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青湖,一道老树。旦由着这凉风,哪怕夜半,也难消平静。水中折月,波澜起时,其形乱变。树梢亦颤,一道动了那泥地之上,正燃之火。
火堆而起热意,暖了周旁冷瑟。其火熟了金黄番薯,将之惹出香甜浓郁。
正亏这火光乱动,又着香气。在旁昏沉而去的人儿,面上才有微动迹象。似将醒,沈言轩眉上蹙起。
“公子?”迷糊中,听得一声轻柔,似在唤他,“你可醒了?”
人是欲动,却是连双目都难作抬,“水……”半响,艰涩语道,“来,启口。”沈言轩身子一轻,被那人扶住了肩上。果真有泉水,缓入了喉。似梦,有求必应般。
末了,昏沉之感渐而退去,“沈公子。”又听声来。此刻不便觉,此人声音甚熟。挣扎着起身,眼亦缓缓睁来。
“……司兄!?”目至,方还迷糊的景,此刻皆明了来。沈言轩足足愣了半刻之久,惊异不已,握上眼前人的手,好一番细瞧,“你……”
对其眸上颜色,沈言轩方才敢笃定,此人正是那人不假,“我定是做梦罢,怎会遇到司兄。”眸眼之乱,看向这周遭,神色犹疑生变,“这是何处?”
“仍在长安。不过较为偏僻,离街巷远些。”解释罢。司钰面上忧色而露,看他道,“你一直昏着,此刻才醒。”
“昏迷?”沈言轩神上生了紧张,手亦成了空拳。眼落湖中月,月更似了瘆人刀勾,“究竟是……”
沉吟半响,他才想起昨日事端。爹命他明日启程沂州兰山,不得再留长安。自是不从不听 ,却是容不得他反驳。人且被早候在旁的家丁钳制了住,关了西厢屋中。
只看面有火堆,周遭静谧,俨似“逃”出了沈家一般。而那伴守之人,竟是在兰山所识的友人。他是怎昏迷,又怎离开,怎遇了此人。这之中原委云云,尽是了无头绪。
秋夜甚凉,司钰却只着了件单衣。沈言轩身上却是多了见墨灰衣袍,“此袍是司兄的?”见他点首,不禁眸上微动,“我不冷。你穿上罢,莫着凉了。”
“你怎会在此地?”沈言轩将灰袍还之回去,问他。
司钰唇轻抿,细如了一条线。倒是不急不徐,莞尔言道:“我亦未料,沈公子也来了长安城。”
不甚其解,又听他道:“在下四处闲游,人至长安,也不过是前几日的事。”
“此般。”点着头,垂眸思酌时。司钰将那已熟的番薯递来,“沈公子昏睡了这麽久,定是饿了。”
番薯已不烫手,皮焦黄似脱。沈言轩顿觉饥肠辘辘,便是未相客气,“多谢。”将之分了一半,递了司钰。
他犹豫三分,才是接下。食罢,沈言轩问他:“之前的事沈某皆忘了。司兄方才说,我一直昏迷不醒?”
那人面上一凝,看他道:“许是迷魂香、蒙汗药之类的迷药所致。”沈言轩不由蹙眉,咬唇又问:“我不是该……怎会出现此地?”
司钰未答,从袖中拿出一物。信札而展,其内字迹歪歪扭扭,仅且一行。
“我家公子被困,请司兄相助,速救。”
其言之短,意且直白。沈言轩往下看去,那人名姓亦是东倒西歪,“小霄!?”只看此名赫然纸上,沈言轩直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小霄兄弟与我是旧识,且交情不浅。昨日我收得他这信,且看言短,似十万火急。便是片刻半敢耽搁,会面了小霄兄弟,”将信折起,又放回了衣中。他失笑道,“见了房中之人,我才知晓欲救之人,竟是旧识公子。”
沈言轩仍未恍神。他吞了口唾沫,俯首抱拳,道:“此恩情,沈某感激不尽。”
天还未明,柴房门锁落。内里男子人晕在地,仍是昏迷未醒。
“即刻启程。”沈老爷沉声下命,又安排了数名下人同去。这几人好似被派去服侍二少爷左右,照顾他起居。实则,是沈老爷所埋眼线,监视其人,不让他再出那地。
他们将昏迷之人扛出屋,送了轿中。彼时,万事妥当,便是片刻未候。长鞭重打,那车马自后门而出,扬长笃去。片刻,便隐了灰蒙晨雾中。
一切好似如初照常,断无半点差池。又是哪知,这送走的人,不过是一无所名姓的落魄青年。
东厢屋外,守门家丁人方是才醒。不由面面相觑,一阵心悸。不知是为何鬼使神差,皆睡了去。
彼时陶管家踱步而至。虽是心虚,但却依仗着门锁依在,便是异口同声,道:“小的们一夜未眠,并未见任何动静。”
陶管家道:“辛苦了。你们不必再守了,将门锁下去,回耳房歇息罢。”
“是。”管家走后。这二人下锁,小声议论,“陶管家平日谨慎,今个怎不看看少爷人在不在里头?”
