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躺在病床上,身心完全放松下来,随着接踵而来的身体出现各种不适,感觉到自己老了,真的老了。对我这个年龄来说,时间已经很有限了,突然有一种想法,想对自己的一生做一次简单的回忆。
我生于1953年,从我记事时,我已经居住在一个渭河滩边的小村庄,从我家到这里要趟过河才能到达,这个村庄位于河岸边,河岸边有一条宽约一公里左右,长达几十里的森林带,人们叫它“林场”,林场杂草存生,长满了各种树木,林子里有各种鸟类,下雨天长出来一片片地然,我和小姨经常来这片地拾地然(地皮菜),那可是一种野生的蔬菜,营养丰富,香甜可口,到了秋天,野草上面布满了知了壳,人们常常捡它卖钱,那是一种药材,林场边有一丛野百合花,长的非常茂盛,每年春季,开出雪白色的百合花。
野百合林场南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人口不多,村庄最东边就是我姥姥的家,姥姥家的屋顶是稻草搭建的,没有院墙,院子周围就是田地,春天遍地都是麦子,油菜和各种作物,房子南边有一条清水河,常年流淌着清澈透亮的河水,水在冬天都是温的,人们常常在河里洗衣服,河水里小鱼游来游去,南边是一片稻田,早上望去白茫茫一片,那是盐碱湿地,有黄鸭各种鸟类在这里嬉戏,到了秋天,金黄色的稻谷一片连着一片,河水流淌着,河岸两旁长着无数的柳树,柳枝迎风招展,稻地里有鳝鱼、青蛙等各种小动物,路边有各种颜色的野花在争先恐后地开放,蝴蝶蜻蜓在空中飞来飞去,我和二弟常常提着篮子去拾散落的麦子和稻谷。这里的人们很勤劳,从日出到日落,都在田地里耕作,那是一个至今难以忘怀的故乡。
大约在1957年前后,我就成了姥姥家的一名成员,姥姥家有老爷、姥姥、大姨、小姨和舅舅,老爷大高个,大眼睛,有些驼背,他可是方圆几十里的名人,人们叫他“勺匠老大哥”,他热情好客,每天家里都会来几个同龄人喝茶聊天,姥爷边做木勺边唱秦腔戏,过去铁勺很少,只有有钱人家用得起,一般人家都是用木勺来做饭,尤其打搅团更离不开它。
说起做勺可是一个力气活,有多项工序,首先是伐木,记得伐木时姥爷在清水河的上游将树伐到截成一段一段的材料,用绳子拴住放在水里,人牵着绳子,让木头游到大约门前再捞上来拿回家。想想那个年代,姥爷也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做勺要用不同的工具来制作,有些地方像理发一样,一点一点刮的光亮,做好大小不同的各种勺后,老爷用背篼背上,去槐家街、齐家妇去卖,一个勺只能卖一毛五分钱左右,现在想起来老爷背驼也是因为干重活的原因吧。
姥姥是个中等身材,人瘦看上去很精神,她可是个四邻八舍的能人,人们常常拿着布料来裁衣服、做衣服,凡来人她都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赶快去给别人做活,村里的人都很喜欢她,记得夏天滩上的蚊子特别多,姥姥一边给我打蚊子,一边给我嗑瓜子吃,院子的门房大队用来做医疗站,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病,她都上前去问长问短,至今我也忘不了我姥姥的音容笑貌。
大姨大我十几岁,当时已嫁到了外村,常常来帮姥姥做家务、洗衣服。小姨是一个特别能吃苦的人,她虽然是个女人,可什么力气活都能干,到了老年还在沙滩地上种西瓜、花生、辣椒等作物。每年我们都能吃到她种的瓜果。沙滩地上种的瓜果特别的香甜,至今回味无穷。
舅舅是一名教师,她大我五六岁,可我是他陪着长大的,他从小爱看书,家里到处都有他看过发黄的、缺页的小人书。他和我一起玩耍、一起拔草,记得姥姥家西南角有口水井,井口特别大,是开放的,井口长满了杂草,井里常常会有青蛙,井水有清又甜,我和舅舅每天去井边抬水,舅舅一边抬水一边唱秦腔,除了老爷做点小生意,一家人靠着种地养殖维持生活。那时的我除了想家以外,其实是感觉很幸福。
大约1962年前后,我回到了自己家,我家住在离姥姥家有几十里地的北塬上,这个村庄也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家里有爸爸妈妈,大弟二弟、妹妹和小弟,当时农村人生活特别艰苦,解放后成立了农村合作社,左邻右舍在一起种田,每天男女社员都要去地里干活,小孩在家里大的带小的,有时候还要去拔草和喂猪,当时物质非常匮乏。国家发有粮票、煤票、布票,糖票等票据,每当过年,连买点糖也要去合作社排队按票据才能买到。记得小妹走路很晚,我背着她去排队,发票时我要工作人员发到两个人的票,售票员不给,我就说“我妹不是人吗?”,逗得旁边人哈哈大笑,才给了两份。
我的父亲我的父亲
