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

老李今年50，土生土长的Y城人，大半辈子都住在爹妈留给他的老楼房里，老两口走的早，媳妇儿多年前查出来不孕不育，就跟人离了，七大姑八大姨给他介绍的姑娘，一个都看不上眼。

毕竟老李打着房子拆迁的算盘，一拆迁就有钱讨个漂亮媳妇儿，再要个大胖小子。可年年听着政府说要拆，愣是听了十年也没见拆一堵墙。

说来也是讽刺，老李自己就是市政府的人。当年花钱买了个专科文凭，托遍了关系，终于在市政府谋了个打杂岗位，想着哪天能被某领导看上，提拔下没准还能谋个一官半职。这不，因为前两年翻新政府大楼，装修工人给杂物间挂了个杂物管理部门，他也就顺势当上了自封的“杂物管理部长”。不过考虑到老李三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又深得领导们的赞赏，既然领导没人发话，那自然也就没人和他计较这个所谓的“部长”，毕竟他也就一清洁工人的头头。

今儿个老李拎着豆浆油条照常上班，悠哉的哼着小曲儿屁股刚坐热，就听外头蹬蹬蹬的脚步声冲进来，老李又腾地起身打探着，就见约莫七八个人影个人慌慌张张上了楼。

“呵，这准是来点事儿了！”老李撮了口豆浆，盘算着怎么去捞点八卦。

用完早饭，老李和清洁工部下们开完早上的例会，安排好活儿，就琢磨着大厅那帮行色慌张的人的来历。他从抽屉里掏出卷垃圾袋，抓了块抹布打掩护，然后直接奔着楼上去了。

二三四楼都跑了遍，也没发现今早那波人，他一合计不对啊，五楼基本都是接待大人物的，平时要来人肯定提前俩月通知大扫除，难道是件大事儿？老李愈发好奇，愣神了三秒直奔楼上。

老李佯装给垃圾桶套塑料袋，一边警惕地张望着这层各个会议室的动静。终于在最角落的八会议室，听到了声响，里边好像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隐隐约约就听见调查、封锁。老李心里突然有些慌张，却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犹豫着要不要凑过去的时候，大门“砰”地就给踢开了，一早看见的那几个人影风风火火就直奔楼下了，竟然也没注意到老李。老李缩在对面的厕所里，捏着塑料袋大气不敢出。

又出来一波人，走在最后的一个小伙子看见了老李，停顿了下，扭身过去问他在这里做什么。老李指着地上的垃圾桶，说不知道今天来人，以往都提前通知，让我们拾掇干净，我听底下人说这层去人了，合计赶紧套个垃圾袋，不能怠慢了各位。

那小伙轻轻地松了口气，打量了下老李，说道：“没事了，都走了就别弄了吧！”老李赶紧点点头下楼去了。

一整天时间老李都在想着上午来的那些人，还有听来的含糊的几个词，做了无数猜想，突然有点害怕，但又不敢随便和别人提起，只能安慰自己反正无儿无女，真出事了也没啥好牵挂的。

终于心事重重下班的老李，到家凑合弄了点饭，打开电视准备放松下，料想这电视一开，老李就彻底吃不下饭了。各大媒体新闻都在报道，Y城郊区的垃圾填埋场发现了不明生物，据政府各部门的调查员第一时间检测化验，证实该生物已经死亡，但可以确定的是绝无任何危险与病毒，并猜测这极可能是一种新生物，但考虑在垃圾填埋场发现，不排除垃圾场里的有害物质引起的变异。

老李看着电视前滔滔不绝的那个调查员小伙子，一拍大腿，这不就是今天上午问他话的人吗！心里一惊，老李放下筷子，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口。脑子里都是今早偷听到的“封锁、泄露”的词语，自己也算是半个知情人士了，这么多年多少事他都比外界提前知道，如今动静这么大，难道真的是政府在隐藏什么？不过那么多专家学者都证实了没有危险，是不是真的自己想太多了？管他娘的，这种事政府不可能开玩笑的，我一政府人员连自己单位不相信？呸呸呸！再说了，反正我一大老爷们孤家寡人的……

想着想着，老李总算说服了自己，掐了烟换了台，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合计着吃个饭，等着一觉到天亮，调查结果就出来了，到时候又是啥事儿都没有！

不过，老李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二天，各大报纸、杂志、媒体头版头条，甚至是小广告，都是关于昨天报道的不明生物，弄得满城风雨，自打十二年前的Z5病毒流感以来，老李还头一次见市政府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一下子他的工作量也增加了，虽然骂骂咧咧干着各种活儿，他还是不忘变着法子想打探点不明生物的内幕，然而这次却连半点消息都摸不到。

不明生物一天得不到证实，城里就一天无法得到安宁。现在已经出现了各种谣言，有人说这是外星生物，垃圾填埋场里其实是建立和外星人通讯基站的一个幌子；有人说这里曾经秘密研究生化武器，这一定是某种变异生化武器，后来因为试验失败了企图掩埋真相；还有人说这是工厂的废弃物排放造成的变异，工厂怕被调查连夜找人偷运到这里……

当然，不明生物的事情爆发了以后，除了众说纷纭、谣言四起之外，竟也在城里刮起了垃圾回收处理的热潮，有极端分子认为把垃圾分类处理，能让一些企图掩埋事实真相的人无法隐藏。当然也涌现出很大一批环保主义者，企图通过这件事，警示大家做好垃圾分类回收，不然今后还会出现更多的“不明生物”，引起更大的恐慌。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尽管政府一再强调此生物已经死亡，并且不具备任何危险，也不是任何污染引起的变异，但它依旧占据着各大报纸的头版，甚至刊登出了长相，不过像素实在不可恭维，也只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倒是Y城的垃圾分类回收效果惊人，就连老李自己每天还要开会和底下人强调分类回收的重要性。

