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夏天,在结婚的第7个年头,很突然的,我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她叫小D,是个博士。
与她认识是在一个项目研讨会上。当时会议还没有开始,我坐在位子上无聊地玩手机,听到门外传来了高跟鞋的踢踏声,然后就看到小D走了进来。
她穿着工装,个子高挑,走路很挺,英气勃发的样子,她的脸精致婉约,却又有着硬朗分明的线条,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却又让人觉出看遍世事的平静与微微的倦意。
漂亮的女人总会吸引目光,我会不由自主地偷偷瞟她一眼,多数情况下,她就是那样端正笔挺的坐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偶尔,她身边的人跟她说话,她就把头侧过去,一点也看不出来漂亮女人的那种冷漠与高傲。
为了掩饰,我把目光收回来时,会顺势在会场中转一圈,发现也有不少人在偷瞄她。不知道她发觉这些没有,或许漂亮的女人早已对此习惯。
这样有些浪漫、暧昧的故事,就像一缕轻风,吹皱我那因繁重工作和烦琐生活而沉寂的一池春水。如果不出意外,会随着会议的结束而成为一圈圈细小清澈的涟漪,不会有太大的波浪。作为一个毫不出众的人,能再有这种怦然心动的际遇,已是一份难得的经历,我早已坦然。
但生活就是这样精彩,它在你志得意满之时,把你重重摔下,也会在你心灰意冷之际,为你重燃希望。
这时,小D从旁边的位子溜过来,我以为她要去洗手间,便把腿侧在一边,腾出地方来方便她出去。
但她却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你好,等会我们单位要汇报项目。但我没带电脑,能借用一下你的吗?”。她的声音很轻灵,但一点也不柔弱。
因为会议还在进行中,她说话的时候,我就把头凑近了一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香水,但让人感觉很清新。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一个书中的桥段,也好像从记忆中拷贝过来的一个场景。
我装作很随意的样子,把电脑挪给她,没有说话。她取出光盘,把她们单位的汇报课件拷到我的电脑上,打开试了一下。课件第一张是她汇报的项目名称和单位,我知道她原来就在KF本地的分公司。
一切就绪,她就在我旁边的位子坐了下来,对我笑了笑,以示感谢。我也礼貌性的报以微笑。
我看到她的眼睛明亮,就像夏季的贝加尔湖面,开阔、平静。我心中的那圈涟漪却不断的荡漾开去,泛起波澜。
二
从很久以前,我就不再讨女孩子的喜欢,更不用说漂亮的美女;后来理工科的学习、工作环境,让我几乎忽略了世界上异性的存在。多年以后,我仍未明白,那年夏天,那个午后,那个偌大的会议室,那么多电脑,我并不是离小D最近的,是什么让她选择了借用我的电脑。
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柳枝,一条被无心插下去的柳枝。
想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研讨会上的讲话就听不进去了。慢慢的,感到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世界安静下来,就剩下我和小D;氛围也不再是开会,更像是一次命中注定的约会。我甚至觉得,如果再保持沉默,不说点什么,就要辜负这大好时光。
我正要找点话题,说点什么,她却主动把头凑了过来。
你是从NY分公司过来的吗?因为还在会议中,她依然轻声轻语。她说话时,我又把耳朵凑得更近一些,确保她的声音不用太大,不会影响会议,我也能听的更清。她说话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吐气如兰。
是的,从NY那边过来的。我说话时,她也把耳朵凑了过来。
她“哦”了一声。接着说,我是ZP县的。ZP县是NY的一个县。
我有些小诧异,ZP县的方言口音很浓,有些不好听,但从她嘴里流出来的普通话很标准,一点都听不出来ZP味;我们这种性质的公司女员工本来就少,大多都要找人托关系才能进来。我想,这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
那我们算是老乡了,呵呵,我就是NY人。我说。
她也略有诧异。因为特殊原因,公司有不成文的规定,当地人原则上不能在当地的公司任职。
或许离家已经很久,她只是想从家乡过来的人那里听到些家乡的趣事。却不曾想,还能他乡遇老乡。互相对彼此的好感都又增添了许多。
我开她玩笑说,你们单位这么近,你都不带电脑,是算准了今天会有个老乡从老家千里迢迢带过来给你用嘛!
