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郅支单于栾提呼屠乌斯自认为与汉朝距离遥远,又怨恨汉朝支持呼韩邪单于而不支持他,于是就留下并侮辱汉朝使者江乃始等人;又遣使者向汉朝进贡,请求汉朝放回为质的儿子栾提驹于利受。元帝召集廷议,准备派卫司马谷吉送栾提驹于利受回匈奴。御史大夫贡禹和博士、东海人匡衡认为:“郅支单于一向未深受汉之教化,距汉又遥远,可让使者送回他的儿子,但送到边境就可以了。”谷吉上书说:“中国与蛮族有长期笼络和约束的关系,现今他的儿子既然在中国已经待了十年,恩德还是很深厚的,如果不把他送回家,送到边境就完事了,则显出断绝关系,他也就再也没有向往汉朝之心。抛弃前恩,结下后怨,不好。前议者认为江乃始无应敌之策,受到屈辱,因此为我担忧。我有幸能持大汉的符节,承陛下诏书,向匈奴宣谕厚恩,我认为单于不敢造次。如果单于怀禽兽之心,侮辱我,那么单于就犯了大罪,一定远逃,不敢靠近边塞。牺牲一个使节而使百姓安定,这是国家的利益,也是我的心愿。我愿意送他到匈奴王庭。”元帝答应了。到了匈奴王庭后,郅支单于大怒,竟然真的杀了谷吉等人。
郅支单于自知有负于汉,又听闻呼韩邪单于日益强大,恐遭到袭击,准备远逃。这时,恰巧康居王不断受到乌孙侵忧,就与诸翕侯商议,认为:“匈奴是一个大国,乌孙平常臣服于它。如今郅支单于困于我国境外,可迎接他们,把他们安置在东部边疆,然后共同灭掉乌孙,让致支单于当乌孙王,我们从此就不受匈奴的侵忧了。”于是派使节到坚昆国,传话给郅支单于。郅支一直处于恐惧之中,又怨恨乌孙,听到康居王的计策,大喜,于是和康居合兵向西。途中,不少郅支人因寒冷被冻死,只剩下三千人。到了康居后,康居王把女儿许给郅支单于为妻,郅支单于也把女儿嫁给了康居王。康居王很尊敬郅支单于,想倚重他的威势以威胁各国。郅支单于多次借兵攻击乌孙,打到了谷城,杀人抢物。乌孙王不敢追。西部地区有五千多里的地方无人居住。
十二月初九,贡禹去世。十九日,朝廷任命长信少府薛广德为御史大夫。
汉元帝永光元年,公元前43年,正月,元帝前往甘泉宫,在泰畤祭天。祭祀完毕,留下来围猎。薛广德上书:“关东百姓困顿不堪,人民流离失所。陛下却日日撞亡秦之钟,听郑卫之乐,臣实在担忧。如今士卒暴露在外,随从官员疲劳困倦,诚愿陛下立即回宫,多想想如何和百姓同忧同乐。这才是天下大幸!”元帝即日回宫。 二月,元帝下诏:“丞相、御史要荐举质朴、敦厚、逊让、有行的人,光禄勋每年按此考核郎和从官。”
三月,大赦天下。
夏后,雨雪、霜早降,桑树受到灾害。秋季,元帝祭祀宗庙,出了皇宫的便门,准备乘楼船。薛广德挡在舆车前,脱下帽子叩头说:“请走河桥。”元帝传下话:“请御史大夫戴上官帽。”薛广德说:“陛下不听臣的劝告,臣就自刎而死,血染车轮,陛下就进不得了祖庙!”元帝不悦。负责开道的光禄大夫张猛说:“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险,过桥安全。圣主不应有危险。御史大夫的话应当听。”元帝说:“晓人不当如是邪!”劝告别人,就应该这样把道理说清楚。于是元帝改从桥上走。
九月,天降霜,庄稼受灾,发生饥馑。丞相于定国,大司马、车骑将军史高,御史大夫薛广德,都以自然灾害请求引咎辞职。元帝赐给他们安车、驷马、黄金六十斤,免除他们的职务。任命太子太傅韦玄成为御史大夫。薛广德归乡后,把元帝赐予的安车悬挂起来,传给子孙,以示荣耀。
元帝为太子的时候,跟太中大夫孔霸学习《尚书》。即位后,赐孔霸关内侯爵位,号褒成君,兼任给事中。元帝想让孔霸当丞相,但孔霸为人谦虚退让,不好权势,常说“爵位太高,我有何德何能胜任啊!”御史大夫屡屡空缺,元帝又想让孔霸来当,但孔霸也是坚决辞让了两三回。元帝深知孔霸是出于诚心,就是也就不再勉强。元帝因此对孔霸很是尊敬,对他赏赐也是很重。
九月二十四日,元帝任命侍中、卫尉王接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石显忌惮周堪、张猛等人,好几次在元帝面前说他们的不是。已经被免为平民的刘更生害怕受到陷害,给元帝上书说:“臣听说舜的时候任命九官,九官互相谦让,非常和谐。大臣们在朝廷上和睦,那么天下苍生就会欣欣向荣,所以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到周幽王、周厉王的时候,朝廷不和睦,而是互相诽谤怨恨,于是发生日食、月食,泉水沸腾,山谷易位,霜降失节。由此来看,和气致祥,不和睦就会发生灾害;祥瑞多现,国家安定,灾异多发,国家危险。这都是天地运行的规律,古今通义。如今陛下开三代之盛世伟业,招揽有学问的人士,对他们宽容,使他们有所进取。但现在一些不肖之人混进来,整个朝廷黑白不分,正邪杂糅,忠奸并存。