父亲是1925年生人,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生在苦年代、长在穷家庭的人,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和我爷爷相依为命,常常吃不饱穿不暖,五岁时就开始割草喂猪干农活,有几次饿晕在路边,被路人救起,有时候村上人给他饭吃,给他旧衣服穿,就在这种情况下,还跟着他舅舅认识了好多字,学会了打算盘,后来曾先后在农业社当过会计、队长等职务,解放初期,他为共产党搞地下工作,为部队筹集草料,扶眉战役打响前,他曾在毕公、段家、午井各区宣传共产党的政策,战争打响时,他引导人们下地道、藏楼上,为人民安全奔忙,解放后曾任过段家乡第一任乡长(县志有记载)。
有一次早上4点起床,父亲带领我们四个人去县城买豆渣回来喂猪。因为农村人一直点煤油灯,从未见过电灯,那天早上大弟拉着架子车,我们四个人坐在车上,走到县城坡上面,一眼望去一片光亮,心里特别惊喜,问父亲为什么这里的星星这么亮,父亲告诉我们那是电灯,听说以后国家发展到农村也有电灯电话,也有楼上楼下,我们当时也听不懂,还以为是神话。在这一年里,我已经九岁了,才上了一年级,还是半工半读的学校。早上上学,下午干农活,当时教室的课桌是土坯做的,老师也是临时聘任的。就这样半工半读到了五年级时,史无前例的无产阶段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全国上下一片混乱,到处大鸣大放大字报,大中小学一哄而起罢工罢课闹革命,学校成立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成天敲锣打鼓唱歌跳舞,所谓地宣传毛泽东思想,那真是十年浩劫啊。到了1970年,我终于初中毕业了,当时由于农村封建思想的影响,和我一起上学的有十八个女生,最后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女生读完了初中,说到这里我要说说我的父亲。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冒出来一种口号“读书无用论”,但他坚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要求我们姊妹几个不管再穷都要读书,他常说“三辈不念书,不如一窝猪。”在当时的大潮流下,尤其女生读书会被人们反对,并且谁读书还会被人歧视。父亲给我好说歹说,我也不想去上学,后来父亲用鞭子威胁我,硬是把我赶到了学校,1970年我终于读完了初中,当时农村高中已经停课多年,我只能停留在这个水平上。
1971年上级要求各领导班子要老中青结合,必须有女同志,所以大队领导班子吸收我为班子成员,负责共青团和妇联工作,于是我1972年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由于工作认真,同年被任命为太白大队革委会主任,临时监管公社的妇联工作。到了1973年二月份,我被扶风县组织部招聘为整顿农村基层组织宣传队员,宣传党的政策,进行批林批孔、下划阶级成分。当时国家的方针是“以工业为指导,以农业为基础,按比例有计划地发展国民经济。”对农业提出5业(农林牧副渔)12项(粮棉油麻丝茶糖菜烟果药杂),有计划按比例地发展国民经济。在这期间,父亲给我买了一辆到处生锈的三手自行车,同事开玩笑说我的铜制自行车除了铃不响到处都在响。农村到处都是泥路,我骑着它,三年期间跑遍了全县几十个乡村,宣传党的政策,搞行政工作,由于工作认真,每年被评委优秀队员。
我的同事和师傅我的同事们 1976年由于县行政部门进行机构改革,我和几个同事被分配到了扶风氮肥厂开始了筹建工作,下白灰、砌砖头、挖地沟、埋电缆,先后去河南、宝鸡等地培训,1977年氮肥厂开始投产,这个厂的性质是易燃易爆易中毒,我的工种是分析工(化验员),后被调到供应科,厂子环境十分恶劣,由于煤气泄漏,由于到处跑冒滴漏,工作中常常煤气中毒,好几次都死里逃生。同年,我也结了婚,嫁给了邻村一个姓王的家庭。 我们一家
我们一家 母亲、我和孩子吗
我们的一大家子
丈夫是一名铁路工人,憨厚老实,优点是老实,缺点是太老实。但人倒是干净勤快。公公是中等身材,也是憨厚老实,艰苦朴素,勤俭持家,脾气不好,儿女们都怕他。婆婆可是个能干人,大高个大眼睛,她是大财主家出身,封建礼仪,三从四德,三纲五常,陈规旧俗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精致。
孩子他爸、婆婆和小儿子进了王家门,感觉到了封建社会,她对媳妇要求特别严格,男女不能同席坐,吃饭要"食不露齿,笑不做声",公公进门首先要恭恭敬敬端上洗脸水,到了吃饭时候必须用盘端给长辈,我们只能在厨房里吃饭,连碗也不能乱用。