她微笑着轻声说,是啊,幸好遇到你这个老乡,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谢谢了!她说话的语调略带俏皮,让我感到很放松。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稍许,我说,你叫小D?这像个男孩子的名字啊。我看到她工装上的姓名牌。
嗯,是的。可能父母希望我是个男孩吧。她低头,也看了看我的姓名牌。
呵呵,我这名字是个菜市场名,叫的人很多。为防她主动攻击,我提前自嘲道。她笑着眨眨眼睛,仿佛在说,算你反应快。
她又凑过来看着我说,你看起来好小啊!
我假装有些激动的说,你看我哪里小了!三十好几的人了!我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好不好!说完,有些后悔,觉得太早暴露了自己的婚姻状况。
她又仔细看了我两眼,仿佛在品鉴一件出土文物,脸上一副不大相信的表情。
一两秒的时间,我却觉得被看了好久。因为还保持着要继续交流的姿态,所以目光离得并不远,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最危险的距离”,我可以看到她清澈的眸中有我心怀鬼胎的倒影。
你说我小,我说你看起来才小呢!估计也就是20多岁的小姑娘吧!我不甘示弱反击道。
长相年轻,是因为心地善良。越善良,越年轻。我接着说。
她有些调皮地瞪了我一眼,笑了笑。仿佛我们已经是相识多年的旧友。
后面的时间,因为有了小D,冗长沉闷的会议变得趣味盎然,话题永远也说不完,聊各自的经历、学习的学校,还有工作上的心得;一起八卦某个领导的轶事,发发单位的牢骚,讽刺各种规定之奇葩。我给她讲了很多家乡的故事,告诉她我能回到家乡分公司的种种际遇。聊到有趣的地方,会一起笑出声,引来周围人齐齐的注目礼。我们马上指着电脑屏幕,装做讨论项目的样子,很有默契。待大家目光褪去,又相视一笑。仿佛大学课堂上传纸条被刻板的老教授抓了现形一般。偶尔也确实一本正经的交流下各自项目的设计思路,但很快就被更有意思的话题带跑偏掉。我想,这样的情景在外人看来,会不会俨然一对热恋中的学生情侣呢?
我们两个人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会议上,以至于要别人来提醒轮到我们汇报。我先汇报,又隔两个就是小D的项目。她汇报的时候,我体会到了女博士作为除“男女”之外的第三性人的强大气场,有点京味的普通话完全听不出方言,手指口述更是一派白骨精、女强人作风。我恨不得拜倒在她脚下。
我看到那一圈圈原本细小清澈的涟漪拍在了心湖岸边,反射回来,叠加成波浪,夹杂着混浊的泥沙。
三
我们两个人的项目都比较靠后,等她汇报完坐回我身边的时候,我看了看表,会议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仿佛在看一部马上就要结尾,也明知道结局的悲剧电影一样。
忽然沉默下来。我假装认真地听会议。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人的胳膊已经挨在了一起,隔着5月底的衬衫,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还有我内心的炽热。我不想调整姿势,甚至希望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可她呢?她为什么也不动?或许是我小人之心,这只是工作中再正常不过的接触?或许她也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吗?
