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隔山海

一步隔山海

2018年1月17日  星期三  多云

【1】

最近，在公众号上看见一篇文章，题目为：《原来，2008已是十年前了》。

我有些恍然，就这么十年了。

十年了。

这十年来，你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经历吗？

床沿的小灯散发着慵懒的光，像是故乡夜里的萤火虫，它们漂浮在房间里，粘在她的皮肤之上。

沈月池一行行扫着，十年，正如陈奕迅那首歌唱的：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留言里，众说纷纭，扰得她心头百感交集。

“一曲十年，十年如梦。”

按下‘提交’键，好似这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眼一闭一睁，便过去了。

她返回到微信页面，挨着回复朋友们的祝福消息。此时，国内的天已经亮透，而她这里，才缓缓入夜。

4月21日，这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从前，她只是盼着时间快些来，这样她就能快点到二十五岁。如今，她只期望这八小时的时差能让时间走得慢些，好不用面对二十五岁依然单身的事实。而初时的诺言，只要不到最后时刻，就永远不会失效。

“沈月池，要是我们25岁还单身，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学校那棵茂密老树下，顾献川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沈月池，满脸欣喜道。

沈月池抿了抿唇，似乎还在思考。

他连忙继续引诱：“你25岁那天凌晨，我会向你表白。”

听起来真的很美好。

一如先前班主任在教室里通知他成绩那般。

“你们的高考成绩都出来了，相信大家也查到了。在这里，我简要地说一说，此次考试，我们班共有三十五人上线，其中五人上了重本，而顾献川同学更是拿了全区第一。”

说完，教室里掌声不断。送给自己，也送给以上所有人。

只有沈月池，目光平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毫不关心。透过一层层人影叠嶂，她看见顾献川脸上神采飞扬。初夏的阳光倾泻而下，将他和她完全隔绝在两个世界。

沈月池绝望了。

手中的成绩单被她蹂躏得破烂，她狠狠地咬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月池，你给我一句话。”顾献川见她迟迟不应，心中却又万般期望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忍不住催促道。

她的口始终没有张开。

他终于转身离去。

这个夏天，蝉声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她两行清泪落下，冲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大喊道，“顾献川，等等我。”

等等我。

等我变得优秀，等我与你比肩。

【2】

清晨，她从睡梦中醒来。

眼角皮肤黏在一块。手指划过去，脸部扯得生疼。

镜子上悬挂着嘴角呼出的热气，模糊了视野。

她凑近镜子，细细观察着二十五岁的自己。似乎变化不大，唯一的变化就是老了一岁。

"What's for breakfast,Mary?"

"Shit！"沈月池转过身来，对着出现在厕所门口的人严肃而正经道，"Please call me Rosemary.Is that OK?"

"OK."Adonis忙应声，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他曾经和沈月池探讨过这个名字。"Rosemary"——有点俗气，还很长，索性他就直接叫她Rose或Mary，嗯，还是很俗气。

“俗气”这词一出，惹得沈月池直接炸毛，炸毛之后她大哭了一场，随后几天没帮他做早饭。

得罪她，而失去到嘴的美食，真的是大大的罪过。

吸取了教训，他叫了之后，就乖乖闭嘴。总归那一次，是真的把他吓坏了。

而他不知晓的是，Rosemary一名源自顾献川。

rosemary，即迷迭香。

根据顾献川的解释，迷迭香在西方某个地方，是指新娘的捧花或头花。若是女子接受了男子的献花，便代表她接受了男子的求婚。

因此，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收了我的花，就是我的人了。”

初听这一说法时，沈月池面红耳赤，恨不得将头缩进整个衣领里。而自那以后，迷迭香便成了她的最爱。

油辣味香得Adonis睁大了眼。

沈月池端来了烤面包，面包里加的是她自己调的榨菜，“吃吧。”

她一向吃惯了家乡的辣味，刚到这里时，便有诸多不适。很多早上，她都选择饿着肚子不吃。

直到她偶遇一家中国超市，买到了自己想要的调料，再把家里寄来的辣椒煎熟，淋在榨菜上。最后放进面包里，夹着吃。这才满足了她挑剔的胃口。

谁想Adonis这小子从此便爱上了她的早餐，甚至要求和自己合租。

【3】

记得初遇Adonis时，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那时，她告别家乡，告别亲人，孤身一人来了英国。

语言不通，饮食不习惯，诸多问题接踵而来。除了学习，还要找兼职补贴生活。而要想找到兼职，就必须会一口流利的英语。

于是她求着餐厅的老板给她一个月的试用期。那一个月，她早出晚归，有时干脆直接窝在图书馆，只求能把英语提高，能长久得到工作。

每每她想要放弃之时，顾献川的脸就在她脑中放大，放大，再放大。

分别之时的对话还在耳边。

他说，二十五岁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她试图抓住他的衣袖，让他等等，好让自己能追上他。

可是他终究消失在了尽头。

这是异国七年，她常常做的梦。

七年时间，她终于长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也终于有了勇气去面对那个想在一起的人。

Adonis吃着烤面包，却感觉味同嚼蜡。

"Rose，I hear you are leaving."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

"What a pity！"他笑了笑，扬起手中的一小块面包，"I can't taste this flavour any more."

说完，他有些沮丧。

初遇时，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二十岁不到，却要面对生活的种种。一个人在这异国学习，工作。

长时间的劳累让她身体虚弱。也是那时，他走向她。

"Why do you work so hard?"

她支着他的手站起身来，没有气色的脸上开出一朵绚烂的花。

"To be excellent."

好像，那个冬夜，那个城市，都因她的笑容而格外美丽。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这么努力只是为了一个人。

"Did you get a result？"

沈月池笑着，未言半语。

她变优秀了，她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站在他身边了。可是，他忘记了，忘记了他们的约定。

但是她无法把这个事实坦然说出。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没有说出来，至少还有努力的方向。

只要他没有结婚，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4】

“沈，抱抱。”

这是Adonis第一次和她说中文，也是他第一次叫她沈。

她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拒绝他。

这个怀抱持续了十多秒钟。

松开的时候，她听见他低声道，"Happy birthday,my girl."

"Thank you."她捶着他的胸口，"Take care."

随后，她拖着行李箱离开了房间。

下了楼，夜色四合。她抬起头望着天空，也不知道那个人还好吗？是否成家立业？又是否还记得她？

她苦笑，可能自己离开得太久了。

正当她准备继续走的时候，瞥见了不远处的身影。

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她矗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夜色撩人，属于二十五岁的生日还未过去。

她看见他携着风，携着整个夜色，款款而来。

时间静止了。

所有的灯都亮了。

他异常清晰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愣愣地，愣愣地，两两对视，半晌无言。

“来晚了些。”他轻启唇瓣，平静之下涌着波涛，“还来得及吗？”

泪珠顺势而下，滑过她的脸颊，滑过她的下颚，在烟雾缭绕中慢慢冷去。

他伸手将她拉进了怀中，喑哑着嗓子在她耳边低语，“往这哭。”

风停了。

除了她的抽泣，再无半点声响。

“你来做什么？”她挣扎着从他怀里退出。

他目光热烈，缓缓道，“来接你回家。”

从此风里雨里，定不负卿。

【5】

第二天，沈月池收到了公众号的回复，“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吗？”

沈月池把手机拿给顾献川看，顾献川只让她怎么高兴怎么来。

想了很久，她回了一段话：

十年非十年。

他还是他，我还是我。

只是，我和他成了我们，我们都成了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