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依托历史虚构而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读过书没有?”
“读过。”
“哦?”负责登记的军官一愣,抬起头来又看了看我,说道,“不错,我会把你报上去,到时候或许会在军营里给你安排一个伙长。”
伙长是军队的底层小官,可以管理五个什长,也就是五十五人。我一听心中高兴,连忙说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嗯,你明天就去报到吧,马上就要出征燕地了。”
“好的,大人慢走。”
今年是开元二十六年,我将永远记住这一年。
我叫吴笙,是刚刚被征召加入军营的士卒。建功立业,是每个男儿的憧憬,此时,我真的难耐自己激动的心情,向往着诗家夫子,时任江宁丞的王昌龄那“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
天马上就要黑了,我拿出自家打造的汉剑,在庭院中挥舞起来,之所以是汉剑而不是横刀,是因为当初一位将军路过我家,我正在门外拿着木棍挥舞,他驻足看了一会儿,随后便送了我一本剑谱,我借此剑谱练了五年了,每一个招式都熟稔在心,但我并不知道那位将军的姓名。
一套剑法练完,忽然“啪啪啪”的敲门声传来,我扭头一看,一位明眸雪肤的姑娘正站在门口。
“小燕?你怎么不进来?”来人是我的未婚妻小燕,说话间,我忽然发现她的眼圈有些红,似乎是刚刚哭过。
“你怎么了?”我连忙收了宝剑,跑过去打开院门。
“笙哥,你要去从军,多危险呀!我怕……”小燕声音很弱,还低着头。
“放心吧!我的剑法你也看到了,到了战场上很少有敌手的。”我连忙笑道。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有弓矢,你就是剑法再高,也会有危险啊!”小燕的声音带着哭腔。
“眼下国家边境战乱不休,我挺身而出,也是为了家国百姓的太平呀。”我笑着宽慰道。
“反正……燕子每年都会回来,你也一定要平安回来。”她说着,把一张绣帕塞在我手上,转身跑开了。
“小燕……”我展开绣帕,两只燕子正立在桃花枝上,美仑美奂,“想不到小燕的绣工居然这么好。”
我闻到绣帕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心里的热血和激动忽然消散了,只剩下缕缕的愁丝,我第一次体会到人生的矛盾和复杂。
“平安回来……”
难怪都说,人生在世,当行千里路,读万卷书。
加入军营后,经过简单的考核,我真的成了一名伙长,手下管理着五个什长,算是个小官了。
我跟着队伍一路向东北行去,终于在三月到了幽州,相比长安,这幽燕之地真称得上苦寒之地了,人烟稀少,山高林密,我还见到蜿蜒盘绕的冰河,声唳九天的孤鹰,夜晚还有狼嚎隐隐,而我们的敌人,就在这更北更荒凉的地方生存。
到了幽州我才听说,赫赫威名的张守珪将军,如今就是幽州长史。
张将军曾任辅国大将军,如今是御史大夫兼幽州长史,他可是整个大唐无人不知的人物,西域破突厥,河西战吐蕃,幽州御契丹,可谓常胜将军。
我们这批新兵,就编入幽州军,在副将军白真陀罗帐下。
初次训练,所有新兵在新兵营中列队,等待检阅。虽然我们经过一些学习和操练,但和正规军还是没法比,各种旗帜号令还有不少人没记住,检阅的将军在将台上冷着脸看着我们,忽然轻蔑地冷笑起来,大声喊道:“你们这个样子,上战场怕也是送命去的,要不你们先自己抹了脖子算了。”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明显感觉到众人的愤怒。
“所有什长以上出列!”将军忽然喊道。
我和所有伙长连忙出列,在侧方列队,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好半晌才站列好。
“这就是伙长的水平?”将军冷笑道,“我不管你们是给了地方多少银子,当上这军官,到了这里,一切归零,我们自然有合格的人员负责担任。”
他的眼神忽然盯在我的腰间,接着用手一指:“你,带的什么兵器?”
