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

作者: 结发受长生 | 来源:发表于2022-03-15 13:47 被阅读0次

    01

    阴云滚滚。冷风如刀,割在吴双的脸颊,冷风如针,刺入吴双的脚踝。两个塞满零食的大塑料袋挂在吴双的胳膊肘上,他一路搓着脸跺着脚回到了熟悉的老公社街。

    这里曾经是小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十几年前时商铺林立,不过随着城市发展的重心渐渐转到城南,位于城北的老公社街渐渐无人问津,只剩下几家店铺靠着附近的小区居民苟延残喘着。

    生意最好的一家店是街中央的天朝网吧,平日里喜欢玩游戏的孩子们有些零钱就会来这里呆上几个钟头。毕竟位置偏僻,安全系数高,在街面上遇见同学和老师的风险很低。

    吴双的目光慢慢扫过老街,十六年前网吧旁的位置是家早餐店。5岁的他最喜欢吃店里的油条和包子,爸爸坐在对面一边喝豆浆一边看报,妈妈坐在吴双身边温柔地给他擦拭弄脏的嘴角。

    接着吴双的目光转向老街对面的一处住宅小区,十几层的高楼仿佛巨山般压向老街。听天朝网吧老板老肖说最近政府考虑城北旧城改造,这处有十栋高层的馨雅园小区就是其中一个项目,后面可能会拆掉老公社街,想到这里,吴双狠狠地盯着韾雅园的一栋楼,然后迈步来到天朝网吧门口,他用头顶开厚重的绿色棉门帘,接着又一脚顶开门,一股混着浓重烟味的热气流急忙从门缝逃了出来。

    前台只有一个人——头发凌乱中夹着花白的老肖,他刚要起身见来人是吴双便坐回椅子接着看剧,吴双拎着两大包零食慢悠悠走过,老肖翻了翻白眼,嘟囔了句:“白眼狼。”

    吴双向着老肖挑了挑眉,走进了大厅,二十五台电脑只有两个启动着,一个看样子是初中生,正激情地玩着射击游戏,另一个是络腮胡子的青年男子,见吴双进来笑着打招呼。

    “老弟,马上过年了也不回家?”青年男子问。

    “不回。”吴双撇撇嘴说。青年男子经常来这里玩游戏,一来二去和网吧钉子户吴双慢慢认识了。

    “得嘞,回见,有空一起联机。”吴双撂下话后便上了二楼。

    二楼有几个小包厢,电脑配置也更好,不过因为是大年三十的缘故, 空无一人。在二楼最角落有一个小房间,吴双径直推门走了进去。这是他住的地方,一张板床,一台电脑,一个洗脸池,他把零食袋子放在床上,连忙坐到电脑前查看消息。

    作为职业代练,吴双谋生的手段便是替别人打游戏段位,一个单子能挣几十到几百块钱。他看了眼系统,心中安排了下最近的工作安排,接着从脚边的红色水壶倒了些热水到洗脸池里。

    蒸腾的热气霎时温暖了吴双冻得生疼的双手,他洗了把脸,呆呆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又是岁末,自己的身材比去年的瘦削胖了不少,皮肤依旧白皙,两只眼睛依旧无神,头发微微长了点,刘海已经盖到眼睛了,年前是懒得剪发了。都说正月理发死舅舅,不过自己没有舅舅,所以还是等正月哪天有空了再去吧。

    收拾一番后,吴双准备泡一桶方便面。网吧零食价格比超市里贵一点,所以吴双每隔段时间去附近小超市大采购一趟。随着热水的注入,小小的房间内弥漫起方便面调料的香味,吴双小心地盖好盖子,然后拿起一个小娃娃形象的红色泥人躺到床上。

    小娃娃是个憨态可掬的男孩,一身红衣,戴顶黑色小圆帽,许是时间久远,有几处地方颜料都已脱落,吴双一手捧着泥人,一手掏出手机。

    “吴双,你回来啦。”肖贝贝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天朝网吧的老板是老肖,肖贝贝是老肖的独生女,自从六年前吴双第一次来这,肖贝贝就喜欢上了这个总是一副冷酷模样的少年。开始老肖以为女儿小,不懂事,喜欢所谓的酷,可宝贝女儿却一坚持就是六年,到如今依然对吴双情根深种且毫不掩饰。

    老肖有几次嘟囔要把吴双赶走,肖贝贝立刻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兴师问罪,老肖吓得直哆嗦,所以吴双一直安安稳稳地住在这里。

