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的鬼把戏

作者: 我这头老牛 | 来源:发表于2022-12-16 18:20 被阅读0次

    赵城里“喜来顺”马戏团已有六十年的历史了,如今已经传到了第三代赵小板手里。六十年前,“喜来顺”刚开张的时候,赵小板的爷爷相当具有开拓精神,为马戏团大胆的引进了许多当时城内人少见的表演节目,当时开演第一场,可称万人空巷,到如今仍为城里不少老人津津乐道。可六十年过去了,“喜来顺”马戏团再也不复往日辉煌,那些老掉牙的节目,狮子钻火圈,胸口碎大石,喷火,猴子走钢丝……赵城人早就看腻了。在这样日新月异的年代,赵城里都开始讲维新了,马戏团还在吃老本,哪里还能有活路呢。虽然仍旧有零星观众买账来看,可如今马戏团的门可罗雀与当年在赵小板爷爷手里的辉煌盛景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如今马戏团勉强经营着,门口破招牌风一刮直晃悠,一副日薄西山、英雄末路的凄凉模样,它就算明日关门,赵城里人也不会有丝毫意外。

    基于以上背景,今天马戏团门口的节目牌前围聚起来这样一大群人,并没有让马戏团显得有起死回生的希望,反而如同苟延残喘者垂死挣扎的前夜,得到了来自康健人临终的关怀。而那张节目牌,引得人们争相观看,更似一张回光返照的红脸,在宣誓生命最后的辉煌。

    有好事者挤到人群最里面,大声将节目牌上的字念给外围的人听:

        亲爱的朋友们,多年来,“喜来顺”一直本着“创新、开拓、进取”的发展理念,不断前行。风风雨雨六十年,多谢你们的支持。在“喜来顺”成立六十周年之际,为了回馈广大朋友,经过“喜来顺”团队的不懈努力,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自京城成功引进了一项神秘的新节目——老鬼搬运。新节目的表演者既不是人,也不是兽,而是一位自酆都鬼城还魂的老客(注1)(此处使用血淋淋流血字体),一位鬼朋友(此处添加了鬼头标识)。节目精彩,不容错过。

        表演时间:12月20日晚八点。

        票价:400元

    众人听好事者读完节目牌上的内容,一时之间窃窃私语了起来。

    “胡说吧!世上哪有鬼?”

    “就是!还自酆都鬼城还魂的老客,酆都鬼城的老客要是去赵小板家做客,还不把赵小板吓尿裤子!”

    “嘿!马戏团就会装神弄鬼,不信他的!”

    “就是!准又整歪门邪道糊弄人……”

    众人七嘴八舌,一边说一边笑,明显不相信世上有鬼。可如今这世道,这么乱,什么超出常人认知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有那出城见过世面的,去过京、津、冀、鲁地区的人,还说见过有能人能请“神仙”上身,再加上小城闭塞,娱乐节目少,所以众人虽然齐齐讥笑着节目单上的内容,却偷偷在心里都打定了主意,到时候来看。

    12月20日是后天,转眼就到了。这天天刚擦黑,“喜来顺”马戏团剧院里的灯就亮堂了起来,到了六点多,就逐渐零星上人,到了七点多,一撮一撮的人开始往里涌,把“喜来顺”卖票的小伙计都差点挤掉了裤子,到了快晚八点,还在来人,可惜这时候票已经卖光了,卖票小伙计也只能提着刚穿好的裤子,给后来者赔礼道歉,后来者也只能在剧院外面望洋兴叹,败兴而归。

    八点一到,马戏团剧院内座无虚席,人们正在七嘴八舌闲谈,只听一声锣响,全场皆静。马戏团老板赵小板上来,给大家鞠了一躬后,接下来无非说些欢迎捧场的话,场面话说完,随着他宣布演出开始后下台去,第一个节目开演了。

    演出刚开始,自然不能上压轴节目,先表演的还是那些钻火圈、走钢丝一类应被陈列在博物馆里的“老掉牙”。这些节目,观众们都是从爷爷辈就开始看了,也算他们有涵养,忍受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始抱怨。一个抱怨,引起了连锁反应,一时之间,剧院内从窃窃私语到嘈杂一片,到最后,众人一起齐声大喊:“老鬼搬运!老鬼搬运!老鬼搬运!” 喊到后来,变成了:“赵小板!老鬼搬运!赵小板!老鬼搬运!赵小板!老鬼搬运!”