“回大人,是宝剑。”我拱手说道。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将军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们大唐的武器,以陌刀和横刀最为普遍,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这两种刀战斗力足够强,至于宝剑,只是花架子而已。”
“将军此言未免偏颇,用剑之人难道个个是花架子?”我直言不讳。
将军似早知我要回什么,直接说道:“你自觉剑术高,不妨在这儿演练一下。”
“遵命!”我答应一声,走到一边空地,拔剑,挥舞,将演练了不下万遍的剑法又重复了一遍。
最后一式挥舞完毕,收招。我才发现现场寂静无声,那位将军在将台之上愣愣地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
“好功夫!”身后忽然有人叫起好来,我回头一看,一位身穿锦袍轻甲的中年人正看着我。
“属下拜见大人!”身后传来之前将军的声音,原来他已经快步来到近前,向这位大人施礼。
“白真,我早就说过,十室之邑,必有忠士,这些新兵,也不是可以随意轻视的。”大人说道。
“大人教训的是。”
“白真?”我听了就是一惊,白真莫非就是我们的长官白真陀罗?能让他施礼拜见的,不就是御史大夫张守珪?
我连忙躬身施礼问道:“大人莫非就是御史大夫张公?”
“不错,正是本官。”大人点了点头,“你和裴旻是何关系,我感觉你的招式,很像裴旻将军。”
“剑圣裴旻?”一旁的白真脱口而出。
我也吓了一跳,再一回想,还真有可能,便说道:“我当初确实是被一位将军赠送的剑谱,但他并没有告知姓名。”
“白真和裴将军是同乡,都是鲁地那边的,裴将军正在西边应对突厥,等我们这次胜利回师,或许能遇到他。”张守珪说完,看着我点了点头,“你有如此剑法,能当上伙长也是顺理成章,就是更高的职位也可以,只是你没有实战经验,没有军功,暂时还不能胜任。”
“回禀将军,我当伙长,并不是因为剑术,而是因为读过几年书。”我说道。
“哦?”张守珪明显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你还文武双全,既然识文断字,可能作诗?”
“可以。”
“那你就当场作一首吧。”张守珪明显起了兴致。
我点了点头:“既然我们身处幽燕之地,我就作一首《燕歌行》吧。”
“古来燕地多风霜,长河蜿蜒如蛟蟒,
山高林茂隐群狼。
西风烈烈鸟鸣长,长安煦月此何凉?
长空唯见鸷鹰翔。
千般险恶士犹刚,舍命报国忠义扬,
岂教敌寇不投降。
铁筑雄关池若汤,兵将刀枪闪寒光,
横眉冷目对苍茫。
时当夜半起愁肠,身居军帐意思乡,
卫国即是报爷娘。”
“好!好一个卫国即是报爷娘!有如此气概,不愧是我大唐男儿!你叫什么名字?”张守珪问道。
“回大人,在下姓吴名笙,是长安人。”我连忙答道。
“你的才情不错,先不要上战场了,留在我身边吧。”
“这……大人,在下千里迢迢,就为了战场上杀敌报国,请大人允许小人上战场。”
“你这小子!大人是为你好……”一旁的白真陀罗看不下去了。
“哎。”张守珪向白真一摆手,又对我说道,“既然你有此志,我又怎会强求,那就等这次胜利,你再回来我这里报到吧。”
“多谢大人!”
夜晚,我正要歇息,忽然来人找我,说白真将军要我过去一趟。
虽然不明所以,但上级的命令还是得遵从,我跟着传信官一直来到一处府邸。
“你进去吧,将军在里面等你。”
“好。”我答应一声,向府门内走去,绕过影壁石,白真陀罗正和一位短须将军在院里聊着什么。
“吴笙,你来了。”白真招呼一声,又指了指旁边那人说道,“这是幽州军的另一位副将,赵堪将军。”
我连忙上前施礼:“晚辈见过赵将军。”
“嗯。”赵堪点了点头,“英雄出少年啊,听说你年纪不大却文武双全,还是裴旻将军的弟子,真是后生可畏。”
“不敢,将军谬赞。”
白真忽然说道:“吴笙,这次叫你来是有件大事,潢水对岸的奚族要叛变投靠契丹了,我们明天要渡过湟水截击奚族,张大人如此器重你,我就给你一支人马,由你来打头阵吧。不过你放心,此行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顿时一愣,傻子也知道打头阵是最危险的,何况是面对异族叛军,怎么会没有危险呢?但我并没说什么,点头道:“一切但凭将军吩咐。”
“今晚不如就在此宴饮一场,正好我叫了两个美人,咱们看着歌舞把酒言欢,当然吴兄弟明日出征,就别喝酒了。”赵堪说道。
“宴饮?美人?这都是哪跟哪啊?”我心中惊讶,却看到白真陀罗居然也点了点头,让家丁布置起酒宴。
夜晚的府邸大厅红烛摇影,照如白昼;两位美人舞姿妖娆,歌声悦耳;我却忽然想起家乡的未婚妻小燕,她一定想不到,我行路千里来到边疆,未尝一战,居然坐在这里享受起歌舞来了。
再看两位将军觥筹交错,醉眼迷离,一阵冷风吹来,立刻有家丁拿来了裘皮衣裳,给两位将军披上,也给了我一件,真暖和呀!这难道就是东北燕地特有的,号称雨落不湿、雪落不沾的貂裘?