    “你怎么来啦,没去你妈那边过年吗?”吴双把泥人揣进口袋,起身问道。

    肖贝贝读初中的时候爸妈离了婚,妈妈很快又重新组建了家庭。尽管妈妈和后爸对她都很好,可肖贝贝依旧心里有个结。父母离婚太过突然,向肖贝贝美好平静的生活里突然扔进一颗冷冰冰的巨石,尽管这些年老肖和前妻对她近乎溺爱,可肖贝贝对他们很少有好脸色。

    “我想陪我爸过年。”肖贝贝坐在电脑椅上笑着说。

    “老肖是不是幸福地昏过去了。”吴双问。

    “哈哈,别管他了,你年夜饭咋办?”肖贝贝问。

    吴双没说话,指了指床上的大袋子,除了泡面香肠薯片等等杂七杂八的零食,还有两个自热火锅,今晚他打算一边吃火锅一边看春晚。

    “这哪行啊,我爸知道我要来过年,准备了一桌好菜呢,走。”肖贝贝说着拉起吴双便向门外走去。

    网吧在三层小楼内,楼后面有个小院子,老肖平时就住在这里。肖贝贝拉着吴双走进暖气烧得比平时热许多的屋子,老肖正把饮料摆到餐桌上。圆桌中央摆了烧鸡和炖鱼,周围是几样家常炒菜,西红柿鸡蛋、烧茄子、白菜炖豆腐。吴双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周前老肖让他在前台值班,原来一直在后院练习这几道菜。

    “哼。”老肖白了眼吴双,没说什么,自顾自坐了下来。肖贝贝笑嘻嘻地拉着吴双也坐下来。老肖在东,吴双在西,肖贝贝在中间。

    窗户上的冰花和鲜红的福字在菜肴的热气蒸腾下分外醒目,那抹红色牵动了吴双久远的记忆,几乎要打开珍贵的回忆宝盒,这时吴双把目光收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转向在播放春晚的手机。

    “爸,这都是你做的吗?”肖贝贝诧异地看向老肖。

    四十多岁的老肖脸腾地红了,眼睛移向窗外,说:“嗯,你说来这过年嘛,我就随便做了几个。”

    吴双冷哼了一声,老肖脸更红了。

    菜很入味,鲜香适中,吴双微微诧异,平日老肖都从附近小饭馆订饭,没想到几天就能练出这么一手。坐在中间的肖贝贝吃得很开心,一边念叨着学校的事情,一边不停咯咯笑着。她在幼儿园做老师,成天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

    “下雪了。”正自斟自饮的老肖忽然看着窗外说。

    门口的灯映照出院内随风飘舞的白雪,隔着窗户看上去像一个个跃动的精灵,肖贝贝和吴双看得痴了。

    “要不要去堆个雪人?”肖贝贝突然说。

    “等雪小一些吧。”老肖说。

    “不去,我要看春晚。”吴双冷冷地说。

    “春晚要十二点多才结束呢,再说了,现在年轻人有几个看春晚呢?”肖贝贝晃着吴双的胳膊说。

    “行了,让他看吧,这雪恐怕得下一晚上,明天再玩也来得及。”老肖说完看了眼吴双,转过头去低声叹了口气。

    “咚咚,咚咚。”吴双的手机突然响了,打断了正在播放的春晚直播,他皱着眉头摁下接听键。

    “吴双,老太太没了。”手机响起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

    “没了?”吴双火箭似地蹿了起来,大声问道。

    “没了,没熬过去这个年。”

    “我马上过去。”

    “没事,明天来吧,今天我们通知亲戚,明天开始办事儿。”

    老太太在大年三十晚上与世长辞,百岁无疾而终,吴双明白这是个喜丧。喜丧归喜丧,在吴双无家可归的那些日子,年都是老太太和他一起过的,虽然血缘被三辈人稀释,可吴双对太奶奶有着刻在心底的浓厚感情。

    放下手机,吴双利索地穿上了羽绒服,肖贝贝急忙拦着他说:“你要干嘛?”