那一刻,我莫名的坚定,觉得我能感受到我们相通的心意。我能听到自己内心对她的爱慕,也能觉察出她对我的好感。我也能感觉出我们都知道彼此对对方的感觉。
很奇妙的一种感觉,才认识不到3个小时,却像是热恋中的情侣。不需要时间的铺垫,不需要财富的陪衬,不需要世人的祝福,就像《星际穿越》里,Brand为了找寻爱人Edmunds所说的话:“爱不是人类发明出来的东西,爱是来自更高维度的文明,它一直存在,而且很强大。爱是一种力量,可以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来感知它的存在。我们应该相信,尽管我们还不能真正理解它。”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Nolan想表达的爱情观,是和上初三时喜欢Lisa一样的不可控制与义无反顾,让人在黑暗中呼吸加速,脑中过电,一片眩晕。
都说女人的直觉准,但从来没有哪一刻,我是如此执拗地、坚定地相信男人的直觉更准。或许这些都是我的梦境,但我不愿醒来;如果我错了,也情愿一直错下去。真希望时间可以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四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们的房间在同一层楼。我在房间里,盯着手机屏幕上她的名字、她的电话号码,发了很久的呆,不知所措。我像个初尝爱情滋味的毛头小子那样,难以抑制不断飙升的肾上腺素和爆涨的荷尔蒙,全然忘记了自我,脑中不断播放着与她相见、说话、谈笑、分开的一幕幕场景,像一部单曲循环的黑白默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分钟,几十分钟,还是几个小时,我终于从初恋般的冲动与迷茫中略微解脱,试着平静地承认,正视自己对她的感情,并且理智的说服自己:我有家室,我告诉自己必须约束自己的行动――虽然情感已经控制不了。一年以后,我看多、听多了身边朋友的故事,很是后悔,有些鄙视自己当年的作派。我偶尔会想,那时的她,是不是也在房间里盯着手机,等待我的一个电话,或是一个短信。
第二天一早,她就离开了宾馆。临走的时候,她来跟我告别。我努力地想从她的语言、表情、动作上找到一丝对我的不舍和暗示。
但是完全没有,好像昨天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而我们仅仅是曾经共事过的同事而已。
然而,我们好像真的只是曾经共事过的同事而已啊!
她表现的很高兴可以离开会场。或许是急于见到自己的孩子,或许是急于投入老公的怀抱。她非常官方、礼节性地对我说:“再见。祝你一路顺风。”仿佛一夜情后,急于逃离现场那样。
我原本满怀的热忱,瞬间坠入冰窖。想起自己多年前被女孩拒绝的模样,她们平淡的说辞,简单的伪装,决绝的态度,冷漠的表情,居高临下的姿态,好像一条流水线上下架的标准件。
我终于不再迷茫。
我也报以虚假僵硬的微笑,并且好像要报复一样,邀请她有时间回老家找我玩,为了表现自己当时的“正派”,我甚至邀请她带上老公和孩子一起。她笑而不语。明知道不会发生的事,谁还会在乎呢!
她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凭栏而倚,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内心却慢慢软化。她走路依然很挺,英气勃发的样子,一如我们刚刚遇见时的画面,走廊里回荡着她高跟鞋的踢踏声,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故事的开头。
一分钟前我对她有多么大的怨念,现在对她就有多么的深的期盼。我期盼着她能回过头来,让我再看一眼她漂亮的脸庞,让我再感受一下夏季贝加尔湖的宁静与辽远。哪怕我是欧律狄克,会因为俄耳甫斯的回头变成雕像也无妨;哪怕我是伊邪那美,会因为伊邪那岐的回头变成腐尸也无妨。
但是没有。她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哥特风格的酒店大厅。