奏章由公车上呈,但因上书而致入狱的人,充满了北军监狱。朝廷大臣不和,相互指责、陷害,惹出不少是非。这些迷惑视听、动摇皇上意志的事,不可胜数。分帮结党,往往是亲朋同伙串通一气去陷害正直的大臣。正直之臣得势,是国家得以治理的体现;正直之臣被陷害,是国家遭遇动乱的根由。现在,这治理与动乱的关头,不知谁可堪任,而灾异之事频现,这正是臣所为之寒心的。陛下登基已经六年了,按《春秋》的记载,六年之内出现的灾异之事,都没有如今这般多啊。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奸邪之臣得势了;奸邪之臣之所以得势,是因为皇上多有疑心。既然已用贤臣并行善政,如果有人毁谤他们,那么贤臣就会退去而善政也就不在了。有多疑之心,就会有玩弄是非的贼人来搬弄口舌;意志不果断,便给枉法之徒开了方便之门。奸邪之臣得势,则贤良之臣就不得不隐退;枉法之徒得势,则正直之士就没了。所以,《易经》中有否、泰之卦,小人之势长,君子之势消,则国政一天比一天乱;君子之势长,小人之势消,则国政一天比一天好。古代鲧、共工、驩兜与舜、禹一起在尧帝之朝,周公与管叔、蔡叔并居于周朝官位,当时,他们轮番进言相互诋毁、诽谤的事,说都说不完。帝尧、周成王能任用贤能的舜、禹、周公而灭掉共工、管、蔡,因此国家得以大治,其荣誉至今传扬。孔子和季孙氏、孟孙氏同在鲁国做官,李斯和叔孙通同在秦国做官,鲁定公、秦始皇任用季孙氏、孟孙氏、李斯,而排斥孔子、叔孙通,因此国家大乱,国家之羞辱传到现在。所以,治或乱、荣或辱,在于人主所信任的人是谁。既然信任贤良,就要坚定不移。《诗经》上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并非石头,不可任人扭转,讲的是信守善义之心要坚定。《易经》上说:‘涣汗其大号。’发出号令,就像出汗,汗出来了是不能收回的。如今发出的诏令未过一个时令就取消,是在收回已出的汗;任用贤臣未到三十天便斥退,是在搬转大石头。《论语》上说:‘见不善如探汤。’看见不善之事如同触到热烫的水。如今丞相、御史大夫上奏,称那些奸佞谄媚之人不应留在官位,可是历年来都去除不掉。既然发出诏令如同返汗,任用贤人如同转弄石头,去除奸佞如同拔山,这样,还期望阴阳能够谐调,不就太难了吗?所以,一群小人窥见一丝漏洞,便修饰文字,用巧言来丑化诋毁,使流言蜚语喧哗于民间。因此《诗经》说:‘忧心悄悄,愠于群小。’默默地忧心着,愤恨这一群小人。小人成群,真的实在可恨。昔日孔子与颜渊、子贡互相称誉,不为拉帮结党(朋党);禹、稷与皋陶相互引荐,不为扩充自己的势力(比周)。为什么?忠心为国,没有邪念啊!今日奸邪之徒与贤臣并处于武士交戟而立的朝廷之内,他们联合同党共同谋算,弃善扬恶,信口开合,多作危言耸听之语,想以此让皇上倾向于他们。皇上若不经意间采用了他们的意见,这便是天地之所以要先行惩戒,灾异之事之所以连番而至的原因。自古明圣的君主,未有不施用诛杀之刑而能治国的,所以舜有放逐四凶的刑罚,孔子有两观之下的诛杀,然后圣德教化得以施行。如今陛下应以自己的明智,认真深思天地之心,阅否、泰两卦,厉览周、唐的用人之道,思虑秦国、鲁国的弃才之痛,以为警诫;考察吉兆之福,反思灾异之祸,用以揆测当今天下的变化。远地流放那帮奸邪的朋党,端掉制造危言耸听的窝巢,关闭一群枉法之徒的方便之门,方能开通正直的众人之路。能在疑惑中做出决断,在犹豫中做出甄别,使是非曲直明白可知,则百灾消灭而吉祥齐至。巩固太平基础,才是万世之利。”
中书令石显见到这份上书,愈加与许嘉、史高勾结而怨恨刘更生等人。
这一年,夏季寒冷,太阳青白而无光。中书令石显及许嘉、史高都说是由于周堪、张猛做事不利的罪过。元帝内心器重周堪,却担心招来他人非议,因而无所适从。当时,长安令杨兴因为有才干受到元帝喜爱,常称赞周堪,元帝想让他帮个说个话,便召见杨兴问道:“朝臣们忿忿不容光禄勋周堪,为什么呢?”杨兴是个极善于机巧变化的人物,认为皇上怀疑周堪,于是顺随元帝的意思说:“周堪不只不容于朝廷,就是乡里之间也不容他。臣从众人那里听说,周堪和刘更生等人曾谋陷自己的骨肉亲人,认为该杀;而臣前面上书说周堪不可以诛杀,是为国积恩。”元帝说:“那么用什么罪名可以诛杀?现在该怎么办?”杨兴说:“愚臣认为可以赐封周堪关内侯爵,食邑三百户,不让他管事。这样一来,陛下可以不失尊师之恩,这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元帝于是开始对周堪有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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