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小太阳
林墨阳的脑袋软绵无力地搭在书桌上，他半眯着眼睛望着前面，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在滔滔不绝，他已经连续几次向林墨阳投去警告的目光，但林墨阳却完全视而不见。隔壁的书桌空空荡荡，一向勤奋好学的高小潇今天竟然旷课了。“她昨天跟那个陌生男人究竟去了哪里？她会不会出事了？......”林墨阳的脑海里只剩下这几个问句，如同复读机般在他的耳边死循环回响着。
直到上第二节语文课，高小潇才匆匆忙忙赶回了课室。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
“r u o？”林墨阳偷偷递了一张小纸条给高小潇，这是高小潇教他的一种快捷交流密语，意思是“你还好吗？”。
高小潇强颜欢笑着回了他一张纸条“o,thx”。（还好，谢谢）
第三节体育课时，高小潇跟老师说她不太舒服，一个人跑到操场边上的阴凉地方坐着休息。
南方的四月有了太阳便如同夏天般火辣。林墨阳被灿烂的阳光照得心慌意乱，他三心两意地打了会篮球，就找借口说天气太热了要去喝点水，然后偷偷跑去找高小潇。
“你怎么样？没事吧？”林墨阳给高小潇带了瓶水。
高小潇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事，你知道，女孩子总是会有那么几天不太舒服。”
“昨天你去了哪里？那个男人是谁啊？”林墨阳忍不住问。
“哈哈哈，我去了外婆家呀！那个男人是大灰狼。”高小潇突然爽朗地哈哈大笑，她的笑容缠绕着一丝苦涩。
林墨阳有点生气地说：“高小潇，我是真的关心你！”
“我知道。林墨阳，谢谢你！”高小潇轻描淡写地回答。她抬起头看了林墨阳一眼，然后轻轻把手里的那瓶水拧开，洒了些水到前面的泥地上，干燥的地面马上告别了肤浅淡漠的棕色，进入到深沉脆弱的黑褐色。她挪起脚在那片黑褐色上大力一踩，一个轮廊清晰的鞋印留在了上面。
高小潇淡淡地说：“我的心，就像这块地一样，被人浇了一瓶水，现在只需要随便踩上一脚，便会伤得体无完肤。”
“那我把太阳搬过来再晒晒它，让它重新长回坚强。”林墨阳一脸认真地说。
高小潇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太天真可爱了吧！哈哈哈！”
“我是认真的。你知道，我叫林墨阳。”林墨阳仍然装作一脸的严肃。
“谢谢你，林墨阳！我现在好多了，谢谢你送来的小太阳。”高小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如果你有困难，别忘了有我这位好朋友。”
“嗯。只是有的困难，不是我们两个人可以解决的。”
“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想办法要强。”
“谢谢你，林墨阳。”高小潇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突然好奇地问：“如果伤害你母亲的凶手一直都找不到的话，是不是那个案件就永远没有办法告破？”
“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
“那个凶手挺聪明的啊，他怎么能藏得那么好？”
“也不能说他聪明吧。现在的法律，杀人成本实在太低。前几天有个新闻，一个12岁的小孩，杀了自己的母亲，然后被收容几天后就无罪释放，因为他还没有14岁，不用负刑事责任。”
“没满14岁杀人就不用负刑事责任？”
“目前的法律的确是这样。”
“你还去不去打篮球？”
“看情况，如果你想打，我就奉陪到底。”
“好吧，不要求我手下留情哦！”
“一会再看谁求谁来着！”
南大附中的大门口，有一个穿白裙的中年女人立在低矮的围墙外，透过围墙边上灌木丛间的零星缝隙，使劲地往里面瞅。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有一群活力四射的学生，正挥洒着汗水，三三两两地奋力追抢那个没长腿却跑得飞快的篮球。白裙女人与篮球场的距离实在太远，她根本没法看清楚：那群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中到底谁是谁，但她却一动不动地认真看着，偶尔看到有人中标她便会心一笑，仿佛比那个投中篮的学生还要开心。
“你好，我想送个东西给里面的学生。”一把略带怯懦的女声飘进了南大附中大门的保安室。
呆在保安室里的保安正困得打盹，听到声音他懒洋洋地把头探出了窗外。有个面容佼好的中年女人正站在外面，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看起来美丽大方，手里拿着一个粉色包装盒，里面有个非常漂亮的红裙芭比娃娃。保安冷漠的脸上立刻泛起一束讨好的微笑：“请问你是要找哪个年级哪个班的学生？”
“我不知道她是哪个级哪个班，她长得特别漂亮，成绩也特别好。”白裙女人的语气里透着一股自豪。
“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她姓高，今年刚从美国转学过来的。”
“高小潇是吗？”保安兴奋得猛地一拍桌子，这个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学习成绩又好，早就成了南大附中令人瞩目的校花。
“嗯，对，就是她。”白裙女人微笑着说。
“你要带什么给她？或者等会中午放学时我帮你广播一下，让她出来找你？马上就快到中午放学吃饭时间了。”
“不用了，我一会还有事。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吧。谢谢你。”白裙女人把手里的芭比娃娃递进了保安室的窗户。
“好吧，你是她的妈妈吗？”
“她看到东西就知道我是谁了。谢谢你。”
有如一个初恋男孩般，钟宇忐忑着度过了一个与平日无异的忙碌上午。当他揣着满怀希望迫不及待地回到家时，黑夜却早已不知去向。那套她穿过的运动服，被她叠得整整齐齐放了在床头，上面还有一张小纸条。
钟宇：
非常感谢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夜晚，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愿我们后会有期。
黑夜
她的字娟秀优美，跟以前李晓写给钟宇的那封信上的字迹非常相似。“难道，她真的是李晓吗？”究竟是抱着美好的愿望不愿意承认事实，还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俩的不同？钟宇的内心完全拒绝认同黑夜就是李晓。
钟宇失望地走进洗手间，早上黑夜用过的紫色牙刷，还安静地立在杯子里，它歪着可爱的小脑袋，紧紧挨着他的黑色牙刷；那条黑夜洗过脸的粉色毛巾，崭新得还爬着深深浅浅的褶痕，它温柔地依偎在钟宇的蓝色毛巾旁，有一条粉色的边翘到了蓝色毛巾上面，好像是昨天晚上她紧紧抱住他的那只手。
早上黑夜说过的话，又回响在钟宇的耳边：“如果让你养我在这里一辈子呢？”
“我愿意，我真的非常愿意，养你在这里一辈子。”钟宇对着紫色牙刷和粉色毛巾温柔地说，但洗手间只剩下低微沉闷的一声回响。
白裙女人停在那个庄严肃穆的大门口边上，反复咀嚼着“东河区分局刑警大队”这几个字，她实在搞不清楚：这个刑警大队和派出所究竟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但她看到里面全是穿着藏蓝色制服和头上带着高盖帽的人。徘徊了许久后，她终于狠狠心，一脚踏进了大门。
进门后，白裙女人对一个身穿藏蓝色制服头上带高盖帽的男人说：“我是来自首的，我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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