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条柳枝,一条被无心插下去的柳枝。但这条被无心插下去的柳枝已然萌芽,那个插柳之人却施施然远去,不再回头。若干年后,它已长成骄阳下的美好荫凉,那个插柳之人却从没来遮过风,挡过雨。徒留这条柳枝唏嘘不已。
五
坐在返程的大巴上,我不自觉地回味着和她共同度过的每一个细节、场景。初见时的惊艳,聊天时的熟稔,谈笑时的甜蜜,猜测时的不安,止步时的后悔,失望时的愤怒,各种情绪像是一丛缠绕的藤蔓植物,蜿蜒着爬满我的心头。
此时,我已经完全摆脱了那种狂热与冲动,恢复了理工科的理智与思维。反倒更加坦然地面对小D的种种。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给这种际遇加上了暧昧的光环,让我后面看到的都是模模糊糊的画面。
那种与小D相见之时的熟悉感在脑中一闪而过。
我想起来,它来自我很喜欢的一部小说《球状闪电》。初读之时,我像主人公一样,对女主角――那个叫林云的女军官念念不忘。她的思想就像肆意绽放、无所畏惧的玫瑰,全然不担心自己的尖刺会伤到别人;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暴雨后初晴阳光中的青草地,能闻到隐隐约约的清香;她的容貌就是每个男人都曾臆想过,无数次出现在梦中,忽然有一天真实降临在现实生活中的脸庞。故事的结局,林云以超越常人的固执终结了世界大战。但是那个清新硬朗的女军官林云死了。但却并不让人悲伤,因为你知道她只是变成了一朵量子玫瑰,虽然再也看不见,但她就在那里,绽放如初。而当你走到人生的尽头,当弥留之际最后一次睁开眼睛,那时所有的知识和记忆都消失在过去的深渊中,又回到童年纯真的感觉和梦幻之中,那就是量子玫瑰绽放微笑的时候。
小D就是被我具现化,走进我现实生活中的林云。
我鼓起勇气给小D发短信,推荐她读《球状闪电》这部小说。我说她很像书中的女主角叫林云。她说她没有看过,不过会找时间看看的。我没有再回复她,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想像着她看到这部小说时的样子,她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和女主角很像,看到男主角的时候会不会联想到我。
我希望有一天能收到她的短信,说她看了这本书。那就够了。这样,对我来说,我们俩个人的故事就仿佛在书中再续,就好像那个虚无缥缈的文字世界里,有两朵若隐若现、可有可无的量子玫瑰。想起小D的时候,就去再翻一翻我们共同读过的小说,能闻到隐隐约约的清香,这是一种去除了所有甜分的香,有一种令人舒适的微苦,令我联想到暴雨后初晴阳光中的青草地。
六
回来后的那段时间里,我总能不自觉的想起小D。看到英气点的女子会想到她,看到带个五岁孩子的女子会想到她,看到长发苗条的女子也会想到她,看到去ZP县的班车都会想起她,任何一个人设属性跟她搭边,都会勾出一场无法善终的回忆。还没来得及控制情绪,那个名字便涌上心头。
我不知道,到底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还是仅仅是欲望得不到满足的不甘。我很想知道,是不是每个结过婚的男人都会有这个过程,都会遇到属于他自己的“小D”。或者是白玫瑰与红玫瑰,或者是嘴角的一粒白米饭和心头的一抹蚊子血。不论怎样,都会留下一片痕迹,就像白纸上的一道铅笔印,再怎么用橡皮使劲擦,都会变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到把这张白纸擦破。
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这样的状况会持续一阵子。这个过程会有些痛苦,痛苦也是自找的,只有活该两字。但终归会消失。我相信时间。
我想给这些无处安放的感情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写作,成了一种治愈。
我在日记里写道:“还能怎样!每当我脑海里浮现出她清秀温婉的笑容,每当我脑海里YY和她再次相见的场景,每当我在脑海里猜测她在干什么时,总会有个道貌岸然的我,很无奈的对我说:还能怎样!”
