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见斯人 58 惜英雄

文/妖怪来也

一有空闲，良玉楼便来寻小凤仙说话。

说些什么话，大多是些道听途说的“哪家成衣铺摆出了许多新式的衣服料子、哪家的胭脂水粉又要涨钱、哪家的小吃味道又有改良”之类，或者是“哪个找到了靠山被什么豪客赎了身、哪个攒足了银元摘牌子从了良，哪家小班惹了官司关了门作鸟兽散”之类。

但是这些，统统都是别人的事情，聊的是轻巧的闲话。而关乎自身的，却又另当别论。

若论起这一桩，都是这两人不能埋在心里不说的，一个是良玉楼挂在嘴边、甜腻腻的“权哥”，一个是小凤仙说到亲昵处、也已经脸颊热烫绯红的蔡先生。

小凤仙发现，良玉楼与权哥的感情，是越来越不可分割，自己一开始对小姐妹的担忧，便慢慢儿的、一点点的在消融。

这，难道是受到玉儿一片痴心的感化，或者是受到了自己痴心一颗的暗示？

小凤仙不知道那答案。只是一提起权哥，在玉儿的眼里，立即闪出光华，充满憧憬，幸福的电流，如水波般荡漾开去。

随着交往日久，良玉楼对小凤仙也不再忌讳说一些权哥的事情，他甚至还颇为自豪地向小凤仙透露了权哥的身份，讲他原来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为国家立过大功劳，当过四川都督。还说他那位姓蔡的朋友曾经也是一位都督，论起功业，比他一点不差，同样是位英雄。

小凤仙看人的眼光在良玉楼这里得到了印证，她的心里高兴极了。谈起“老蔡”的来历，正触到了她的兴头，她多么希望良玉楼能对她再多讲一些，于是她问：“玉儿，先放下你的权哥不讲，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从你的权哥那里听到的，有关蔡先生的所有事情，一点也不准落下。”

良玉楼看着小凤仙万分期待的眼神，忽然间反客为主，卖起了关子：“哎呀云姐，这些话，可不是我逼问权哥逼问出来的，全都是他自己要告诉我的。你没耐心等着他开口，却这么急茬茬地追问我，这，可不像你平时的行事格调，可别忘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嘻嘻！”

“好你个死丫头，一不说你的权哥，你就变成了个小古灵精怪，还跟我卖关子。不如快点，痛痛快快如实招来，省得受云姐这皮肉之苦。”说话间，小凤仙张开十根手指就向良玉楼肋下摸去。

这招果然奏效，指尖还没触到衣衫，良玉楼就咯咯笑不可支地求起饶来：“好，好，云姐，云姐，我说，我说，你别咯吱我，真的受不得！”

据良玉楼讲，蔡先生姓蔡名锷字松坡，曾经是云南都督，领导滇省有方，受到军民拥戴。袁世凯当上民国大总统之后，他们因为地处偏远而且手握重兵，故而受到了袁世凯的猜忌，才先后被调离到北京。他们既丢了职位，又被强拉到眼皮子底下紧紧看住，这样，袁世凯才能放心，消除了使他们成为心腹之患的忧虑。

哎！都说时势造英雄，但没想到，英雄造出来了，时势又变了，看来时势不只造英雄，有时候也毁英雄啊！

良玉楼樱口一撅，对小凤仙凭空的抱怨：云姐你看呐，他们两个原来叱咤疆场的人，现在不也在胡同这样的风月场所与我们消遣？

良玉楼说完了连连叹气，还故意学着权哥颓丧的语气神态。小凤仙看在眼里，觉得这段时间，玉儿从他的权哥那里潜移默化的，竟学会了不少东西，小凤仙从言谈中早已察觉到了。譬如袁世凯对待这两位都督的计谋，不像这般透彻地转述出来，又有几个人能明白其中缘由？

听了良玉楼的话，小凤仙突然觉得自己和国家大事扯上了关系，连权位最高的民国总统都能在言谈中反复出现。

但总统是总统，她们没有因为他位高权重而犯忌惮的感觉，只觉得袁世凯虽然贵为民国总统，却是个妒忌猜忌心重的人，不像个好人，而老蔡和玉儿的权哥，能被偌大一个总统所深切妒忌，也正说明了他们的不凡。

蔡锷的形象于是在小凤仙的心中，变得越发高大起来。

良玉楼带给了她惊喜，从她口里无意之中了解到的一些蔡锷的经历，是极为珍贵的材料，她回忆着从前、谋划着未来，已经在心中偷偷地笑了。

但是，小凤仙还是希望蔡锷本人，能够捐弃对自己的疑虑，大胆告诉她一切——最起码是真名实姓，不要再以生意人的假身份示人。

为此，她想到了那次会面时蔡锷赠与自己的那副对联，脑筋转了一转，便想好了一个绝佳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