    马戏团老板赵小板见群情激奋,赶忙跑上台来,对观众又是安抚又是道歉,可众人哪里答应,无奈,赵小板只能临时变通,宣布立即开始表演今天的压轴节目“老鬼搬运”。

    赵小板对后台一示意,就从后台上来了五个伙计,两个搬着一条长桌,两个搬上来一排磬,一个抱着一个人头大宝箱,赵小板接过宝箱,伙计们摆好桌子,放好磬,钻回了后台,赵小板小心将宝箱放在桌子上,也不下去,自怀里好整以暇地掏出了一个恶鬼面具,慢慢戴上。

    观众们都没想到是赵小板亲自表演这个节目,见赵小板装扮起来,不禁又好奇又兴奋。

    “观众朋友,马戏团今晚压轴节目‘老鬼搬运’现在开始!”

    赵小板带上面具,众人看不到他的脸,剧场灯光昏暗,一束光斜照在恶鬼面具上,半明半暗,诡异莫测,再加上他说话的时候音调难明,坐在剧场内的人们听了不由得齐齐打了一个寒噤。

    赵小板宣布完节目开始,并不向人们介绍节目更多信息,而是转身拿起了磬架上挂着的鼓槌。

    “叮!”

    随着一声清亮的磬响,剧场内倏然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猝不及防降临的黑暗,让众人周身环绕起丝丝凉意,不知自哪儿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阴风,从东吹到西,又从西吹到东。大家心脏都是一颤,似乎刚刚鼓槌击打的不是舞台上的磬,而是他们柔软的内心。人人提着气,不敢大声呼吸,内心恐惧感越来越强,时间这时候如陷在泥泞里,一步两步,似乎走得很慢,不少人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叮!”

    又是一声磬声,剧场内昏黄的灯逐一亮起,众人霎时间如蒙大赦,皆松了一口气。

    赵小板挂好鼓槌,摘下面具,走到桌旁,摩挲起桌上的宝箱来,摩挲了片刻后,打开,从里面提出一串念珠来,走到舞台四边,展示给众人,展示罢,走下舞台,来到靠近舞台坐着的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员外身边,恭敬道:“刘老居士,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念珠?”

    刘老居士听罢悚然一惊,摸摸手腕,见自己手腕上的那串念珠已经不在了,再看赵小板手里那串,正是自己的!

    “怎么到了你那里!”刘老居士惊道。

    “这就是‘老鬼搬运’,”赵小板面向着全场观众,“不是我拿的,是来自鬼城的老客拿的……”赵小板神秘一笑,将念珠还给刘老居士,慢慢踱回台上,众人情不自禁为赵小板的精彩表演鼓起掌来,掌声响彻剧场。

    “各位,保护好自己的物品,‘老鬼搬运’第二局现在开始!”,说完,拿起磬架上的鼓槌,轻轻一敲,“叮”一声响,剧场又陷入到了完全的黑暗中。

    虽然已经有了第一局的经验,可黑暗一来,众人心里还是感觉很糟。那阴风又来了!细细滑溜如一条狡猾的蛇,在剧场中爬动,不断有观众感觉自己脚踝、脖子、身上盘桓上了凉意,凉意缠着腿,爬到肚腹,爬到胸口,爬到脸上,又从脸上爬回心里,被这条“蛇”爬过的人心跳几乎都要骤停,身子一动不敢动,只能僵硬着身子,等待第二声磬响。

    “叮”

    “蛇”蜿蜒着退去了,刚经受了这一切的人们都如死里逃生,长长吐一口气,有一位观众气刚呼完,就见剧场中的人都在看自己,旁边的人提醒他道:“唉,老周,那怀表是不是你的!”

    这时候老周才有心思往台上看去,见赵小板正提着一个怀表向大家展示。

    “这……这……” 老周又急又怕,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赵小板却慢慢走过来,将怀表递给了他。老周接过怀表,想起刚才心口的凉意,不敢将怀表再放回胸口的口袋里,只能暂时攥在手中,呆愣愣看着赵小板走回台上。

    赵小板还回怀表,走到台上,面向观众,冲大家笑着道:“朋友们,老周的前车之鉴,你们得紧紧看好自己的东西,给我们的鬼朋友增加点难度……”他虽是笑着说的,众人听了却都没笑,只是伸出手,紧紧保护好自己的东西。

    “第三局,也是今晚最后一局‘老鬼搬运’,开始!”

    “叮”

    随着一声磬响,剧院又陷入了黑暗中,剧院内所有人屏住呼吸,细细感受着周围安静而诡异的氛围,这次没等多长时间,第二声磬响就响了起来。剧院内恢复明亮后,众人伸头探脑,迫不及待地往舞台中央望去,赵小板打开舞台桌上的宝箱,从里面轻轻拿出一支金钗来。

    “尊贵的赵夫人,这支金钗是你的吗?”