“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有妇之夫,两个人都有公职,都有体面的地位,都有幸福的家庭,戴着这些沉重的幸福,怎样放手面对自己的感情。”
“感情是自私的,但我不能做个自私的人。”
虽然渴望故事能够继续发展,虽然我肯定经不住诱惑,但我还没有失去理智。时间成了最好的帮手,对自己惨无人道的决绝,我硬生生地抹杀了自己的感情,让内心一圈圈波浪趋于平静,一层薄薄的冰蜿蜒爬满了整个湖面。
七
我对自己是个残忍的人,从小就是。
那是15年前,我15岁,初三学生,面临着中考的巨大压力。一次偶然的分班,我认识了Lisa。
Lisa是个野蛮女友型的女生,个子不高,一对小虎牙让清秀端庄的五官很有活力。仿佛为了配得上这对出众的小虎牙,她平日里敢说敢做,张扬活泼,一点也不端着架子,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她,放在现在绝对是个标准的女汉子。全然不像周围那些自我意识刚刚觉醒,披着清纯、矜持等外衣的女同学。
最好的表现就是她已经公然交起了男朋友。她男朋友叫ZY,我们是小学六年的同学。
在那个稍许压抑的年代,在我们那个年纪,谈恋爱这件事虽然不再是过街老鼠、大逆不道,但在我这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看来,仍是嗤之以鼻、不屑为伍的行为。我对Lisa避之不及。
就是和这样一个我根本看不上的女生,我们之间萌生了暧昧的情愫。
已经记不得在巨大的中考压力之下,两颗年轻的心是怎样一点点接近,最终擦出火花来了。好像仅仅因为我们两个是同桌而已。
世间所有重要的事都是这样,多年以后,你忘记了来龙去脉,只能记得一些不连贯的画面和短暂破碎的场景。但这些像舍利子一样的东西,你必定至死不忘,因为这些稍纵即逝的时光中藏着你最真实的自己和最纯朴的内心。
我记得,那应该是个深秋,我们和往常一样晚自习。突然停电了,教室里一片漆黑,同学们都炸开了锅,老师也由得我们去。我把头垫在桌子上,把身子埋进课桌下面,手就那样自由放松的摆动着。
忽然就碰到了一只同样摆动着的手。
仿佛触电一般,我的心刹那间炸裂开来。现在回想,那种澎湃强劲的心跳感依旧如当初一般。
下一个瞬间,仿佛是两块超强力的磁铁,根本分不清是谁主动、谁被动,我和Lisa的手就粘在了一起。
再下一个瞬间,一股巨大的电流传遍我的全身,我感到脑中一片眩晕,眼前完全黑了,本来依稀可见的课桌、人影也看不见了。
Lisa前排的同学过来跟她说话。我清楚地听到Lisa有些慌乱的说,现在别跟我说话,我头晕。
我记得她的手柔软温暖,我们都互相用力捏了捏,那一刻,所有的心迹表露无疑。
之后,我们也曾约着晚上一起骑车回家,在林荫小道上推着车子闲聊,也曾在课堂上偷偷传着小纸条尔后相视一笑,也曾在周末大人不在家时抱着电话机聊一两个小时……
Lisa肆意绽放,对我们的事大大方方;我受家庭传统教育影响较深,对此藏着掖着,极力掩饰。Lisa知道我的态度,倒也不以为意,并不勉强我怎样。
不知道早恋对学习是不是真有影响,反正那段时间我们的学习成绩都降得厉害。终于引起老师和父母的双重关注和施压,同桌坐位也调开了。
自己也想不到我这种老实巴交的内向孩子竟然也能跟早恋这种事情扯上关系。那时毕竟单纯,还是想以学业为重。不论如何,感情的投入都会牵扯精力。我决定不再继续,开始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晚上放学迅速跟同学一起回家,收到纸条再不回应。
Lisa有一次问我,你是在躲着我吗?我不置可否。她察觉端倪,终于明白症结所在。
她试图改变交往方式,在尽量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继续保持这段关系。我优柔寡断,犹豫不决,选择回避,最终耗尽了她所有热情。
不知道那段时间,她渡过了怎样的日子。你是个懦夫,这是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我无可辩驳。
从此,她变成我最熟悉的陌生人,从我身边擦肩而过都当我是透明的。
我的初恋,是一段连“喜欢”、“爱”等字眼都没说过的懦弱感情,她就这样无疾而终,仿佛从未开始过。
八
2015年春节的时候,我翻着电话本,给每个人发祝福短信。翻到小D的电话,我的心猛的一悸。犹豫着,还是给她发了一条。本来要发“祝你新年快乐!”,但是想了想,还是改成“祝你及家人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发了出去。
发完短信的瞬间,忽然被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笼罩。我呆坐床前,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的手机号彻底删除了。