    “去太奶奶那里。”

    “下着大雪呢,而且你去了能做什么呀?”肖贝贝问道。

    “守在那。”吴双说。

    “对了,通知你爸了吗?”老肖问。

    “不知道,通知又如何,他也不会回来。”吴双说着绕开肖贝贝走到门口,他背对着两人又说:“没什么能影响他现在的美好生活,老家这些事,他只会用钱表个心意。”

    门打开,小雪花机灵地钻了进来,吴双摇着头迈步探入漫天风雪,瘦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肖贝贝眼眸中。

    02

    老公社街东边有片已经破败的胡同,这里曾住满了吴家人。吴家有个老太太,姓卢,生于1922年,今年刚好百岁,是吴双的太奶奶。

    起初吴家人都住在这里,老太太身体也还硬朗,吴双小时候常在胡同里玩耍,老太太经常给他些零花钱。后来吴双父母离婚,吴双跟着爷爷生活,老太太对他也照顾得很。

    13岁那年,吴双的爷爷去世,父母却都各自组建了家庭。定居北京的高学历父亲找了个高学历的后妈,他听不大懂每天父亲和后妈在聊些什么,但至少明白他们最关心的是异父异母的弟弟。留在小城的母亲和一位官员结了婚,吴双搬进去的第一天就被后爸冷漠的眼神吓得连饭都没能吃下,可妈妈却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两个家庭的生活都让吴双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他尝试用离家出走来博得关心,可换来的不过是失望的眼神与大声的斥责。父亲要他去找母亲,母亲要他去找父亲,结果是吴双变得无家可归,好在身体还硬朗的老太太独居,吴双便和她一起生活了几年。

    三年前九十七岁的老太太身体变得大不如前,只好去几个孙辈家里轮流住,老太太被孙子拉走的那天,一双微微浑浊的眼睛已经认不出吴双是谁,可却一直紧紧握着吴双的手。

    直到后来老人睡着,吴双才离开。堂叔家条件一般,赡养老人是本分,却没能力连吴双也接纳。于是吴双开始在网吧间流浪,他游戏天赋不错,做代练的收入勉强也能维持生计。老肖的网吧成了吴双的据点,离那不远处便是他曾经的家。

    风雪交加的除夕,吴双踩着渐厚的雪层快步走着。这里虽不复当年的繁华,路边却还住着不少人家,他看到温暖的灯光下一个个家庭在欢聚,听到院落里传来孩子们的欢笑,路过一处门脸房时,他甚至看到屋内电视机上正播放着春晚。

    堂叔家在老胡同北边,紧挨着高档小区馨雅园的西墙。小路一边是老旧的平房,一边是高大崭新的楼房,吴双跑到堂叔家门口,大门两侧还残留着些许红色,看来对联刚撕下不久。

    一进屋门,吴双看到堂叔一家三口正围在床边,堂弟不停地摸着眼泪。老太太闭着眼安详地躺在床上,脸上的皱纹比去年深了许多,身上盖着红色的被子,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搭在床边。

    “不是让你明天再来吗,先好好过个年。”堂叔说着不满地看向儿子,以为他没把话和吴双说清楚。

    “不怪他,他跟我说了。”吴双说着拍了拍堂弟的肩膀。

    堂叔、堂弟和吴双开始准备白事需要的东西,老太太的身体大不如前,他们早就做好了随时办丧事的准备,到初一中午,亲戚们都聚到了这里,丧事的流程也基本敲定下来。

    白色的灵棚搭在堂叔家门口,吴双穿着孝服跪坐在里面,他看着往日不见的亲戚们在丧事上罕见地聚齐,面带笑容地互相寒暄着近况。他回头看向老太太的遗像,眼眶忽地红了。

    小时候他很喜欢参加丧事,这片儿谁家老人去世,爷爷都带着他去吃席。几岁的孩子哪知道悲伤,更何况与去世的老人并不熟悉,他只知道丧事会有许多零食,丧事会有一桌宴席,上面有丸子、有大虾、有肘子,每次他都吃得非常开心,回家时兜里塞满了零食。

    那时候辈分最高的老太太常说:“人死如灯灭,谁都得有这一天。”

    老太太看着一个个后辈先于自己离世是怎样的感受呢,老太太感受着自己的活力一天不如一天会否在心底恐慌呢,吴双注视着遗像里慈祥笑着的老太太想道。他记得有一年屋子装修,他暂时在老太太屋里支了个板床睡觉。睡前,老太太经常嘟囔:“谁知道睡着了明天还能不能起来啊。”他本以为怀着这样的心情会睡不着,但片刻后屋子里便响起了老太太的鼾声。