    剧场观众席上响起一声女人的轻呼,众人回头去看这女人时,这女人正在自己头上胡乱摸索,却一无所得。

    赵小板走到她面前还回金钗,走回舞台中央,在人们掌声浪潮中向台下鞠了三个躬。赵小板看到演出大获成功,心满意足,正想再说几句话招揽一下生意,哪知,台下突兀响起了一声冷哼。

    “哼!装神弄鬼罢了!”

    这句话一出,马戏团剧场内欢快轻松的气氛不由得一滞,说话那人穿着整洁的绸缎褂,带着瓜皮帽,拄着文明棍,自观众席上慢慢站起身来,讥讽地看着舞台中央的赵小板。

    观众们看清站起来的人后,不禁向他投去崇敬的目光。赵小板看清人后,心里却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赵城虽小,五脏俱全。随着外面维新新浪潮的风吹进赵城,赵城也焕发了新模样。新浪潮的象征无非几样——修铁路,办银行,办报,办新式学堂。站起来这位正是赵城新浪潮的引领者,如今赵城最令人尊敬的一位大人物。赵城还是太小,银行暂时办不了,铁路暂时修不了,但办报办校却可以,而赵城的报纸与新学堂的开创者,正是眼前这位瓜皮小帽,人称王先生的人。当然,这是大多数人眼中所见所知,其实内中别有隐情。王先生的岳父是赵城县令,虽然年近五旬,官运不怎么通达,却相当具有骑墙的敏感性,京城里维新派一得势,县令大人立刻从京里同年那得到了消息,要押宝维新派,可县令大人不只有骑墙敏感性,更有为官的危机意识,押宝维新,他不会自己犯险,而是把这个担子让自己的女婿王先生担了。办报办校,县令大人一路绿灯,在岳父的扶持下,王先生做事出奇地顺利,很快在赵城立起了名声,成了人人敬仰的维新派代表。

    赵小板瞅着这个人物,不敢怠慢,赔笑道:“王先生,这不过是马戏团的小把戏,谢谢你今晚捧场赏光……”

    王先生却不买账,瞥了一眼赵小板,冷冷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如今又是新时代,你弄这些神神鬼鬼的,岂不是要教坏下一代!”

    听他大帽子扣下来,赵小板连忙赔不是,解释道:“哎呦!哎呦!王先生,这话说的,这我这个小小马戏团可担待不起……”

    王先生却一摆手打断他,说道:“你又说什么酆都鬼城,又说什么鬼朋友,你的把戏真有鬼吗?若有,那就把你的鬼叫出来给大家看看,若没有,那就把你这个把戏的原理明明白白说给大家听……现在外面都在学习西方,开始提倡“德先生”、“赛先生”,我们赵城也要讲,先从你开始吧,你把你的把戏给大家说道说道,鬼,是有,是无,说清楚,省得大家受了你的迷惑,误入了歧途……”

    赵小板听了赵先生这番话,脸上谄媚的笑一僵。玩儿把戏这一行,就讲究三个字——不说破,说破还有什么可玩儿的呢,赵小板为了研究这个新把戏,劳心竭力,哪能这样就把把戏说破呢!说破只能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赵小板迟疑着不说话,王先生冷笑一声,道:“好,我也不难为你,看到我手上这个玉扳指了吗?”说着,王先生把手举起来,将玉扳指示意给剧场观众看,“明天天亮之前你只要能把它取走,我就相信你真有一位鬼朋友,玩儿的了你的鬼把戏……”说完,拄着他的文明棍缓缓出了剧场,走了。

    赵小板在后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阴晴不定,晦暗难明。

    王先生回到家,也不洗漱,将拳头紧紧攥住,以防玉扳指被偷走,就这样,和衣躺着,睁着眼,直直呆望着床帐。王夫人见丈夫不睡觉,拍拍他,问道:“又惦记上谁家的好东西了,大晚上不睡觉……”

    王夫人这句话正说进王先生心坎里,他斜了自己夫人一眼,懒得搭理自己的夫人,转了一个身,拳头仍旧紧攥着,背对着王夫人,一言不发。王夫人要吹灯睡,王先生却不让,王夫人嘟囔了两句,便不管丈夫自己睡了,王先生紧紧攥着拳头,就这样躺着,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天明。

    天边的鱼肚白透进了窗子,熬了一夜的王先生一下坐起,手因为攥了一夜又麻又酸,王先生得意洋洋地将拳头伸到面前,手掌摊开,往自己戴玉扳指的大拇指看去,这一看,全身立时吓起了一身冷汗,困意全消——他手上戴的玉扳指不见了!

    王先生抓耳挠腮的动作吵醒了王夫人,王夫人睁开眼,骂道:“大早上闹什么!让人睡觉都不舒坦!”