次日凌晨,天还没亮,大军就开动了。我骑着战马,带着安排好的骑兵队伍出征了。因为在马上没法用剑,就拿了一柄陌刀。
陌刀实际上类似加长柄的剑,双面开刃,只要力气够,可以所向披靡,据说不管是人是马,阻挡者尽一刀两断,一战之后,遍地无全尸,人马俱碎。当然这是传闻,我这是第一次拿着上战场,但用法我还是很熟络的。
到了潢水沿岸,果然见对岸隐隐有人影闪动。
“咚!咚咚!咚咚咚……”军鼓响了,这是军中号令,击鼓则进,鸣锣则退,军鼓一响,我立刻大喊一声,“冲!”随即纵马潢水,向对岸冲去。后面的骑兵也不逞多让,瞬间人马冲入潢水,潢水沸腾了,水流几乎被人马阻塞住。
我第一个冲过潢水,陌刀向着离我最近的一个影子挥去。
“噗!”人头落地,但我一瞥之下,忽然发现了不对。这个影子一头长发,似乎是个女人。
“不会吧!”我勒住马头,回马望去,此时天已经稍亮,我这才发现,对方尸体倒在地上,并无盔甲,却是穿着布衣花裙,头颅在一旁,长发混着泥土和鲜血缠在面上,看得出来正是一位女子。
“怎么会?”我惊呆了,“不是叛军吗?怎么会是手无寸铁的女子?”
再向四周看去,终于发现了,地上放着农具和种子,真是种地的农妇。
“噗噗噗”的声音传来,我惊恐地抬头看去,果然,我带来的军兵正在一面倒地屠杀这些农民。
“住手!杀错了!他们不是叛军!”我大喊起来,却没人理我,他们只听军鼓号令,军鼓还在敲着。
我看到河岸那边还在敲击的军鼓,把陌刀插入地下,从马上摘下雕弓和箭矢,弓如满月,“嗖”的一声,军鼓应声而破,没了声音。
“都住手!”我再次举起陌刀,“这里没有叛军,待我回去上报将军。”
众士兵面面相觑,有一个士兵站出来说道:“将军莫非第一次上战场?”
我一愣:“对呀,怎么了?”
这人说道:“那就难怪了,将军,这些人不管是不是叛军,只要将军说是,他们就是,到时候杀了多少,论功行赏,就是张大人也会赞赏您啊。”
“这是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就在这时,四外战鼓擂动,许多奚族农人被我方骑兵围追堵截,向我们这边逃过来。
不好,他们被合围了!我这才记起来,我只是其中一支先头部队,一起出征的还有很多人呢。
我看着这些骑兵砍瓜切菜一样杀戮平民,顿时怒发冲冠,高喊起来:“快保护这些农人!”
四周兵丁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心里一急,独自向合围的骑兵冲去,但是半路上,我停住了。
我看到一个小孩子抓着一个倒地的尸体放声大哭,一个士卒挥动陌刀就向他砍去,小孩儿被砍倒在地。一个男人拿着农具冲过来,同样被一刀砍断。
救之不及。我目眦欲裂,却无可奈何。
“吴笙,你怎么回事?”