我和女儿们到1977年底,我生下了第一个女儿,因为是家里的第一个孙辈,一家人很是高兴,对我在月子也是细心照顾,当时厂里上班不让带孩子,孩子由爷爷奶奶在家里带,当年孩子吃羊奶,连白糖都买不到,我到处求人要糖票,每天下班带上蛋黄饼干和白糖回家看孩子,爷爷奶奶对她也是百般呵护。
我和女儿们到了1979年我的二女儿出生了,长的又白又胖,长的真讨人喜欢,可家里嫌她是个女儿,满脸不高兴,并要求我立即送人,当时国家政策允许二胎,杜绝三胎,他们就怕王家没有儿子,给我各种压力,一个月子没有见过婆婆的一次好脸色,吓得我母亲也是偶尔来洗洗涮涮快点离开,晚上我小弟过来给我做伴。一个月子没有吃过一次顺气饭,我抱着孩子哭干了眼泪,按时喂奶生怕她少吃一顿,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和她期盼的眼神,我的心像刀绞一样的难受,但还是要坚定信念,谁说啥也不送人,非要把她抚养成人,硬是熬到了满月,才回到了娘家,我妈看见孩子又白又胖,满脸笑容地说“不怕,我帮你带。”厂里仍然不让带孩子,带孩子就不要来上班,我想出来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在厂子隔壁一个废弃的磷肥厂住了下来,那里没电没水,还怕别人知道,我妈任劳任怨住在那个房子带孩子,小妹在家承担着做饭、种地等一切能干的家务活,我每天绕道提水,等上夜班时,大门已关,我就翻墙而过,每次要提7~8暖壶水,还要翻过去。
女儿被评为十佳阅读推广人如今的二女儿
我们四世同堂
有一天夜里两点多,我翻过墙去给孩子喂奶,那边杂草丛生,一片漆黑,只有我每天踏出一条小道,翻过墙走出几步,发现前面蹲着一只不知是狗还是狼的动物,它两眼闪闪发光,当时我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为了孩子我继续往前走,那个动物看我过来,它也慢慢地走开了。回家后我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哆嗦,喂完奶又要翻墙过去上班,连喂奶都是偷着干的,哪敢不去上班。我妈又怕我被那动物吓着,把孩子锁在房间,又把我送到墙根,看着我翻过墙,她才离开。第二天才听人说这个地方最近有狼出现。人说母亲是伟大的,我说母亲的精神是所向无敌的,我为了我女儿狼都不怕,我妈为了她女儿狼不在话下。这就是母亲,母亲是一种无法阻挡地情怀,是舍不下割不断地血溶于水的感情。就这样,我把女儿带到1岁三个月才断了奶,还是由我母亲带回家去带,直到16岁她才离开了姥姥家。
我母亲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她今年有86岁高龄了,依然精神抖擞,整天忙里忙外干着家务活,愿她能健康活过百岁。
八十多高龄的老母亲依然勤于劳作 祝老母亲健康长寿人的命天注定,可能也是上天的安排吧,到了1981年做梦都没想到,在计划期间又怀上了老三,这是一个硬要来凑热闹的家伙,因为有两个孩子还要上班,整天忙忙碌碌,知道怀上他已经有四五个月了,本不想要他,一怕计划生育政策严,二怕又是个女孩,怀上他我就走上了坎坷不平的路,去医院想做掉,医生说月份太大,大人会有生命危险,自己故意干重体力活,让他自己流产,对他来说也无济于事。到了1982年正月初一,我生下了一个儿子,王家人高兴了,我倒是犯了愁,厂里不让上班,但也没做任何处分,我抱着孩子等待、等待再等待,在这期间家里闹分家,说我以后没有工作,孩子多挣不了工分,要影响其他人收入,就这样我被分到了两间旧房,一百斤麦子,二斤菜油,三个破碗,三双筷子,从此我就像流浪者一样,抱着小的,带着大的,头顶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吃尽了人间的苦头,真是度日如年,一下子人瘦到了80多斤,熬到了83年秋季,时来运转,国家的大政策是“分田到户”,我们娘四个被分到了6亩田地,儿子一岁多,我被通知去厂里上班,那时我就成了半耕半工的工人,晚上上班,白天回家种地,由于我们两个特别勤劳,我们收入还算不错。这期间我受父亲的影响,再穷也不能穷孩子,再困难也要让孩子读书,所以我们三个孩子老大是中专毕业,老二是华中科技大学毕业,老三是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研究生毕业,目前他们各自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日子过得都不错,他们对长辈非常孝敬,我已退休多年,也是子孙满堂,心里感到十分满足,这就是我坎坷而又平凡的一生。
作者:冯莲英(王五月的母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