    王先生咬牙切齿道:“我那玉扳指被偷走了!”

    王夫人道:“我当什么呢!就那个县衙的钱谷师爷为了奉承我爹,想在你办的报上发个文章,给你送的玉扳指啊,那根本不是什么好货,再说他不是给你送了一对吗,我记得当时还送了一对鼻烟壶呢……”

    王先生一听,眼睛一亮,忙跑下床,翻箱倒柜,万幸,另一个玉扳指还在。王先生松了一口气,戴好这个玉扳指,穿上衣服,吃罢饭,想了想,又藏好一个鼻烟壶,带上另一个鼻烟壶,见天光已经大亮,柱上自己的文明棍就往“喜来顺”马戏团剧场来。

    “喜来顺”剧场门口不乏爱看热闹的人,赵小板这时候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正举着王先生的玉扳指给众人看,众人看了,纷纷点头,啧啧称奇。王先生咳嗽一声,众人见是他,纷纷弯腰侧身,小心让开道路,让王先生进去。

    赵小板见王先生来了,脸上的笑更浓了,拿出那个玉扳指,高举着,道:“王先生,你的玉扳指,我的鬼朋友昨晚请来的。”

    “哦?”王先生微微一笑,摊开手掌,展示给众人,“可我的玉扳指还在这里啊,你莫非欺骗大家,造了一个假的?”

    赵小板听了这话,身子一抖,往赵先生手上看去,见他大拇指上果然戴着一个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玉扳指,赵小板张张嘴,欲要辩解,又无话可说。

    王先生作为赵城名人,亦是意见领袖,他的每一句话在赵城人看来都具有不一样的意义,众人一听他这话,不禁齐齐看向赵小板,目光中包含着鄙夷、嘲笑、鞭笞等众多意味。赵小板看看众人看他的眼光,心里更加难受了,可王先生的“铁证”就在眼前,他又能说什么呢?

    王先生冷笑一声,道:“赵小板,你既然对你的把戏有信心,就不要玩儿这种歪门邪道,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要把你一棍子打死,这次我不计较,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完,他拿出自己临出门带的那个鼻烟壶,“我这有一个鼻烟壶,这次希望你把握好,要有真本事,就用出来,今晚若能把它取走,我替你正名,否则,不如趁早把你的把戏和大家说透……”说完,一转身,骄傲地走了。

    赵小板看着王先生离去的背影,又瞅瞅自己手中的玉扳指,信心全丧,他知道,他栽了,今晚就算再成功,也会载。“喜来顺”马戏团遇到了大危机,若他真的向别人说破他的戏法,他怎么还能把这一行干下去呢!他皱着眉头,彳亍着,走回了“喜来顺”马戏团剧院。

    转眼到了晚上,王先生平躺在了床上,双手交叠,放松地闭上了眼睛,鼻烟壶放在三步外的窗台上,他看都不看一眼。

    王夫人这时已经知道了他和赵小板的纷争,见他就这样睡了,嘟囔道:“昨天怕成那样,今天不怕了?不怕他把你两个鼻烟壶都给你顺走啊?敢这样睡……”

    王先生并不睁眼,说道:“我看透了他,不过一只纸老虎,我猜他连这一个都取不去……”

    王夫人道:“他要把两个都给你取走了你就干瞪眼了……”

    王先生道:“他敢吗?”

    王夫人鄙夷地看了丈夫一眼,翻身睡了。

    玉兔西落,日轮东升,房内响起一声惊叫。

    王先生是被夫人的惊叫声吵醒的,他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含糊道:“大早上,鬼叫什么……”

    王夫人道:“你看你的手……”

    王先生睁开眼,摊开自己的手,见自己的右手上,除了自己原来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食指上还另戴了一个圆润无暇的玉扳指,多出来的这个也不是昨天被赵小板取走的那个,这一看便知,原来的那个和这个一比,如乞丐比皇帝,这个一看就价值连城,是玉中珍品。

    王先生看罢,爱惜地摘下食指上的新玉扳指,小心藏好,起床,穿好衣,放好窗台上仍旧安在的鼻烟壶,吃罢饭,拄着自己的文明棍就往外走,

    王夫人在后面叫他:“老头子,带着鼻烟壶啊!他没偷走,你赢了,带着证据大家才能相信你!”

    王先生回头,对妻子骄傲道:“你妇道人家,不懂,第一,就算我不带证据,众人也会信我;第二,我这次去是认输的,我相信赵小板的鬼把戏了,要替他挽回声誉。”说完,如一阵风一样出门去了。

    注1:【老客】是人们对死去的祖先的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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