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橘子酱
楔子
同昌公主与刘驸马不合,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可万万没想到,驸马竟敢带着小妾私奔,使得皇家颜面扫地。圣宗愤然下旨,全城缉拿刘子赫。
如有不从,杀无赦。
【壹】
同昌公主第一次见刘子赫,是在皇上举办的狩猎会上。这场盛会名为狩猎,实则是为四公主同昌择选良配的契机。
知父莫若子,同昌又岂会不知父皇的心思?想来父皇这段时日一直在催促,说四公主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怎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同昌只是推搡着说,如若遇到良人,定会与父皇言说。
看来父皇这是等不及了,狩猎会上相邀的,全都是名门望族的青年才俊。同昌心里窝火,自己又不是嫁不出去了,父皇至于这么上赶上架的吗?
“青梅,”她突然心生一计,唤贴身婢女青梅道:“去准备一下,我们出宫。”
“这……”青梅脸色晦暗,十分为难道:“公主,您每次溜出宫去玩被发现,皇上都会责罚奴婢,您就不要再为难奴婢了。”
同昌安抚状摸了摸青梅的头,笑靥如花:“不怕,之前被抓住是伪装不到位,这次我要化作个翩翩少年郎。”
于是乎,这个少年郎换上一身洋缎衣袍,拿着个象牙折扇,成功潜入了狩猎会。狩猎还未开始,众人都坐在帐前的席位上等候,三三两两的熟人凑在一起,相互之间嘘寒问暖。同昌坐在中间一通张望,别说,这些公子哥里还真有不少相貌堂堂、谈吐不俗的。她一边吧唧着嘴左顾右盼,一边默念道:“不错,不错。”忽然,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一处。
那是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袖口处刺着一朵扎眼的茉莉花,闲闲盘坐在席位上,背部却十分挺直。与人谈话时一直眉宇带笑,离的甚远,同昌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瞧见阳光打在他脸上好看的阴影,和他处若不惊的笑颜。
鬼使神差地,同昌挪步上前。少年则像是感应到似的,微微侧过身来。
惊鸿一瞥过后,是无限的感叹。
那少年生的极美,一双褐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如孩童般纯真无垢,五官精致挺立,白皙的皮肤,竟连身上白衣也要逊上三分。这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的男子!
同昌原本以为自己的一双丹凤媚眼,一对浅笑梨涡,已是十分好看了,所以她一直心高气傲,认为这世上未有配得上她的男子。今日一见,却是要笑自己妄自尊大了。
“公子,”同昌努力粗着嗓子道:“看公子这边谈笑风生,不知在下可否加入?”说完又像是心虚,挥开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扇。
“好啊。”少年根本不假思索道。
【贰】
谈笑间,同昌得知了这位少年名唤刘子赫,是刘氏家的三公子,想来刘大人在朝为官品性卓然,教出的儿子果然非同凡响。
随着刘子赫几首即兴诗词下来,同昌更是对他青睐有加。
“曾逢千万风雨独游朔北林中寺
又遇二三桃李共览江南海外观”
同昌悠悠地念着这句,心想,刘子赫,原来你的心愿只是如此吗?只可惜,我们身在北辽,又如何见得到江南那厢美景……
恍惚间,皇上已经抬手从营帐里出来了,同昌一惊,赶忙低下头去。还未听得父皇说什么,便在一片欢呼声中得知,狩猎开始了。
“这位兄台,”一道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无奈周围太过嘈杂,同昌并未在意,随后又有一只手拍了拍她,她这才发觉,是刘子赫。
“兄台,就此别过,愿有缘再见。”刘子赫依然浅浅的笑着,却笑得很有分寸、很有距离,同昌突然有点讨厌这种感觉,她拉住准备起身的刘子赫道:“你看起来这么柔弱,不如跟着我一块狩猎吧,我保护你!”刘子赫瞪圆了眼睛,见同昌依旧信誓旦旦,终于大笑起来:“也好。”
同昌这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她从小顽皮,不喜女孩子家的胭脂水粉,反倒爱跟着兄长们骑马射箭,多年下来,琴棋书画不会,功夫倒是了得。
“那边草丛里,看见了吗?”同昌小声同刘子赫说,“你待在这不要动,我再靠近一些。”
那是一头漂亮的鹿,正在山涧饮水,竖起的耳朵表示着它的警惕。无奈,同昌只好下了马徒步前行。她把弓拉的很满,那头鹿藏得太隐蔽,只能看见一些若隐若现的皮毛,在流下了几滴汗珠后,同昌用力一松,箭离了弦。
怎料那一箭居然射中了鹿的屁股!鹿受了惊,疯了似的向同昌冲来。同昌甚至来不及反应,喉头干涩的连救命都喊不出口,眼看鹿角就要顶到自己身上了,却见它瞳孔一震,兀地倒了下去。一支箭头不偏不倚射在鹿的脑门,上面俨然写了一个赫字。
驯鹿眉心流出的血,溢了一地。
同昌惊魂未定,吓得坐倒在地。过了许久,才讪讪地跟了刘子赫回去。
少郎归【叁】
那场狩猎的冠军自然不是刘子赫,而是苏家大公子苏阑。
皇上很是看重苏阑,询问了好几番同昌的意愿。同昌实在耐不住,便将那日在狩猎场的事情和盘托出。“父皇,刘子赫他真的很不错,文采斐然,骑术高超,最重要的是,他救了孩儿的命啊。”同昌带着哭腔在父皇身上蹭来蹭去。
皇上虽气公主私自闯入狩猎场,却也不可否认这个刘子赫的功劳。他一向拿这个小女儿最没办法,便问:“那你可是瞧上他了?”
