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21日,周六的下午,我从宿醉中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漆黑的宿舍,第二眼看到莫斯科铅黑色的天空,觉得这一天真是糟透了。
其实在周六之前,我已经几乎一星期没怎么睡过觉了,手头正在做的设计有很多瑕疵,索性辛苦一周熬夜重做了一版,周五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候,又被同学拉去夜店玩了一整夜,我也不知道我和同楼的德国人对赌了多少杯伏特加,虽然我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到底是怎么上床,又怎么在枕边留下了呕吐物的痕迹,确实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在厨房干坐了半个小时之后我决定还是出去走走,因为冰箱里除了干意大利面以外什么都没有,而我甚至找不到一个用来下面的锅。出门不久下起了小雨,我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还没完全融化的雪中。
从超市出来,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仿佛是被背后来的人拍了一下肩膀,突然我的心脏一紧缩,然后肺也响应似的罢工了一半,没办法正常地吸入空气,我站在斑马线的终点,却感觉自己像踏不上近在咫尺的人行道,好在意识还是完全清醒的,过了几秒种我控制住了身体,算了算宿舍也就百来米,最好还是快点回去,如果在这里失去行动能力,甚至没办法用英语向人求救。
但情况只是越来越差,等我到了宿舍之后,心跳越来越重,呼吸也变得更困难了,我给德国小哥Erwin发短信说我感觉非常不舒服,能不能陪我去医院,五分钟后他出现在休息室,陪我去找最近的医院。我们在小雨里走了很久,没找到出租车也没找到开门的医院,后来走到环路上才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载我们去最近的医院。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大概是因为气压的变化,安静的黑暗中,身体各处血管的跳动都清晰地传到我的意识里,呼吸也因为闭塞的空间变得格外不通畅,我索性直接靠在椅背上,把全部的力气用在呼吸上,Erwin时不时回头问我感觉怎么样,我就嗯一声表示我还活着。
而在我脑子里,最清晰的声音就是:“原来这就是濒近死亡的感觉。”它就坐在我旁边的空座位上,如果我倒向那里,那我就真的倒向它了。
不过非常幸运,最后我还是活着。
我们到了第三个医院发现还是没有任何灯亮着,才想起来给俄罗斯学生打电话询问情况,也是这才知道俄罗斯的医院夜里大都是不上班的,但学校有合作的夜间紧急医疗单位。于是我们又打车回学校,叫了救护车来,护工给我舌尖下滴了硝酸甘油,将我拉到医院,最后检查倒也没什么内脏的问题,只是疲劳过度引起的血压和生物电异常,做了一些处理,休息了一会儿,也不需要住院观察了。即使没听懂医生后面的俄语,我也知道每年都有很多就这么死掉的学生,好在自己没成为这样的一条新闻。
我曾经自诩自己不是一个怕死的人,虽然也会趋利避害,但总想着如果这一天真的到了,那就是这样了,如果再能死的有意义一点,如果死之后还能被人记住一段时间,如果死亡就能避免在世间孤独地苟延残喘,那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是当我仰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我才发现原来死亡比活着要孤独多了。当心肺被不属于任何事物的手攥着,没有什么是自己能依靠的,没有什么可以去欢笑,自己与一切的联系都在消失,连自己也不能掌握自己。
在我乏善可陈的人生里,确实我也找不出什么事情来组成自己的跑马灯,我只是想着,最好还是要挺过去的好。如果就这么死了,手头的活儿还没做完,虽然我老板估计很快就能找到下一个设计师,但我居然没能看到自己的作品被上架到应用商店;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好的东西,而我还以为自己的人生刚开始,如果就这么死了,恐怕计划就都要被剪掉了;在死掉之前世界就这么黑了,死了以后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像我这样没有极大执念的人,应该也做不了鬼,只是给出租车司机添了麻烦;如果真的死在异国他乡的出租车上,那也是太戏谑了一点,我家里人应该不太能接受才是;应该会有些人觉得难过吧。
思维混乱又嘈杂,但最后的声音还是:“真的不想死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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