“你犯甚傻。若是不在,我们岂不遭殃了。”另一人道。
“可……”那人搔头,突是恍然作悟,“二少爷此刻定是已被送走了。”
“老爷将少爷禁足,且就是怕之干涉。现下,二公子人已离了长安。故是,少爷人在或不在,已是无关紧要。”
“昨夜你我怎都睡去了?”疑虑声起。随门锁下去,另一催促道:“管它作甚,赶些走罢。”
屋内,沈偌泽单衣着身,衾被半盖于身。他躺之榻上,俨似熟睡。
真正的沈言轩无故消失,并未在沈家上下掀起半分风吹草动。这中端倪,偷梁换柱,无人觉出。即便如此,沈偌泽心事之重,却反更甚。
他穿整了衣,人欲出屋,突听得两下人说话声,“我怎感觉你今个面色不错?”
男声而起:“哪有。”丫鬟轻笑:“我方才便见你一人笑个不止。你说说,是何事至你这般舒畅?”那人未答,她便又道,“你莫和我说,是捡着银子了哩。”
“未有的事。”男子呵笑,只作应付,“就是天气好。”
丫鬟怪嗔,突是低了声,犹如私语。断续声中,尚能猜得这话中一二,“二公子他……你乃他下人,为何……”
语罢,丫鬟突愣。面之来人,失色作礼:“少爷。”小霄亦是俯身。
沈偌泽朝那丫鬟道:“我记得,你是在灶房做事的。”
她低着首,怯道:“是……奴婢这就去备午膳。”说罢,她便离去,且似跑般出了此处。小霄神色一闪,附声而去:“那小的也……”
沈偌泽看向他,“你留下。”微顿,朝之问道,“你叫甚麽?”
“回少爷,小的小霄。”便也未怯,回道,“我来沈家未多时,之前一直做打杂的粗话。后来服侍二公子,不过……”
后面之话,不说便明。
沈偌泽对他有几番印象。记得沈言轩提过此人,且是陶管家为他安排的贴身下人。但沈言轩不喜他人近身,于此人,便一直疏离得紧。
半响,他问:“昨日二公子被关时,你人在何处?”
小霄面上一愣,答道:“小的昨一整日,都在耳房做事。”
“既然二少爷不在,你便继续做以前的活罢 。”未再多言,沈偌泽深深地看他一眼,便移步而去。
待他走远,小霄不由长舒口气。
午时而后,沈府皆静。那人换了身书生长衫,悄然出了后门。又拐了几条巷口,才作止步,人入了一茶肆内。
司钰已然在其等候。小霄眯上了眼,近了去,俯身作礼:“师傅。”
替之斟茶,他问:“如何,可有人怀疑你?”
“谢过师傅。”他举起茶碗,一饮而尽。小霄眼中稍露轻快,笑道,“师傅神通广大,又怎会有半分散失。且将沈家上下皆都糊弄了去。”
继续又道:“不是有个俗语,谓‘狸猫换太子’。师傅且将之使得天衣无缝。那假替沈公子的男子不单单容貌无差,就连体态都几尽相同。我险些以为是公子本人,吓得不轻。”
“我躲在其后,细瞧了甚久,才是看出了些微端倪。这番之像,好生厉害。”
“你说甚麽?假替!?”生问时,案上茶水轻溅。
只看司钰眉头生蹙,生疑了来。这般反应,小霄不禁生懵,“师傅不该最明白麽……?”
抿起下唇,神上旦起复杂。半刻他道:“我知晓了,你回去罢。”
“这偷梁换柱,难道不是师傅做的?”小霄见他似不知原委般,便又追问。
“他人确实已被救出。”司钰凝神道,“而这假替一事,非我所为。”
二人皆默。司钰沉声而起,朝之说道:“此事我自会调查。小霄你还是暂在沈家,和平常一样。另外,沈家的大公子,你且多加观察。”
“大少爷?”小霄不解道。
未作解释,他道:“若有半分异处,便及时告知于师傅。”说罢,又加叮嘱,“你人在沈家,一切小心为妙,切莫露了马脚,暴露了身份。”
此话小霄早是听出了茧,无奈道:“我知晓我知晓,也不看看你徒儿是何般人物。机灵,可是天性。”
司钰失笑,柔声道:“幸苦小霄了。”
“替师傅办事,应该的。”咧嘴一笑,且是连蹦带跳,出了茶肆。小霄原路作返,又绕进了那错综巷道去。
下一章|温粥谢君
第一章的“常客”——司钰公子返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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