同昌一顿猛点头。
于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皇上下旨,促成了这段姻缘。
彼时刘子赫还是一头雾水,稀里糊涂便被赐了婚。他进宫觐见时,恰好遇到了同昌。
“兄台,你怎么……”看到换上女装的同昌,刘子赫惊讶地合不拢嘴。“惊喜吧?其实我是个女儿身。”同昌笑嘻嘻地应道,心说,更惊喜的还在后面呢,这个一见误终生的少年郎,马上就要是她的郎了。却未察觉,刘子赫的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刘子赫不愿接受这门婚事。皇上勃然大怒:“刘子赫,你可知抗旨不遵的下场?”
“草民愿以死谢罪。”
这厢刘子赫跪在地上请罪,那厢同昌公主心里如刀绞的痛。她慢慢从珠帘后走出来,冷眼问刘子赫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娶我?”
刘子赫的身子震了一下,他没想到,竟是她。
但,那又如何。他很快恢复平静,一字一句道:“草民早已与人有了婚约。”
“本宫准她做妾,”同昌直截了当说,这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面前的人却还是不从,同昌只觉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从小到大,还未有人敢如此忤逆于她。她不再好言相劝,而是大声呵斥道:“如敢违抗圣旨,刘氏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字眼,它代表了皇室至高无上的权利。她同昌想要的,必须得到。
大婚那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风光了整个上京城。可一踏入公主府,刘子赫就对同昌变得冷冷淡淡,先前一笑沐春风的少年郎变得不苟言笑,人前人后都只尊同昌为公主。面对这样的情形,同昌想过改变,却又无力改变。
直到那个与刘子赫有婚约的姑娘——风晴画来到府中,此前同昌从未想到,那位姑娘竟是宋人,恰好就住在江南。同昌苦笑,“共览江南海外观”,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江南的女子啊,她们生性温顺贤德,会琴棋书画、懂诗词歌赋,她们的芊芊玉手是用来在锦帕上绣画的,而不是跟同昌一般骑马打猎。
同昌心里明白。也难怪刘子赫,会喜欢那样的姑娘。
【肆】
风晴画旅途舟车劳顿,身子瘦成了一张纸,进府时连脚步都是颤颤巍巍的。刘子赫一直扶着她,眼神里满是担心。
同昌心里自然是不悦的,以至于看风晴画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戾气。风晴画越是懂规守矩,样子楚楚可怜,同昌便越发觉得,这江南女子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刘子赫似是发现了同昌的异样,缓缓开口道:“公主,晴画她跪了这么久,是否也该起身了?”同昌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风晴画面色惨白,憔悴的不成样子。
她连忙下座来扶风晴画,风晴画十分知礼节的道了谢。同昌瞥到她头上一支羊脂玉小簪,本是不起眼的材质,却偏偏是个茉莉样式,与刘子赫袖口上的刺花一模一样,同昌只觉心中一阵刺痛,手心纂成了青色。
刘子赫日日去风晴画的墨香阁,同昌差人在墨香阁种了茉莉花,又凿了一处浅池,源源引入温泉水,滋养着这一方淡雅之色。
满园香气宜人,才子佳人吟诗作对,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可同昌却还是心有不甘。她既恼自己不能得到心爱之人的心,又恨她堂堂公主,竟何时变得这样心胸狭隘,连成全一对璧人的勇气都没有。
她明明已经逃离了皇宫,却不再寻思着出去作乐,而是整日郁郁寡欢地呆在府上。直到公主府闯入刺客。
