个...刚才对不起,我...我是...不,我看...”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借口,雷子铭干脆就说了实话,“我就是‘不小心’看到浦宁手机上的照片,有人对你穷追不舍,我不放心,所以...小玉,我...我能不能来你学校图书馆复习?”
雷子铭紧张地看着齐浦玉,他这才想起来虽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这重逢第一面就被自己亲了,他担心齐浦玉会觉得受到冒犯。
过了好久,齐浦玉轻轻地点头,雷子铭这才舒了一口气,笑了。
之后,也就几天的时间,原来那个只在雷子铭面前有娇憨天真状态的小女孩齐浦玉回来了。
她天天一下课就跑去图书馆,坐在旁边也不说话打搅他,就用书遮住自己半张脸偷偷看他,也会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笑。
就在昨天,雷子铭带她去了烟花广场。
在烟花盛放之际,他郑重向她表白,并承诺要照顾她一辈子。
齐浦玉也终于坦露自己的心声,许下两人携手一生的愿望。
这个情景在雷子铭重回齐浦玉视线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的惊喜,她永生难忘。
“子铭哥,你什么都可以忘,但一定要记得我。”
雷子铭看着齐浦玉一本正经里的丝丝期待,摸摸她的头发,“我的女孩我怎么会忘?”
“拉钩!”齐浦玉伸出小拇指。
“拉钩!”
-11-
十二月,齐浦玉跟着实习老师去了穗央镇调研,为期一个月。
齐浦玉本来想拒绝,陪着雷子铭一起等成绩出来,但被雷子铭拦下了,他说,等她回来要给她一个惊喜。
穗央镇是个南方小镇,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
齐浦玉跟着老师做完今天的调研,就边和雷子铭煲电话粥边在街上晃荡,一路走到小街的最尽头。
那有一片小湖泊,旁边延出了好长一个木板桥,对岸有好几家小户人家。
“听着你这不停地夸赞,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刚沿着中心街一直走到尽头,看到了一片小湖泊,好漂亮,看起来就像一块玉,给人一种优雅温暖的感觉。”齐浦玉探头仔细看,“我这形容是不是有点奇怪?不知道这湖有没有名字?”
另一端的雷子铭也笑了,“刚好像你的名字一样,浦玉,璞玉,它的美你懂,你的美我懂。”
齐浦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说得有些羞赧。
雷子铭悄悄转移话题,“我也好想看一看。”
“好啊,下一次我们一起来,我给你当导游。”
齐浦玉直接坐在木板桥最前面,两只脚在空中晃啊晃,连着心情也荡了起来,脚下一片波光粼粼,隐隐约约能看见自己脸上的笑。
“小玉,你把视频打开,我也看看。”
“好啊。”齐浦玉打开视频,看着雷子铭放大的脸,眉梢眼角全是笑,她把手机翻过去,绕了周围一圈儿,“怎么样?风景美吗?”
“我没看清,你转得慢一点儿。”
齐浦玉边转边看着雷子铭,“哎,你今天没去上班?”
“去了,今天我们是郊区一日游。”
“真的吗?我也要看看你那边。”
“好。”雷子铭拿着手机转的速度很慢,笑容大大的,“怎么样?好看吗?”
当齐浦玉看到手机里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嘴角的笑一点点僵住,她蓦地回头。
视频里的声音和身后远处的声音相叠加,视频里的雷子铭和远处的雷子铭相映衬,他拿着手机边走边笑边向她招手,“小玉!”
齐浦玉在那一瞬间突然泪崩,这,就是她想要的爱情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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