良久,等我再去看手机的时候,收件箱已经被无数的祝福短信撑爆。有一条没有名字的短信,它说“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或许是她,或许不是,管它个娘!让这份感情永远处于一个不确定的状态,就像薛定谔的猫那样,这是最好的!我想。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小D。
九
如果没有振兴,这个故事就会这样划上圆满的句号,它会变成我记忆中一小段插曲,变成我跟友人喝酒吹牛的谈资,变成我偶尔矫情一下的奇点。我们彼此过着平行的日子,再也没有交集。
振兴和小D都是KF分公司的,他和我业务对口,所以经常联系,一直以来关系不错。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讲缘份,有些人天天在你身边,却始终熟络不起来;有些人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就如失散多年的兄弟。我和振兴属于后者。
那天,振兴向我咨询一个业务上的流程,他只是分管此事,并不直接做方案,所以跟他说了半天,他还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我也有些不耐烦。最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要不这样,你跟我们具体做方案的同事直接沟通吧,她叫小D。
事隔两年,我已经不能重新体会当时的心境。但我对这种失而复得般的偶遇,总有种宿命论的感觉。觉得这是冥冥中某种跨越维度的力量在向人们暗示着什么,它迎合了你的某种心态,它替你在艰难的选择中做出了选择,它让你无法拒绝。
我说,是那个做项目的小D吗?我认识,我们是老乡。
出乎我意料的是,振兴竟然说,我知道啊,小D跟我说过你。
我确信在振兴那里,我和小D是两个完全不搭界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在怎样的境况下提起我的,但忽然,我就十分迫切想知道她对我的感觉怎样,仿佛我们是昨天刚刚相过亲的对象,而振兴就是那个媒人。
她说你人很好啊,而且我一提到你,她就笑了起来。振兴说。他仿佛知道我的心思。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她端庄、微笑的面容。那些我以为消失殆尽的记忆原来不曾散去,它们只是冰封在贝加尔湖的水面下,一旦夏季的阳光照进来,便如渔群般沸腾了。我在岸边,被这欢快的氛围所吸引,踏入水中,一步步走向深不见底的湖心。
我做贼心虚,感到话题有点跑偏,赶紧说,那好吧,你把她电话发过来,我跟她联系。
有了这么好的理由,我很有种直接打电话过去的冲动。但犹豫很久,还是选择发短信这种稳妥可控的方式。我骨子里是一个懦弱的人,这种性格使我免于成为出头鸟被一枪打落,但也错过了很多不一样的人生际遇。
我发出了第一条短信,怕她已经忘记了我,还作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她回复得很快,她说她当然记得我。说得很自然。
毕竟有工作上的正事牵引,接下来主要是聊项目上的事情。我并不善于伪装,心中既有想法,怎么也做不到波澜不惊。
每一条短信我都会仔细斟酌二三,尽可能把语气伪装得自然点。有时,说句应景的俏皮话,把心中暧昧的情愫化零为整的掺杂其中,脑海中想象着她收到短信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揣摩她的心思,猜测她的回复,算计着下一条短信该说些什么。
大多数时候,她也很配合,顺着我偶尔开个点到为止的玩笑。偶尔又矜持不语,我会立刻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然后赶快顾左右而言它,用项目上的事岔开话题。
我尽量很好的拿捏分寸,不让那些有趣的玩笑变成轻浮的挑逗。
发短信的间隙,我一遍遍翻看着聊天记录,看到自己偶得的妙语或是她调皮的自嘲,会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如果这时有人从窗外路过,一定会看到我像一只发情的猫。
但心里却有些细小难察的不安,小D的形象不再真实,仿佛一条橡树枝上蜿蜒攀爬的小蛇,经过500年岁月的风尘,化为一个斑驳的图腾。
一上午时间,一条条文字变成电波,在NY和KF之间400公里的风中往返穿梭。我那不可告人的感情隐藏其中,不知道她有没有接收到。
十