是夜,同昌方才从刘子赫的书房出来,轻轻叹了口气。又是这样,羹汤是喝了,话却吝啬的不肯同她多讲一句。
忽然,身后似是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同昌心里一番喜悦,必是子赫寻自己来了!可还未来得及转身,却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哼。
十米开外是一个举着弓箭的黑影,而身后中了箭的,却是……
“子赫!”同昌登时大吼,只见刘子赫直直挡在她面前,背部已然中箭,鲜血淋漓。“你是傻瓜吗!为什么要替我挡剑?”同昌眼眶滚烫,一边紧紧抱住刘子赫,一边直勾勾盯住那黑衣人,仿佛要用眼光将他碎尸万段。
随后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侍卫们的火把照的公主府锃亮,黑衣人怔了一下,愤愤地逃走了。
刘子赫一身白衣已染成了赤红,少年嘴角带笑,抬手摸了摸同昌的头,满足地闭上了眼。
同昌忽然想起初见那日,少年将自己从鹿角下救出,面对心有余悸的她,他也是这样摸了摸她的头。
刘子赫啊刘子赫,为何你明明不爱我,却要几番救我?我欠你这么多,却要怎么还才好……
【伍】
刘子赫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三年前他独自游历四方,在宋境江南,遇到了被人追杀的风晴画。
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还好有刘子赫救了她。后来刘子赫得知,风晴画全家都已死于非命,只剩下她一人。
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刘子赫见风晴画谈吐不俗,风姿绰约,心中也是十分中意,便允了她。两人在一起相处了个把个月,整日吟诗作对,弹琴吹箫,好一副你侬我侬。
风晴画生性恬淡,不急不躁,让人很是舒心。她尤其喜爱茉莉,每日都要将院子里的茉莉花打理一遍,清风吹起她额间的碎发,刘子赫心想,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然而与君千日,终须一别。当刘子赫提出要接风晴画回刘府时,晴画却拒绝了:“我还要为我的父母伸冤,为我风家故去的亡灵报仇。”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刘子赫明白他带不走她,便道:“待你大仇得报,一定要来寻我。”
“吾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月影清风下,少年对着心爱的姑娘,许下了他一生的承诺。
刘子赫走时,风晴画为他做了一身衣裳,羽缎白衣,袖口处绣了一朵茉莉。她只说了一句,愿君安好。
空气中隐约听得谁的啼哭,刘子赫觉得眼皮上湿漉漉的,一揉眼睛便醒了。
醒来时,风晴画正哭得泪眼盈盈,见刘子赫醒来激动地环抱住他:“子赫,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刘子赫条件反射性地摸了摸她的头,连道:“别怕别怕,我这不是醒来了吗?”话毕才发现坐在一边的同昌。
见她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刘子赫心尖一震,却还是别过头去。同昌见状苦笑,传来了太医,自己却默默退了出去。
“大人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还需再静养一段时日。”太医刚诊完脉,风晴画便挥挥手将他遣了出去。“你们也出去吧,”一众宫女也被遣出去。
等确认周围再无他人时,风晴画才幽幽开口:“你说你,何故要替她挡那一箭。”
气氛静的瘆人,刘子赫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盯了风晴画许久,盯得她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来才说:“晴画,那个人是你吗?”