营帐之中,白真陀罗质问我道。
“什么怎么回事!你的情报怎么回事?说是叛军,却只是一群农人百姓,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我怒吼起来。
“吴笙,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昨天就告诉你今天的战斗没有危险,这是白送的功劳,你还不懂吗?”白真说道。
“恕在下愚昧,请将军直言相告。”
“要不是张将军器重你,我真懒得和你解释这么多,直接军法处置了。”白真沉着脸看了我一眼,才缓缓说道,“所谓奚族叛乱,是假的。”
“什么!假的?到底怎么回事!”我连忙问道。
“奚族是小族,根本没什么战斗力,如果叛乱,也只是自寻死路,没人会做自寻死路的事。”白真瞥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我们之所以说他叛乱,就是为了军功!杀敌,斩首,有了军功,不但我们有名利好处,将军在朝里的权威也更重些。”
“那之前说他们和契丹勾结……”
“他们肯定和契丹勾结!经此一战,他们知道了我们的态度,必定会反叛,他们反叛了,我们之前的消息也就真了。奚族力量小,只有依附契丹,所以他们和契丹勾结,也是必然。”
“这……”我惊呆了,感觉心胆俱颤。
“只要接下来,我们追击下去,彻底消灭奚族残部,将他们的国土收归朝廷,我们都有王侯之封!这可是福荫子孙的好事,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原来他们以平民的生命换取军功,来达到位列公卿的目的。这一切都是谎言,但谎言也会弄假成真,一切都逃不出他们的算计,真是处心积虑。
“我要去见张公。”我愤恨地转身。
“张公早就知道。”白真陀罗冷冷地说道,“不只是张公,就是当今圣上,也是默许的,哪个帝王不想有开疆扩土的功绩呢?”
我停住了脚步,原来……
“早点想通吧!适应了就好。”白真的手拍在我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明天随我去营州,我们要从营州军中借兵,追杀奚族残部。对了,这回你的对手就不是百姓了,是真正的军队。”
白真的脚步跨出门前,他又开口了:“你知道张将军的义子安禄山吗?他经常带着十几个士兵就能捉到几十名敌军,这敌军从何而来?如今他不但是营州军的副将,更被张将军收为义子,靠的是什么,还用我说吗?”
他迈步出了屋子,只留下呆滞的我站在原地。
“什么!从营州借兵?”
营州府衙里,营州都督乌知义脸上带着惊惧之色,“那奚族虽然小弱,但如果和契丹勾结,契丹的战斗力张公应该了解,他镇守幽州好几年了,尚且不能将其击溃……”
“乌大人,这次出征正是张大人的命令,趁着奚族立足未稳之际将其彻底消灭,张大人你还不信任吗?”白真上前一步说道。
“就算是张公,也无权调派我营州兵马,恕本官爱莫能助了。”乌知义沉着脸,居然一口回绝。
“大人!张将军的话你可以不听,难道你连当今圣上的意思也敢违背?”
“此话怎讲?”
“张公身为御史大夫,此次出兵正是奉了皇命,乌大人可不要自误。”白真这话一出口,别说是乌知义,就是我也惊呆了,这家伙也太大胆了,居然敢假托皇命!
乌知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是不敢再说什么。
“安禄山。”乌知义叫道。
“末将在!”旁边出来一位赤发环眼,身形肥胖的番将。
“你带营州半数兵马,听从白将军调遣。”
“遵命!”
我看着这个番将,忽然生出不好的感觉。这就是张守珪将军的义子,营州副将安禄山?两年前就是他轻敌冒进,导致张公迄今为止的唯一败绩,现在又让他领兵?