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校园岁月,千方百计的讨一个叫LJ的女孩子的欢心。曾经为她写了一个月的日记,倾吐内心的爱慕和苦闷,却只换来她一句“我很感动。对不起,日记本丢在火车上了”;曾经在大雨中疯子般一遍遍喊出她的名字,却湮没在天地间茫茫水幕中,最后连自己都听不到;曾经在课堂上为她写诗,还自弹自唱翻录下来,只是那时,已经再没有机会让她听到了。
多年以后,机缘巧合,再与LJ通了一次电话,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对生活、工作现状等诸多内容进行了深入交流。
淡然地谈起当年的感情,她问我恨不恨她。
我说不恨,还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体会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感情,不被爱也是爱情的一方面;感谢你让我明白,谁都是可以被拒绝的。
她说那就好。
沉默一阵子。她又说,但我有些后悔了。她问,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我呵呵一笑说,我们从来就只是朋友啊。我挂断电话,删掉了她的号码,嘴角的笑还没有完全褪去,眼睛却有些湿润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想着小D会不会就是那个要与我重归于好的LJ幻化而成。她是来续缘,还是来报仇,还是要和我说些什么。
时间线恍惚起来,一会儿是小D,一会儿是LJ,一会儿是Lisa,一会儿她们的身影又重叠在一起,成为一个轮廓散发着刺眼光芒的无面女人。
我是一只发情的、薛定谔的猫,处于不确定的量子态,不知是死是活,在暗夜里骚叫如婴儿般哭泣,只等着那个传说中的观察者看我一眼。尔后坍榻。
十一
忽然想起20年前,大话西游里的台词:你还没有变成真正的孙悟空托世,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那个给你三颗痣的人。当你遇上她之后,你的一生就会改变。
白晶晶说,至尊宝穿越了500年的光阴,其实来寻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紫霞。但500年后,世间并无紫霞。总有那么一瞬间,在“现世”与“500年前”的某个时间夹缝中,至尊宝心里真心喜欢的难道除了白晶晶还有别人吗!
为寻找一个曾经的世间女子,却发现所寻非人。像一个被猫玩了很久很久的毛线团,早已找不到能解开纠缠的线头。
造化弄人。
所以至尊宝自愿带上金刚圈,变回法力无边的齐天大圣,人间一切不再关心,再无半点情欲、半点留恋。最终的结果不是紫霞,不是白晶晶。而是黄土城墙上的那名女子,她有着紫霞的脸,但却不是紫霞,亦不是白晶晶。但因为有了她们,他才能义无反顾的吻下去。
我刹那间醒悟,就像两年前我喜欢上小D的刹那间糊涂一样。
曾经以为小D是自己错失了的紫霞,但她其实是带着Lisa、LJ等世间女子印记的白晶晶。
她让我看清那个轮廓散发着刺眼光芒的无面女是谁。让我知道谁才是我的城墙女子。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小D。
十二
2016年7月的某个下午,我准备去踢球,看到小D发了1条她孩子幼儿园毕业的朋友圈。我跟她开玩笑说,这么小就开始毕业季了!她回复了1个“[汗]”的表情。我遥想她的眼睛如贝加尔的湖面般平静,就像此刻我的心境。我放下手机,向球场跑去。
2016年底,她又发了1条朋友圈,“岁月静好,有惊无险,母女平安,感谢挂念”。我在心里默默地恭喜她儿女双全,祝福她全家幸福。真心的!
此时的我,已经辞去了工作,正在筹划着,带上孩子,带上老婆,天南地北地旅游一番,把以前欠他们母子的时间补回来。她才是陪我走完这一遭人世的女子,即使有一天,我已老眼昏花,再也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会在心里为她镌刻一个清晰的轮廓。
我想说,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或许女人这本书更需要静静的、细细的品味。如果有些女人你读不懂,可能是你还没有搞懂自己的心。
一生所爱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
鲜花虽会凋谢
但会再开为你
一生所爱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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