少郎归【陆】
百姓们传,驸马爷为同昌公主挡了一箭,公主却不闻不问,唯有驸马的小妾整日守在床边,打点衣食起居。
同昌被说成不忠不义的人,她气不过,跑到刘子赫跟前道:“你那个小妾那么好,你们一起滚蛋好了。”
她原只是发泄一时之气,却没想到刘子赫真的带风晴画跑了。一夜之间跑的无影无踪,怎么寻也寻不到。同昌坐在床上黯然失色,一遍遍读着刘子赫留给她的信。
三年前,刘子赫与风晴画在江南相遇,二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无奈事与愿违,他二人因种种原因而不得不分开,临走时,刘子赫对风晴画许下了此生只她一人的承诺。
可圣旨在上,他不得不从。当晴画在墨香阁里一遍遍质问他,说好与她长相厮守,却怎的与她人青丝白发时,刘子赫心中,真真悔恨不已。
他救公主,只是因为她是主,而他是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如若真的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便请放过他和风晴画,也放过刘氏一家老小。
愿公主成全。
足足三日,同昌滴水未进,把自己关在房中,头发乱糟糟的糊了一脸。青梅在门外急的直跺脚,最后只得唤来了圣上。
“同昌啊,朕已经下旨全城通缉刘子赫了,绝对不会放了那负心汉。”皇上在门外言之凿凿道。
同昌却已慌了神,连忙打开房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孩儿求您放了他。”
皇上眉头紧蹙,他没有再依同昌,而是愤然挥袖道:“休想,刘子赫他令我整个皇室蒙羞,我已关押了刘氏一族,他若不回来领罪,我便诛了他九族也罢。”他对同昌万分失望,这个他从前最骄傲的公主,如今竟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变成如此模样。
孽缘,当真是孽缘啊。
果然,刘氏被关押的消息一传出去,刘子赫便回来了,只是身边再没有风晴画。大殿之上,刘子赫面对千夫所指淡定自若,愿意一人承担所有罪过,只是求皇上放了刘氏家族跟风晴画。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意那个女人?”皇上对刘子赫冷言相向。
“求皇上让我见公主一面,我与她有话要说。”刘子赫眼神诚恳,用近乎乞求的语气颔首道。
气宇轩昂的刘家少年,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低头,却仅仅是为了见自己的妻子一面。
【柒】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刘子赫已在公主府外跪了整整一日。
“你既已报了必死之心,还来寻我做什么?”同昌终是不忍,开门相见道。
刘子赫穿着一身烂麻衣,凌乱的头发被风刮起,短短几日未见,整个人竟憔悴了一大截。说话的声音却还是斩钉截铁:“臣对不住公主,前来求公主原谅。”
“你倒还晓得对不住我,”同昌笑了,“刘子赫,你原只是个刘家次子,要是没有本宫,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毕她便后悔了,不是的,她明明想问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可话到了嘴边,却变得如此尖酸刻薄……想到这同昌的语气不免软了许多:“子赫啊,你可知道,我接她入府,为她建墨香阁,让你们日日赏花吟诗,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要你带她走的……”
“我晓得,我全晓得。”刘子赫抱住已经哽咽的同昌喃喃道,“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爱你。”
宋国境内。
风晴画已经骑马赶路数日,终于到了安全地界。可想起几日前的事,总还是心有余悸。
那日她本就要行刺成功了,哪成想半路杀出个刘子赫。这个男人实在太聪明了,不愧是她风晴画看上的人。
五年前,辽宋起战,风晴画的父亲和两位兄长都被抓去冲了壮丁,不到两年就都战死沙场。她的母亲悲伤过度,上吊自杀了。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只剩下风晴画一个。
她从此痛恨战争,痛恨辽人,最痛恨的,是发动这场战争的辽圣宗。她决心报仇,可她一介小女子又如何做的到?于是风晴画苦苦寻找着契机,直到她遇见刘子赫。
她听茶馆的客人议论说,刘子赫是辽国人,更是上京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哥。风晴画想,如若和他结缘,岂不是有机会接近辽圣宗了?于是她自导自演了一场苦肉计,让刘子赫英雄救美,从而有机会接近他。
果不其然,在听闻了风晴画的悲惨“遭遇”后,刘子赫很是怜悯她,并答应了她以身相许的请求。后来,刘子赫回国,而风晴画则留在了江南。
她留在江南不为别的,只为习练武术,将自己练就成一个完美的刺客。
苦练三年,风晴画的箭术终于达到了百无一失的境界。这时辽国派人前来,她才知道,原来刘子赫娶了辽圣宗的四公主。如此甚好,她便更有机会接近辽国皇帝了。
这场计划她精心策划了三年,却在一念之间毁于一旦。明明刺杀辽圣宗已经指日可待,她却不知怎的,先对公主下了杀手。
大抵是因为,这场计划唯一的疏漏,就是她爱上了刘子赫,那个一笑沐春风的少年。
【捌】
爱能使一个人不顾一切,亦能使一个人放弃一切。
刘子赫和同昌公主两情相悦这事儿,他们心里糊涂,风晴画却看得比谁都清楚。所以她才不顾一切也要除掉同昌,而那之后,她又应允了刘子赫一件事。
她还记得刘子赫中箭昏迷数日,苏醒那日,他对她说:“晴画,我带你走,你不要再报仇了好不好?”
她承认她心动了,这份仇恨压了她太久,压得她已经麻木,甚至因为这份仇恨,她伤害了她最爱的人。
于是她问:“你真的能带我走吗?你放得下公主吗?”