这已经是不明生物未解的第十天了，老李上班的步伐都跟着疲惫了，一天不解决，他就一天都忙活，各大办公区的废纸文件一大堆，来来往往的人又特别多，每天还要为哪个是可回收哪个是不可回收的东西而纠结，干的都疲乏了，毕竟之前只要安排下边人做做，现在不行得亲自上场，一来是人不够，二来还是希望可以在领导前刷下存在感。

正想着出神，突然书记的助理喊了老李，他一回过神，立马笑眯眯地问有什么吩咐。

助理指了指办公室，说：“书记刚吩咐了，屋里热水没了，你去打壶热水，顺便简单收拾下，地上怪乱的。”老李满脸堆笑连连点头，敲了敲门进去了。

他一直挺欣赏这个书记的，上班的时候永远准时，平日也没有什么官架子，喜欢安静，在任十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出了这事儿之后，倒是经常工作到很晚，照理来说他明年应该退休了，可很多事还是要亲历亲为。老李给水壶里装好了水，礼貌性地敲门，可书记不知道在专注研究什么，都没听见，直到他为书记的杯里倒上热水，书记才意识到老李来了。

“呀，老李啊！刚没在意到你来了。”书记脸上有点倦容，他摘下眼睛，按了按太阳穴，“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我这屋子也乱了点……哎……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满城风雨的不明生物事件，各路谣言纷起，的确惹来了不小非议，尽管无数人在质疑政府，可是老李看见书记一脸愁容的样子，他心里隐约觉得或许真的是外界夸大其词了。

“书记……是在为那个所谓的不明生物烦恼吧？“

“可不是吗？每天都能弄出新的谣言，怎么就没人相信我们专业人士的调研呢！“书记起身，打开窗从怀里掏出了烟，递给老李一根，自己先点上抽了起来。

老李接过烟没有抽，而是卡在了耳朵上，低头清理地上的杂物垃圾。

“要我说啊书记，这主要都是媒体恶意抹黑，其实老百姓就想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才好放心。”

老李一边说着手里也没闲着，“再说了，大伙儿说这是个新发现的物种的话，那咱起个名字呗，大家知道了这是哪个阿猫阿狗的，心里有个数了，也就不会再瞎猜……”

突然他无意中瞥见了桌上书记方才凝神看的文件，那是张图，老李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突然他一个激灵，想来了这个就是报纸之前登出的不明生物样貌，这张可是清楚了太多。

“这图我盯着看了十天了，做梦都能梦见它。”老李聚精会神看着图，竟也没发现书记什么时候转身，吓的一哆嗦，“没事儿，看见就看见了吧，早晚还是要公布的，你别害怕，大大小小去了十几个部门检测出来都没有任何危害。”

“哦，哦……那个……书记……我无心看见的……我眼神也不好，没、没看清……”老李有点心虚，这个生物的长相让他过目不忘，倒是也不觉的害怕，倒是觉得像个什么东西。

巴掌大，有四肢，还有个短尾巴，不过神奇之处在于这个生物竟有两个头。

“倒真像个没壳儿的王八呢……“老李越看越觉得像，不禁嘟囔了出来。

“我说老李，你嘟嘟囔囔说谁王八呢！“书记快步走回桌前，将图反扣了起来。

老李有点心虚，立马狡辩道：“不是不是，书记您看啊，纸上那个东西我看着像个没壳儿的王八！您看那个爪子和尾巴……“

书记一愣，立马把图翻过来，被老李这么一说，若有所思，“不过这两个头怎么解释？”

“这个……没准就像人们说的变异了呗！垃圾场什么都有，说不定电池什么没回收污染了……老百姓之前哪知道垃圾分类啊……”

书记没说话，就直直地看着图，看得老李心里发毛，补充道：“再说了……再说……您说这人都有连体的，何况一个王八呢！”

打火机“咔哒“一声打破了宁静，书记长长地吐出口烟，”你先出去吧老李，这屋暂时先别收拾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老李到吸一口凉气，心里直喊着坏了坏了，赶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出来，刚一出门就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怪自己多嘴，专家学者都解决不了的事儿，自己一个文凭都是买来的人，怎么能瞎说，怕是自己的铁饭碗都没了。一整天，老李都无精打采惶恐不已。

第二天，老李战战兢兢地去上班，生怕听到自己被离职的消息，没想到刚到市政府门口，就被熙熙攘攘的人堵住了，一打听才知道今天发布消息公布不明生物的身份，竟然就是他昨天随口说的那没壳儿的王八！

老李长吁一口气，立马又跟打了鸡血一样，从人堆里进了单位。刚到杂物间，就发现书记已经在等他了，书记敲了敲桌上的一条烟，笑眯眯地看着他，“老李啊，多亏了你！这事儿终于翻篇儿了！不过……有些事吧，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说呢？“

老李立马心领神会，“放心吧书记！您说我一打杂的，我能跟谁说去呢，谁又信呢！“

书记起身，拍了拍老李的肩膀，走了。

没多久，老李再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家的老房子上写了个大大的“拆“字……

楼前的垃圾桶瘫倒着，乱七八糟的垃圾什么都有，老李踢了一脚跟前的易拉罐，看着眼前鲜红的拆字，眉眼里有着藏不住的喜悦，“这不明生物解决了，垃圾又瞎扔了，保不齐下次再发现个不明生物，看着像个双头壁虎也说不定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