    吴双低头看了眼手机,父亲果然转来一笔钱,在他的观念里,老家这些人情世故都用钱打理便可以万事大吉。吴双恨恨地摇摇头,他不打算动用这笔钱。实际上他的微信里有一笔可观的余额,但他从没动过一分。因为那些钱是父母用来买断亲情的,我给你钱,你不要打扰我现在的生活,潜意识里他们单方面与亲生儿子签订了这样的合同。

    手机上还有几个催单的信息,吴双叹了口气,只能过两天熬夜打单子了,现在直播行业还不错,他琢磨着能不能做个游戏主播,没准挣得更多。

    “哥,吃点东西吧。”瘦高的堂弟穿着孝服,端着两碗香喷喷的炖肉走过来,一碗递给吴双,一碗放在了遗像前。

    肉汤上飘着油花,一半肥肉,一半瘦肉,老太太最喜欢这样的炖肉,每当吴双看着老人把大块的肥肉放进口中,一股从胃肠涌起的腻味刹那便充斥在他的口腔。

    “还记得太奶奶每次吃肉时说的话吗?”吴双问堂弟。

    “记得。你们没挨过饿,不知道肥肉多香。”堂弟说。

    吴双咀嚼着口中的瘦肉,肉香四溢,他想起老太太吃肥肉时满足的表情,每条皱纹都传递着发自内心的欢喜,他试着夹了一小块肥肉,舌尖传来的腻味霎时瀑布般落到肠道和胃里,他急忙吐了出来。

    第二顿是晚饭,在丧事上干活的主力们已经聚齐,吃过饭大家又侃了一会儿,直到十点多钟才各自散去,吴双和堂弟一家留在灵棚守灵,空荡荡的灵棚仿佛张开的巨大口袋,凛冽的寒风不停向里面灌着。

    “最近咱这片儿好像不太平,听说昨天有家丢孩子了。”堂嫂对堂叔嘀咕道。

    “人多就乱,今年这不要在老城区办庙会吗,人一下多起来了。”堂叔说。

    “庙会?”堂弟插进来问。

    “嗯,老城改造,打算在振兴路那边留个民俗文化街,今年先把庙会恢复起来。”堂叔说。

    “开心吗?你小时候可喜欢庙会了,每次都赖在人家摊位前,不吃几串炸火腿肠就一直哭。”堂婶笑着看向儿子。

    “那都多久了,我早记不得了。”堂弟咕哝着说,他的声音露出对母亲的不满。因为他觉得提起几岁时的事情仿佛是在揭自己这个二十岁大学生的短,毕竟他喜欢庙会是因为贪吃那些平时吃不到的零食。而现在那些烤肠炸串已经随处可见。

    吴双看着一家三口,接着眼睛投向老太太遗像的方向,他的目光透过了灵棚、透过了院墙、透过了这一片民房、透过了两条街道,落在了即将举办庙会的振兴街上。

    那是条笔直宽敞的街道,两边整齐地排列着两层高的门脸房。在吴双的眼瞳中,大红灯笼和彩灯已经高高挂起,打气枪的、套圈的、卖炸串的和卖衣服的摊位已经排满了街边,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吴双敏锐地在泥人摊位前捕捉到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

    山羊胡子的老人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专注地捏着泥人,一个胖乎乎的红衣小男孩渐渐出现在他手中,相貌正和摊位前的红色身影一模一样。小男孩身边站着一对成年男女,男人捧着许多零食,女人牵着小男孩的手。他们的模样不甚清晰,吴双也不想弄清他们的模样,他盯着老人,直到小小的泥人被递到小男孩手里。

    视野开始飞速倒退,吴双从时光长河中被推了出来,小男孩捧着泥人与父母渐渐消失在长街的灯光下。吴双收回了目光,他忽地发觉眼角悬着一滴泪珠,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不住地颤动,他背对着堂叔一家飞快抹掉了泪珠,

    转过身继续面无表情地和堂弟敷衍地聊着。

    “你爸回来吗?”堂弟问。

    “谁?”吴双说。

    “你爸。”

    “谁?”

    “我大伯。”

    “谁?”