刘子赫恍惚了许久,而后缓缓开口:“公主,她值得拥有更好的人。”刘子赫告诉风晴画,两国交战是当时的必然之势,她的家人已经死了,可若她杀了辽圣宗,那死的就是成千上万的人了。
也许是善心未泯,也许只是为了刘子赫,风晴画妥协了。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二人刚离京不远,便知晓了刘氏一家被关押的消息,刘子赫不得不折回,他让她回江南等他。
刘子赫说的轻巧,心里却明白的很,他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了。
见到公主,刘子赫没有犹豫,将风晴画行刺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他为风晴画解释道:“晴画她只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现已知悔改,望公主能放过她。”
同昌虽惊讶,更多的却是悲伤。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包庇她所有的不好,刘子赫就是如此。
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初见那日,刘子赫一席白衣,沐浴在和煦的春光里。他回眸一笑,天上地下仿佛都黯然失色。
那一刻起,同昌就决定,此生非他不嫁。
“你走吧。”同昌努力扬起嘴角,梨涡浅浅,“去找你爱的人,别再回来了。”
史书载,辽国刘驸马,因欺君罔上,被处以死刑。
世人只知同昌公主刁蛮任性,连自己的夫君都容不下。又何曾知道,那日行刑场上的,是公主到监狱里带的一个死囚。
真正的刘子赫,早已到了宋境江南。
少郎归【玖】
开满了茉莉花的庭院里,少年与佳人四目相对,挂上清风浅浅的微笑。这样的日子他们企盼了太久,真正到来时却又各怀心事。少年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佳人也已变得面目全非。
曾经的刘子赫以为,爱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许下的承诺就要遵守一辈子。可当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才知道,情,是这个世上最霸道的东西。一旦它出现了,只会迅速如洪水猛兽般占据你的心。
在他遇见同昌之前,他不懂,以为钦慕便是情。可是这个可爱的姑娘呦,她一出现,刘子赫的眼中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初见时,她化作一个少年郎,信誓旦旦地扬言要保护他,可她哪里知道,刘子赫早已看穿了她拙劣的演技,只是不由自主,便陪她演了下去。
圣旨在上,刘子赫的内心喜忧参半,在爱情和誓言之间,他无奈选择了后者。
他告诉自己,也用行动告诉同昌,他们之间绝无可能。他对她冷淡、对她嗤之以鼻,殊不知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已经越陷越深。
多少个日子里,刘子赫看着同昌因自己的疏远而黯然失神,他的心中不知比她难过多少倍。夜里,他总是等她房中的灯熄了,才吹灭自己床头的蜡烛。
风晴画倒来的很是时候,彼时刘子赫差点就绷不住了。
从她进府那日,子赫就发现了端倪。风晴画的经脉明明强劲有力,却露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步伐明明很轻,却要弄出重重的声响,似在隐藏着什么。
后来他派人调查得知,风晴画根本没有被人追杀,她的亲人早已战死沙场,这三年来她一直在江南拜师学武。那么她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刘子赫觉得不寒而栗,也许,她有更大的目标。
那夜,刘子赫突然瞧见屋外一个黑影,公主府戒备森严,有刺客混进来不可能毫无察觉。刘子赫心中顿时有了定数。
她替公主挡箭时,与黑衣人四目交汇,她眼中满是慌乱、错愕与悲伤。他更加笃定,那人就是风晴画。
生逢乱世,个中苦楚子赫是清楚的。晴画纵然有罪,可到底罪不至死。而他曾许她的海誓山盟,也总得作数。
他选择带风晴画离开,从此相伴左右。只是可怜了一颗心,从此万念俱灰。
只是苦了他的同昌,他的妻子,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他对不住她。
【尾声】
从始至终,少年都爱着公主,只是这份爱太自私,自私到他深深埋在心底,不肯让公主知道。
他相信,自己的离开,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归宿。他的同昌那么坚强,那么敢爱敢恨,一定会遇到更好的爱情。
可是,他到底是低估了公主对他的感情。
后来,辽圣宗驾崩,同昌从小公主变成了长公主。朝廷里的天变了一番又一番,宫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同昌公主,始终云淡风轻,孑然一身。
只有宫里几个老人知道,同昌公主时常坐在府上的墨香阁,一坐就是一整天。看着满园的茉莉花,不知是不是在睹物思人。
这位公主终其一生都在等一个人,临走前,她对身边一个名唤青梅的老奴道:“我看见他了,他笑的那么好看,还是年少的模样,我的郎啊,他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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