但事情已定,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出了府衙,我看到漆黑如墨的乌云布满了天空,风雨要来了。
两路大军长驱直入,一路由白真陀罗带领,一路由安禄山带领,攻向燕山一带。可以看到,契丹军的部队就驻扎在这里,燕山是天然的防御工事。
“契丹人听着,我们无意与尔等争斗,交出奚族叛军残部,我等立即后退。”有军官按事先说好的意思,上前喊道。
半晌,才有人回话:“奚族与我契丹同气连枝,绝不相叛,你们唐军如敢上前,绝不留情!”看来对方军中也有能通汉家语言的人。
“咚咚咚!”战鼓擂动,因为是山地,骑兵无法发挥作用,所有步兵向前冲锋,我也换下了陌刀,用剑作武器向前冲去。
乱箭自山上齐飞而下,居高临下的箭矢更添了几分凌厉迅猛,步军被迎头痛击,死伤惨重。
“向山上攻,抢占高地!”后方隐隐传来白真的声音,战鼓还在擂动,兵士还在冲锋。
我这次不是先头部队,是混在其他兵丁里的,但因为死伤和受阻,我还是冲到了前面。
忽然间天空一声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山岩湿滑,被打湿的铠甲更加冰冷,寒风袭来,如针刺般难受。
但战鼓还在擂动,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眼看冲到了半山腰,敌人的箭混合着雨水袭来,几乎分不清哪里是箭,哪里是雨了。身旁的战士被打退,一时难整旗鼓。
“可恶,拼了!”我在一块石头的掩护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调整好呼吸,随即转身冲了上去。
可能是见我方大军退却,敌方暂时修整,我这一路冲来居然一支箭矢都没看到。
待到顺利冲到山顶,我傻眼了,山顶居然空无一人。我连忙向山的另一侧望去,就看到一队人马已经后撤到半山腰了。原来他们在打退我军之后,借着风雨掩护直接撤军了,难怪我这一路冲来如此顺利。
“不好!”居高临下,我看到两大队契丹军穿过了山间小路,扑向我军后方。我军主力在山前,后方空虚,一旦被冲乱阵型,此战必败!但此时我想要传信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已经与我军后方短兵相接。
“咦?”我忽然看到,山下那边有一个伞盖,四周有很多卫兵,那边必是契丹首领,如果能在万军之中取敌首脑,战斗还有转机。想到这里,我握着宝剑向山下冲去。
下到半山腰,我被发现了,只听见对方有人叽哩哇啦地喊,接着许多契丹士兵向我冲来。
我拼命向前冲,缩短与目标的距离,同时挥动宝剑,或挡或拨,或以攻为守,不求杀敌,但求前进。
“唐将!某家来会你。”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手持板斧一斧劈来。
我进步抬剑格挡,同时宝剑顺着斧柄向前滑动削其手指。
“啊!”对方吓了一跳,直接扔了板斧并从腰间抽出腰刀,但我已经超过他向前冲去。
但很快,我就停住了身形,因为一队手持双短剑的女兵挡在我面前。
我脑中忽然浮现出当初被我误杀的奚族农妇,心生不忍:“你们契丹,居然用女子充军?”
“唐将!某家在这里!”后面被我甩开的大汉追了上来。
“住手!”伞盖之下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你们让开一条路,让这唐将过来。”
“郡主!”大汉顿时焦急起来。
“无妨,先退在一旁。”
我抬眼望去,伞盖下一个裘衣女子正看着我。但看到她们主动让开路,我反而无措起来。
“唐将,你也听到了,我是契丹郡主萧茵,虽然生在契丹,却自幼钦慕汉唐文化,我的汉话说得还好吧?”这女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犹豫着走上前去,我知道如果我此时暴起,很大可能会冲到她近前挟持住他,勒令其退兵,但如此未免太不讲道义了。
“我看到你不对女子动手,就知道你是一个讲道义的人,所以我让手下让开路,让你近前说话。”郡主依旧笑着,却无形中冲散了我心中的战意。
“你刚才说我契丹让女子充军,确实如此,这是因为我们契丹人少,不如此何以抵挡强大的汉唐?”
“既然国小人少,又为何犯我边境?”我问道。
听了我的话,旁边的大汉怒了起来:“何来犯境一说?尔等唐将屡次三番侵我国土,居然颠倒黑白……”
“耶律,不可无礼。”郡主说完,又对我说道,“今次奚族惨被屠戮,被迫反唐,我契丹又何尝不是如此,众多唐将为求战功,四处挑衅征伐,穷兵黩武,我等也是迫不得已反之。”
“什么!”我惊呆了,契丹和奚族都是被迫开战的?难道为了所谓军功名利,就眼看着这许多家庭破碎,无数兵民惨死,是多少白骨架起的功成名就啊。
“我见你也是心怀仁义之士,我这里有一封信,里面言我契丹求和之意,如果我们两方能够化解干戈,对两国军民都有莫大的好处。这封信希望你转交给御史大夫张守珪,我这就让兵士撤回燕山。”
我眼睛一亮,没想到对方能在必胜的情况下主动撤兵,这无疑显现了他们的求和诚意,但我还是实话实说:“不瞒郡主,我如今也只是一个伙长而已,虽然能见到张公,却不敢保证他能够化解干戈……”
“那无妨,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信就交给你了。”郡主取出一封信,仔细地用羊皮包好,递给了我,随即命令道,“鸣金收兵。”
“撤兵了!真的撤兵了!”我暗自喜悦,但看着手上被仔细包裹的信函,却又觉得心中一沉,这封信,能完成它的使命吗?