    “吴青。”

    “他不回来,拿钱了事。”

    “哦。”

    夜渐深,伴着凄冷的寒风,零星的狗吠与婴儿啼哭般的猫叫不时传来,灵棚中的几人都披上了军大衣,吴双没来由地想起了肖贝贝,想起她白皙的面孔和爽朗的笑声。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肖贝贝会喜欢上自己,他问过一次,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绷不住冷冰冰的脸转过头去。

    第一次见面是在天朝网吧,当时吴双和一个社会青年打了起来。社会青年一直抽烟,吴双讨厌烟味,于是两人有了口角,继而在昏暗狭窄的过道开始了角斗。吴双扑到对方身上,疯狗似地用拳头和巴掌招呼,对方也放弃了防守,看似瘦弱的臂膀中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最后他们滚到了过道尽头,一双纤细的腿出现在地上的两人眼中。

    “要死啊,打架出去打去。”这是十五岁的肖贝贝第一次和吴双讲话。

    后面老肖也走了过来,以成年人的威严终止了这场角斗,社会青年骂骂咧咧地离开,吴双则留在了网吧,顶着流血的鼻子继续打着游戏代练的订单。

    “你不处理下吗,这样怪吓人的。”肖贝贝来到了电脑前问。

    “不用。”吴双没再搭理肖贝贝,他急忙从兜里掏出了红色的小泥人,看到没被压坏,心里才放下心来。

    肖贝贝带着酒精和棉签回来,入神地盯着吴双看了半天,然后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别动,我来处理。”

    自那时起,终日混迹网吧的吴双和优等生肖贝贝正式相识,天朝网吧成为吴双最常待的据点,本讨厌父亲开网吧的肖贝贝再没提过让父亲改行的意见。

    03

    初二下午,随着一铁锹又一铁锹的土落在坑中,走过百年岁月的老太太彻底告别了人世。

    吴双觉得死亡并不是与世界的决裂,当丧事结束、骨灰盒入土,人们立刻会适应没有死者的生活,当死者渐渐从人们的言谈话语中消失时,他才彻底死了。吴双想不出谁会经常提起自己,全心全意照顾女儿的母亲?在北京专心做继父的父亲?他摇摇头,肖贝贝突然闯进他的脑海,这让他惶恐又混乱,只好放弃思索这个问题。

    网吧里已经涌入许多消磨大好时光的少年,老肖出门办事,吴双临时坐在吧台当班。除去给的那一点点房租,吴双还用这种方式来偿还老肖让他住在这里的恩情。

    “呦,你当班啊。”络腮胡青年男子来到吧台前。

    “嗯。”吴双接过男子的身份证,第一次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李春耕。

    “春节还在这待着,不回家吗?”李春耕问。

    “没家。”吴双说。

    “呀,实在不好意思。”李春耕急忙道歉。

    “没事,可以上机了。”吴双说着将身份证还给李春耕。

    “有空来几局。”

    “行,等我换班。”

    老肖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忧心忡忡地不停念叨着:“孩子哪去了,怎么就找不着了呢。”他去帮忙找孩子了,丢了孩子的父亲是老肖的朋友,情急之下孩子父亲只好发动亲朋好友在附近寻找。肖贝贝也参加到了寻人的队列,那个四岁的小男孩是她在幼儿园的学生,她和老肖转遍了附近的所有犄角旮旯。警察同时在排查着监控,但还没能找到孩子消失的地点。

    老板回来,吴双交了班,李春耕还没离开,两人开始联机游戏。吴双的英雄联盟水平有接近职业的水准,中路法师与下路射手信手拈来,相比之下李春耕逊色许多,几局游戏下来靠着吴双的发挥倒是一局未输。

    “老弟,你是真厉害,我算是见到高手了。”李春耕一脸佩服地对吴双说。

    “还行吧,不然怎么靠打单子赚钱。”吴双靠着椅子说。

    “哈哈。大过年的,我也没地方去,要不咱俩去喝点?”李春耕说着比划了个向嘴里倒酒的动作。

    初二的街道还很冷清,吴双和李春耕踩着厚厚的积雪逛了许久也没能找到营业的餐馆。

    “要不去我那,我那有酒,还有熟食。”李春耕摸着胡子说。

    “行吧。”吴双说。

    李春耕住的地方就在老公社街附近的一排平房里,借着月光吴双看到院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红漆快落个干净的院门一推发出“吱吱”的声音,低矮的屋檐让吴双觉得自己伸个懒腰都能碰到屋顶。

    屋内有些杂乱,餐盒、酒瓶和塑料袋随意地堆在一角,李春耕三下五除二收拾出一块地方,摆上一张小桌,又拿出两个板凳,从厨房端出几盘熟食和一瓶白酒。

    “五粮液?可以呀。”吴双惊讶地看着酒瓶说。

    “过年嘛,这才开了一瓶。”李春耕说着倒满两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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