“太好了!有了这封信,我们就可以假称胜利,就说我们战胜了契丹,契丹郡主给我们献上求和书,到时候我再趁机请圣上调更多的军队,一举击破奚族和契丹!吴笙,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我呆愣愣地看着兴高采烈的张守珪张将军,只觉得无比悲哀和无力。我想起拿着信回去时,路上那些死去的兵将,尤其是被陌刀横刀斩断的尸首,鲜血混合着雨水四处流淌,整个山中都弥漫着血腥味。我还看到,一个被契丹人刺死的唐兵,他的衣袍上还有一只绣燕。
燕子年年随春还,所以许多征夫的家人都会给他们绣上燕子,期待其年年平安归来,但太多人死在沙场,甚至尸首都得不到安葬。
“张公,不才不愿再在这战场厮杀,请求张公赐鄙人还乡。”我拱手说道。
“回家?这才打了两仗你就要回家?”张守珪看了我半天,才又说道,“也罢,既然你无心在此,回家就回家吧,不过得等和我一起回长安述职之后再走。”
“多谢大人。”
长安城,张府。
“张大人,外面有一男子,自称叫高适,要求见大人。”一家丁报道。
“高适?好像之前给我写过信……让他进来吧。”张守珪说道。
过了一会儿,一位面容刚毅,剑眉星目的男子走了进来,抱拳施礼:“不才高适拜见张公。”
“高适啊,你之前给我写过诗是吧,正好我手下也有一个能写诗的。”张守珪看了我一眼,“吴笙,你可能再作一首燕歌行给高公子一观?”
“这……恕不才当下并无诗意,无法作诗。”
“你……”张守珪瞪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你既然思乡心切,当下也述职完毕,就早些收拾行装回去吧。”
“遵命。”我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收拾好行装,我看到屋里的文房四宝,忽然心头意起,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燕歌行
秋风扬尘塞草摇,边关万里只黄蒿,
雁过长空声亦悄。
狼山奇崛拦隼鸟,雕弓冷峻坠人腰,
落石常惊兵士刀。
谁家绣燕缀征袍,同当月夜路迢迢,
征夫百战命甘抛。
中军帐暖度春宵,昼弄权谋夜披貂,
是非善恶岂能昭?
汉家李广徒辛劳,待下如亲功不高,
一将封侯万骨焦。
写好之后,我把宣纸揣在怀里,出门时,正遇到高适,我把这首燕歌行递了过去:“高兄,这首燕歌行就送与你了。”
我转身离去,转弯时还看到高适愣愣地拿着纸张站在门口。
“笙哥,你真要去燕地?这故土长安你就抛下了?”远行的马车上,小燕问我。
“是啊,那边人虽然少,却上下一心,又面对着强国的欺凌。我在战场上误杀过他们的人,所以也想为他们尽一些力。”我说道。
“战场上打打杀杀,难免枉杀枉死,笙哥能平安回来就很不错了,又何必心怀愧恨呢?”小燕说道。
“那倒没有,我只是心有感慨。帝王以开疆扩土为傲,兵将以军功为晋升之途,但穷兵黩武劳民伤财不说,不义之战岂可为继?除非敌国君主昏庸,百姓怨声载道,否则的话,对方军民上下一心,又岂是强权暴力可制约的?我只担心我大唐祸乱将至,这次出关,一为寻仁政之所在,二也是为了避祸吧。小燕,你……真要跟我出关?那边可是苦寒之地呀。”
“那当然了,你到哪我到哪,你别想甩开我。”
“哈哈哈哈……”
本文真实历史人物:张守珪,赵堪,白真陀罗,乌知义,安禄山,裴旻,高适。
虚构人物:吴笙,小燕,萧茵。
本文中,吴笙所作两首《燕歌行》,为本人仿古之作,以燕歌行最早作者曹丕的格式,三句一段,句句入韵,因而格式与高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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